此刑名曰彈琵琶,又叫涮洗,是錦衣衛十八種酷刑中的一種,除此之外還有還有油煎、灌藥、剝皮、鉤腸等等。
入了詔獄的基本都是朝廷要員,這些平時養尊處優慣了的官員或許能頂得住其中一兩種刑罰,但絕對撐不了多久。
據說自打錦衣衛詔獄設立以來,還沒有一個人能撐到所有刑罰用完仍舊嘴硬的。
北鎮撫司的高超之處在于,讓犯官吃盡苦頭,卻又能保證在其交代罪行前不讓其死掉。
錢士升說完招供這兩個字,整個人好似精氣神兒被抽走了似的無精打采,他似乎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交代自己的那些事還好說,畢竟是自己的事兒,可出賣同僚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如果只是說了自己的事,東林黨人還會盡全力保他,同時他的名聲也能保住,但出賣了同僚不僅自己會死,還會被同僚們口誅筆伐聲名狼藉,可謂殺人誅心。
但錢士升最終還是選擇了招供,現在的他只求一死,可如今連死都成了一種奢望。
曹化淳最終滿意的離開了錦衣衛詔獄,他覺得這次總算是給皇爺帶回去一個好消息,以至于走在大街上的時候,曹化淳看著街兩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都是美的。
走著走著,街道前方突然變得熱鬧起來,一群身著長衫的讀書人站在十字路口好像在爭論著什么,曹化淳一時好奇便讓轎夫停下打算去聽聽。
“溫體仁先是蠱惑陛下征收商稅,又仗著陛下的信任陷害忠良,還建議陛下重開廠衛,大伙兒知道廠衛當年的罪行吧?”一個青年人站在一處石墩上激動的控訴著。
“豈能不知?我父親就是被錦衣衛的人抓進詔獄,從此再也沒能出來!”另外一個青年附和道。
“廠衛就是無處不在、無所不用其極的魔頭,他們的罪行可謂惡貫滿盈,多少忠心耿耿的大臣被他們陷害至死,諸位想想吧,倘若真開了廠衛,老百姓還能有好日子過嗎?陛下竟然聽信溫體仁的諂媚之言,實在令我等失望!”
“我等苦讀圣人之書,行的是仁義禮智信,目睹奸臣弄權,即便身為舉子也要為大明盡一份力!”
“對!佞臣溫體仁,弄權亂政,禍亂朝綱,人人得而誅之!我等應該團結起來,使陛下知曉親小人遠賢臣,自古滅國之道也!”
這群書生越說越激動,周圍的百姓也越聚越多,曹化淳越聽越離譜,終于是忍不住了。
“你們是哪里的學生,竟敢在此妖言惑眾,當真把大明律法當擺設了嗎?”幾個小黃門撥開人群,曹化淳怒不可遏的道。
曹化淳剛一開口,周圍的百姓和那群讀書人都看向了他。
“這位可是宮里來的公公?我等寫了一篇文章正苦無門路,可否請公公代為呈給陛下,此是我等拳拳報國之心,還請公公勿要拒絕。”
領頭的書生對曹化淳的憤怒渾然不覺,一看就是沒什么社會經驗的純讀書人。
他們整日里沉浸在之乎者也的圣人之言中,兩手不沾陽春水,卻最容易聽風就是雨,最容易受有心人的蠱惑。
“爾等不思好生向學,誰人指使你們在此顛倒黑白?趕緊給咱家散了,否則咱家就去通知五城兵馬司!”
曹化淳哪里會幫這群無知的學生傳信,怒氣沖沖的指責道。
也就是現在這年月,朝廷對言辭、穿著等方面還算寬容,若是放在大明初年,有錢的商人連絲綢都不能穿,這等大放厥詞之人肯定是要進五城兵馬司的巡捕房喝茶的。
曹化淳的話果然有用,眾多書生一聽要進巡捕房,埋怨了幾句后便作鳥獸散。
待曹化淳來到宮里,便把錦衣衛的好消息說給崇禎聽,但對一路上的見聞只字未提,在他看來都是些只會讀書的書呆子,根本沒有必要讓皇爺掛懷。
崇禎一聽只錢士升就貪腐了那么多的銀兩,不僅沒生氣反而心中一喜,并立即下令錦衣衛抄家,同時抓捕吳宗達、文震孟等人。
四十六萬兩白銀,外加兩萬兩黃金,按照當下一比十的兌換比例,總數就是六十多萬兩白銀。
六十多萬兩白銀啊,可以辦很多事了,至少能靠著這筆銀子把京營兵、勇衛營徹底抓到手。
一時間崇禎又覺得是溫體仁多慮了,一群文臣還能翻了天嗎?
但接下來的幾天,局勢急轉直下,吳宗達、文震孟等人被抓進詔獄之后,京城隨處可見國子監的學生走上街頭,他們慷慨陳詞、申明大義,把溫體仁等帝黨說成無惡不作、蠱惑君心的奸佞之臣。
同時大街上頭一天晚上還好好的,第二天便貼滿了各種大字報,他們當然不敢直接罵當朝皇帝,但溫體仁、洪承疇、王承恩、韓山河等人卻慘遭橫禍。
溫體仁的府宅大門上被人潑了糞水,兩邊的院墻上也被畫的花里胡哨,全是罵人的臟話,把已經年過六十又十分重視名聲的溫體仁直接氣的暈倒在地臥床不起。
韓山河也遭了秧,但這廝第二天晚上便布置了人手,當即抓捕了幾個鬧事兇手,直接抓緊了詔獄吃板子。
這還只是京城里,皇宮里的氣氛更是詭異,近半官員集體稱病在家,即便是上班的官員也多是消極怠工,即便是李邦華在崇禎的授意下罷免了好幾個官員都不頂事。
三月初八,順天府內所有店鋪好像商量好了似的集體歇業,不論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還是酒樓、茶館、青樓、妓院,全部掛上了歇業的招牌。
一時間老百姓連柴米油鹽都買不到,就連順天府的老百姓都意識到朝廷可能出事了,但買不到糧食他們就得挨餓,于是百姓們也開始鬧事。
整個京城亂作一團。
這還只是順天府,有消息靈通的人從南方傳來消息,南京、揚州、蘇州等地在復社的領導下更是厲害,各地學生齊聚走上街頭,商人罷市、學生罷課,南京六部官員也上奏疏為錢士升等人辯解……
三月十五,又是一個朔望朝,內閣并吏部、通政司提前給所有稱病在家的官員傳信,早朝必須到場。
似乎崇禎皇帝終于要對近日之事做個了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