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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三國演義

  能在令牌上刻上龍紋的,整個大明那么多衙門中只有錦衣衛一家。

  孫盛這才明白原來朝廷并非全無作為,將錦衣衛的人安插在知府衙門,至少證明掌握著洛陽城里的一舉一動。

  只是孫盛有一點一直疑惑不解,那就是既然當今天子已經知道福王作亂,為什么一直不派兵鎮壓,任由福王在洛陽及其周邊胡作非為。

  不止是福王,還有臨近的周王、潞王,弄得整個河南行省北部人心惶惶,各地官府也仿佛都集體啞了火兒般,對藩王的動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本來孫盛還一直都在強忍著疑惑,直到剛才同知劉文正因不肯同流合污而遭到福王羈押,孫盛是再也忍不住,他實在不想做個糊涂鬼。

  “此是圣意,孫大人還是不要多問了,知道的多了并不好。”王通判十分平靜的道。

  這些日子,最忙的還不是各地藩王,而是隱藏在暗處負責收集、傳遞消息的錦衣衛,這些人或許是路邊叫賣的小販,或許是官府里的低級官員,他們的眼睛無處不在。

  但并非所有的錦衣衛都有權節制官員,尤其孫盛這樣的知府,正四品的官職已經算是地方上的高官。

  錦衣衛的令牌分好幾種,普通的金絲楠制的令牌,一般由小旗、總旗官提領,可要求知縣一級的官員對某個案件予以配合,再往上則是銀制的龍紋令,在特殊時期可節制正四品以下地方官員。

  但龍紋令即使在錦衣衛中,也僅有為數不多的千戶才配擁有,孫盛之所以稱王通判為王千戶,就是這個原因。

  錦衣衛指揮使手里擁有一枚金制的龍紋令,雖然絕大多部分人沒見過,但據傳,在特殊時期,譬如戰時,即便是各省布政使司的布政使,見了這枚令牌也得聽命。

  當然,錦衣衛指揮使也用不到這玩意兒,指揮使本人的力量可比布政使大多了。

  “本官為朝廷命官,自認為官以來從未對不起朝廷,難道本官連知情權都沒資格嗎?”孫盛喝了不少酒,似乎有些激動。

  孫盛是個犟脾氣的人,說白了寧折不彎的那種,如今整日里與福王府的人阿諛逢迎,使他的內心十分煎熬,再加上眼睜睜看著手下幾個同仁相繼被福王羈押,孫盛心里更是憤懣。

  “唉!罷了罷了!”孫盛見王通判并不言語,長嘆了一口氣朝著知府衙門走去。

  “孫大人只需記得,朝廷的網已經撒下,任何人不得退縮,為中興大明計。”王通判望著孫盛佝僂的背影,還是沒忍心,便提醒了一句道。

  錦衣衛的制度極嚴,沒有上頭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泄露消息,哪怕是自己的婆娘孩子。

  但王通判在知府衙門也有些日子了,他知道孫盛是個什么樣的人,典型的死忠書呆子,將孫盛這樣的人始終蒙在鼓里,會比殺了他還難受。

  對于陛下布置的大網,王通判也只知道很小的一部分,譬如韓指揮使將他安插在洛陽府,他只知道任務是穩住洛陽及其周邊官府的官員,在甄別清他們的忠心后,讓這些官員曲意逢迎。

  韓山河甚至都沒交代為什么這么做,但這段時間王通判也多少有點想明白了,陛下這么干,多半是為了減少藩王動亂對百姓的影響。

  畢竟各地官員的投效,意味著這片土地上的百姓也成了藩王的,藩王沒有理由對這些百姓下手。

  左良玉進入河南府之所以集結大批衛所兵無人過問,也是這個原因。

  王通判負責的僅僅是洛陽府及其周邊官府官員,軍隊系統則由另外的人負責聯絡協調,各系統分派的人獨自向錦衣衛指揮使韓山河負責,所以王通判并不知曉更多的事情。

  王通判對上頭的命令也頗為擔憂,這樣任憑各地藩王腐化收買當地官員,朝廷就不擔心玩脫了嗎?

  但這并不是王通判應該考慮的問題.

  ‘只希望陛下的網足夠嚴實吧!’王通判口中喃喃的說了句,隨即也沒入黑夜中。

  幾乎是同一時間,遠在三千里之外的漠南蒙古科爾沁部,在進行著一項十分重要的會議。

  從去年六月到如今,一年多的時間,后金天汗黃臺吉從關內獲取到的物資越來越少,對大明連續兩次的大舉進攻皆以失敗告終,這讓包括黃臺吉在內所有后金大將們頗為郁悶。

  不止是大明,如今察哈爾余孽虎墩兔憨的部隊也一直在漠南流竄,自年初擊敗了一次他的主力后,虎墩兔憨便猶如草原上的狐貍般,變的極為狡猾。

  虎墩兔憨幾乎從不與后金主力硬碰硬,反而是不斷侵擾歸順了后金的蒙古各部,黃臺吉為了穩定蒙古各大汗的軍心,不得已再次親政虎墩兔。

  兩個月前,廢了好大的功夫,黃臺吉終于在車臣部圍堵住了虎墩兔的主力,但虎墩兔憨卻從南部突圍。

  黃臺吉本來一直疑惑為何虎墩兔憨不往北跑,而一直往南跑,要知道往北有無邊無際的草原,往南卻只有大明的長城。

  黃臺吉緊追不舍,一直追到大明邊鎮喜峰口,卻突然傻了眼。

  虎墩兔憨的部隊幾乎緊貼著大明的邊鎮城墻,更讓黃臺吉吃驚的是,城墻上的明軍不僅沒有對虎墩兔憨發起攻擊,反而擺好了防御的架勢,炮口的方向正對著黃臺吉。

  這擺明了是虎墩兔憨與偽明已經串通,黃臺吉連續兩次進攻大明都沒有成功,如今偽明又有好幾萬虎墩兔憨的部隊協防,黃臺吉自然占不了便宜,只得向北暫時后撤至科爾沁部。

  更讓黃臺吉難受的其實還不是虎墩兔,而是后方突然冒出來的一伙兒名為闖字營的游擊隊,這些家伙兒甚至比虎墩兔憨更加可惡。

  這些人從不進攻后金的城池,總是選擇后金各部首領的牧區動手,他們來去如風,侵略如火,往往只需半個多時辰,就能將一個部落燒光、殺光、搶光。

  先前他曾派自己的長子豪格對闖字營進行圍剿,但這些人比虎墩兔憨更加狡詐,見到他們的鐵騎就跑,從來不與他們交戰,闖字營皆為輕騎,速度極快。

  豪格追了一個多月,愣是連毛都沒碰到,有一次甚至將這伙兒強盜趕到了斡難河,豪格本以為將他們趕出去兩千里,這伙強盜應該知道了他們的厲害,可豪格前腳回來沒多久,后方幾個小部落又相繼遭到了闖字營的燒殺擄掠。

  黃臺吉對此煩不勝煩,他如今既要對虎墩兔用兵,又要對大明用兵,還要防備后方的闖字營,再加上沒有關內那幾個晉商的物資輸送,即便現在還沒入冬,后金的糧草已經有些吃力了。

  黃臺吉坐在軍帳的首位上繃著個臉,大貝勒代善正坐在下首位眉頭緊皺,濟爾哈朗手里拿著本厚書好整以暇在看著,而更年輕些的多爾袞和阿濟格兄弟倆在喝悶酒。

  最委屈的是科爾沁部的土謝圖汗奧巴,他縮在賬內的一個角落里,雖然奧巴是這片草原的主人,但他不得不為黃臺吉的數萬大軍提供糧草,為此每天要殺掉兩千只牛羊。

  倘若再這么下去,不出半個月科爾沁部將無過冬的儲備。

  “偽明的福王給本汗傳消息,約本汗于下個月初十攻大明,本汗向來不愛專權獨斷,說說吧,你們幾個都是什么意見?”黃臺吉見人來的都差不多了,開口道。

  “八哥,我瞧著這肯定是偽明朝廷的奸計,八哥怎能聽信偽明藩王的說辭。”阿濟格咕咚咕咚的牛飲了一碗酒認真的對黃臺極道。

  此時滿洲女真雖然建立的后金,也組建了八旗制度,但對于皇族之間的約束卻并不強,在沒有漢人在場的重要會議上,仍是按照輩分議事。

  年僅二十出頭的多爾袞拉扯了一下胞兄的衣襟,示意阿濟格慎言,阿濟格說話向來不講場合,相比阿濟格,多爾袞的心思則更加縝密。

  他一直認為,出了問題馬上跳出來的不是聰慧,而是二百五。

  阿濟格瞪了多爾袞一眼,不知就里。

  黃臺吉沒有回復阿濟格,似乎自動將他的建議忽略,大貝勒代善見狀道:

  “大汗,據說偽明的皇帝在搞新政,好像是觸及了關內各藩王的利益,在鬧內訌呢,依我看來,這偽明福王的邀約并非沒有道理。”

  偽明自古多內訌,尤其是那些滿嘴之乎者也的大臣們,在座的野豬皮后裔們都深知這一點,倘若不是偽明朝廷總是自己亂成一鍋粥,他們根本不會有如今的龐大實力。

  “大貝勒說的輕巧,倘若要打,怎么打?上次攻城我可折了足足兩千多精銳,連城墻都沒啃下來,偽明的火炮太厲害了。”阿濟格不滿道。

  他覺得應該將主攻的重點放在察哈爾部的清繳上,虎墩兔不除,蒙古各部的首領總是人心惶惶,倘若三攻偽明還不見戰績,說不得那些蒙古的墻頭草們便會脫離他們的掌控。

  “這次不一樣,那福王聯絡了偽明的邊軍將領,意圖抽兵直取偽明京城,大明邊墻勢必空虛,這是個好機會。”代善瞥了一眼阿濟格道。

  他與阿濟格向來不合,代善覺得阿濟格只會打打殺殺,根本不配坐在這個屋子里議事。

  “濟爾哈朗,你覺得呢?”黃臺吉仍舊沒有作決定,而是問向一直在看兵書的濟爾哈朗。

  濟爾哈朗雖然是其父野豬皮的養子,但卻深得黃臺吉的信任,濟爾哈朗身份特殊,但不論是打仗還是處事,都能處理的有條不紊,在他的十幾個兄弟中也很謙遜。

  濟爾哈朗聞言,放下了手里的兵書,阿濟格瞅了一眼,發現濟爾哈朗翻看的正是其父汗十分推崇的大明兵書《三國演義》。

  阿濟格并不喜歡看兵書,但其父努爾哈赤卻逼著他們讀。

  “大汗,依我的淺薄見解,虎墩兔憨也好,闖字營也罷,皆是偽明皇帝的障眼法,虎墩兔憨和闖字營暗地里都有偽明的支持,偽明皇帝不過是想利用這兩個勢力拖住咱們,讓大汗無暇全力進攻偽明。”濟爾哈朗沉聲道。

  “和碩貝勒說的有理,進攻大明才是我后金唯一的出路,不過有虎墩兔和闖字營,即便進攻大明,后方也必須留些人手。”多爾袞附議道。

  黃臺吉看了一眼多爾袞沒有作聲,他不怎么喜歡多爾袞這個十四弟,總覺的多爾袞雖然年紀輕輕但心思極重,相比當年與他爭奪汗位的阿濟格,黃臺吉更防備的反而是多爾袞。

  “父汗,讓兒臣去吧,這次兒臣定將闖字營那伙強盜碎尸萬段!”豪格一拳頭咋在桌案上,咬牙切齒的道。

  豪格自小跟著父汗南征北戰,什么硬仗都打過,卻從來沒有如上次圍剿闖字營般窩囊,就好像一拳打在了空氣上。

  無功而返的后果是,豪格被黃臺吉訓斥了一頓,兵權也差點收回,豪格發誓只要再給他一次機會,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他也要將那些強盜殺戮殆盡。

  “闖字營并非大患,這些人先前都是偽明關內的流寇,雖然不知因何原因跑到了關外,但這些人全是騎兵,沒有火炮和炸藥,是根本不可能對盛京構成威脅的,大軍出征后,只需令各部落收攏牛羊,嚴加防范即可。”代善建議道。

  雖然難免各部落要蒙受損失,但此時分兵實在危險,要知道虎墩兔憨可不是闖字營那群老鼠,這只獨狼一旦得了機會,可是會下狠手的。

  “大貝勒言之有理,和碩貝勒的意思也與本汗不謀而合,那福王竟然想讓本汗去配合他,雖然許下的銀子不少,但本汗想要的卻不止是銀子!”黃臺吉陰沉著臉道。

  按照福王的意思,只要后金在十月份配合攻伐大明邊鎮,不需要進攻,只需擺出架勢,事成之后將給予后金白銀二十萬兩,糧草三十萬石。

  代價不可謂不大,可黃臺吉的胃口卻也不小,還想著讓他去侵擾關寧錦,關寧錦防線固若金湯,讓他去打黃臺吉也不會去。

  但你福王竟然敢抽調邊軍,那本汗就趁你病要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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