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龍凡,請皇上降罪!!”
龍凡將禮匣高舉過頂。
匣中,那囂張跋扈的龍嘯的人頭正咕嚕嚕轉著,一雙眸子依然大張著,顯是死時很不安詳。
過了片刻,一個灰衣老太監低頭走來,接過了那禮匣,然后啞著嗓子道:“皇上近日身體抱恙,臥榻不起,皇后讓老奴來告知山南王....”
他眸子微微閃爍著渾濁的光芒,繼續道:“山南王若真誠心而來,就在皇都里住下,等待傳召。”
龍凡低垂的眸子動了動,他迅速從懷里掏出一疊的銀票,悄無聲息地塞向這位灰衣老太監。
灰衣老太監迅速地伸手擋了過去,然后搖搖頭道:“王爺,皇宮里不興這個。”
龍凡急忙又抓了一疊,兩疊湊到一起,再塞向老太監。
灰衣老太監渾濁的眼睛瞇了瞇,拐拐周圍,見無人,就把兩疊收了起來,然后笑道:“王爺不必多慮,這冤有頭債有主,還請安心在皇都暫住。”
龍凡長嘆一聲道:“不知皇上身體如何?”
老太監撇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皇上只是稍染風寒,并無大礙。王爺便是回去吧。”
龍凡稍稍品了品,道:“那煩請公公告知皇上皇后,罪臣便在皇都待著,等候傳召。”
老太監微微頷首。
龍凡再不留戀,轉身上了飛輦,又從皇宮正門飛離而去。
老太監也迅速轉身,垂首踏步回到了御書房。
御書房里,皇后正垂著螓首,在參閱那堆疊成山的奏折。
御書房地下火道之中的正暖暖的焚著,地龍蜿蜒之間,使得書房內溫暖如春。
這內外較大的溫差讓猶在妙齡的皇后顯著嬌艷欲滴。
皇帝則坐在一邊的輪椅上,若是在閉目小憩,見到門扉推開,就自然地睜開眼,看了過去。
這位老太監正是蛇公公。
他恭敬道:“啟稟皇上,啟稟皇后,老奴已遵從口諭和山南王如是說了...他也已經離開了。”
說罷...
他將禮匣還有龍凡贈與的兩卷銀票恭敬地遞呈到了書桌上。
皇后開盒,看了眼人頭道:“拿下去吧。”
“是...”
蛇公公取了禮匣就離開了御書房。
唯留下屋中的兩人。
皇后道:“皇上,這次又是前輩出手,所以震懾到周圍勢力了,是嗎?”
夏炎點點頭,道:“這件事...你不必擔心。”
皇后輕輕嘆了口氣,卻未去說龍凡的事,而是道:“皇上距離弱冠也不過一年時間了...今后的政事也當與妾一同處理才是。”
夏炎微笑著點點頭,應了聲“好”。
白雨陌扭了扭豐腴嬌軀,往邊上稍稍讓出空位,輕聲道:“皇上請來過目......妾已將我大虛王朝的種種大事理好...便是一件一件細說與你聽。”
夏炎轉著輪椅,湊近了。
白雨陌娓娓道來:
“首先是人才選拔制度,若是要從舉薦制改為科考制,必定引發極多家族的不滿,即便他們表面不動聲色,但暗地里卻會醞釀暗潮,只待時機恰當了,就會來推翻這個制度...
所以,我們需要一些大家族來支持,龍凡此次前來,就是個不錯的對象。
龍家在南方勢力很大,這些看似只是凡俗的家族,其實根須極長極廣,下連百姓,上連神魔。
你若想傷之,容易,
但若想徹底毀之,那卻幾乎不可能。
就拿我白家來說,表面上只是一個凡俗的普通世家,再往上高一些則是靈修世家...可是我白家的諸多前輩都在各大修士勢力任職,更有的則是在傳說中的上界...
你若要傷了白家,甚至在博弈中殺死白家的許多人,這都無人理會。
可你若要滅了白家,那么...這些勢力的存在都會顧及家族,而選擇出手。
到時候展現出來的力量,才是一個真正家族的力量。
便是連我這個白家人,也只知道家族勢力強大且高深,無法揣度。
至于夏家...
我知道的并不多,只是隱約聽夏盛說過原本夏家是有著三道長城。
第一道,太虛仙宗。
第二道,夏家一祖所化祖龍而引領的守棺人。
第三道,夏家本身。
其中最強的本是第三道。”
夏炎搖搖頭道:“我夏家本身...并無勢力吧,若有的話,早當出手了。”
白雨陌道:“這一點夏盛說過...他說,夏家已經沒了,原因他卻未曾細說。
但想來,他知道的也并不多...因為老皇帝那一代怕是夏家已經消亡了。
否則,那位文皇不會因為一些叛亂而在雪中長跪,請求太虛仙宗供奉的原諒以換取出手。”
夏炎知道“文皇”是父親的謚號。
他也從王嫣然處得知了一些昔日之事...
除了“文皇雪中長跪”,“景皇反滲透仙宗”這些事件之外,他還知道“血色盛宴”的真正主導者其實是太虛仙宗,而不是大哥。
大哥本來是不想殺那么多兄弟姐妹的...可是太虛仙宗不許。
而那位原三皇子夏明,想來也是被太虛仙宗故意漏掉的。
這更加讓他不悔滅了太虛仙宗。
白雨陌遲疑了一下,繼續道:“妾猜測,雖是往事無法查證與追憶,但諸多靈修世家里,唯獨夏家獨占鰲頭而成皇族...這定是說明了夏家在諸多靈修世家里定是極強的存在。
而夏家的衰敗,其幕后定然牽扯到一個很高層面的大秘密。
這個秘密,夏盛應該不知道,甚至文皇也不知道...
所以...”
皇后壓低了聲音道:“妾才對那些熱心的皇室守護者頗為擔心...他們要么就是夏家曾經的前輩,要么...
然而,這段時間,妾亦是深思熟慮過,只覺前者的可能性并不大。”
夏炎道:“皇后不必擔心這些守護者。”
“但愿如此吧...”
皇后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正色道:“如此一來,皇帝應該明白即便我大虛王朝看似擺脫了太虛仙宗的制衡,看似擊退了奴國的攻擊,然而...底蘊卻不足以真正地和各大勢力交鋒。
山南王既然端正了態度,那我們不若就與他們交好,如此才能推動制度...
當人才舉薦變成科考...
那么,所有權力都會慢慢地集并于我皇室手中,而不再松散。
此事...若無大家族支持,極難。
我們或許不需他們支持,但至少需要他們不再反對。”
夏炎輕聲道:“那兩名使者,還有駕馭飛輦而去的鬼修...他們死的不無辜么?”
皇后沉默了下。
夏炎繼續道:“昨日,他們隨意殺了我們派去的使者。
今日,他們又隨意摘了一顆人頭,來糊弄我們,我們就應了...
皇后啊,你覺得合適么?”
白雨陌道:“可那只是一個使者...可人世本就是如此...
圓滑世故,花花轎子人抬人,給了梯子就該往下爬,這樣才會讓局勢越來越穩固,讓各方利益在桌前均等地進行分配,而不是大規模的戰爭...”
夏炎輕輕道了聲:“我...真是一點都不喜歡。
殺人者理當償命,
欲蓋彌彰者當大白于天下...
而不是這般簡單的糊弄和請罪。
再等等吧。
這不也是你我讓龍凡暫住皇都的意圖所在么?”
皇后愕然,看了一眼皇上,她忽地意識到皇上從未變過,變了的人是她。
可執政卻又缺了力量的,誰不會學的圓滑世故呢?
可若是變了,她不是她了,那么她和那名為夏炎的少年之間的距離...會不會越來越遠呢?
山南王的飛輦緩緩落在一處僻靜的府宅之中。
這府宅入口即對著一處景觀亭,往遠的宅院里還有著凡間祈福的裊裊香火,隱約還能見到幾尊面目模糊的佛像。
這是龍凡之父還在皇都時的老宅子。
雖是主人不在,但宅子維持潔凈的侍女卻一應不缺,大宅的房間也是干凈整潔。
龍凡入宅后,沐浴更衣,然后便是斥退了服侍的侍女,獨自一人坐在屋中的茶幾前。
他取了隨身攜帶的茶杯,坐于光線暗淡的宅院里等待。
他有喝茶的習慣,每到一處,若是不飲茶,便是無法靜心。
咕嘟咕嘟...
一旁碳爐上的水壺忽地響了,打破了這老宅中的死寂。
龍凡自己拎了水壺,熱了茶杯,撒入茶葉,再開始沖泡。
當茶香于冬日冷冽空氣里浮出時,他才舒了口氣。
緊接著,他便是卸下了往常里的面具,伸手去抓茶杯,只是這一抓,才發現手指竟然顫地厲害。
龍凡猛然側頭,看向墻上懸掛的銅鏡...
他看到的是一張因恐懼而扭曲了的臉龐。
這位山南王深吸一口氣,平復那臉龐上的扭曲,開始閉目靜靜地喝茶。
次日,早。
府宅里傳來低聲促促的聲響。
“小蘭不見了...”
“她平日里這個時候都該在佛龕小齋里焚香,以使香火不斷。但今天,香火卻斷了...”
“不會是出事了吧?”
“怎么可能,小蘭平日里都不會外出,更何況昨日山南王回來了...”
“山南王...”
這些小聲的竊竊私語忽地停了下來,侍女仆人們看到那錦衣華服的男子正從回廊上走過,便是齊齊地閉了嘴巴。
龍凡察覺到這里的異樣,側頭問:“發生什么事了?”
管家急忙上前,躬身道:“啟稟王爺,平日里焚香的侍女不見了,香火也未曾焚上...”
龍凡眉頭皺了皺。
管家道:“王爺,需要報官嗎?”
龍凡道:“我不想被人打擾。”
那管家忙道:“那我們再尋尋她。”
龍凡隨意應了聲,一轉頭...眸子里卻顯出無法抑制的恐懼之色。
而此時,廂房里住下的飛輦御手也剛好踱出了屋舍,那似乎是一個靈修...臉龐俊俏,眉宇若劍直插云鬢,很是英俊而不凡。
龍凡猶豫了下,想要喊這御手。
但御手似乎只是開門看了看,便是又關上了門。
兩日后。
皇后收到了一封來自杜仇的秘報。
“都調查清楚了,此行...山南王只帶了一個境界四重天的御手,其余誰也沒帶。”
“山南王入住老宅之后,就再未外出。”
“因為有靈修坐陣,未敢靠近,宅中情況并不清楚。”
皇后放回那雙魚玉佩,稍稍猶豫地仰頭看著天。
一切正常...
那么,真的是龍家看到了皇室背后的力量,而決定重修于好?
再等等看吧。
正想著的時候,她聽到輪椅聲從外而來。
皇后匆匆起身,開門迎入了夏炎。
這些日子,夏炎會來看她批閱奏折,而數日后早朝亦會坐于大殿傾聽朝堂之事,而不再是避開,這也算是讓一年后權力交接更為順利。
皇后推著夏炎來到了書房的書桌前。
兩人互視著微微笑笑。
皇后直接取出了那半邊兒雙魚玉佩,道:“皇上,這玉佩今后當會交予你。”
夏炎道:“這是什么?”
皇后道:“這是和暗衛統領杜仇之間聯系的專用傳音寶物...是皇室傳下。”
夏炎點點頭,其實不用這么麻煩,他的陰小幽能夠更快捷地把暗衛里發生的事告訴他。
皇后又道:“剛剛杜仇報來消息,說是山南王入住老宅之后,就不曾外出,如今看來一切正常。”
“再等等吧。”
“若是一切正常...妾提議,皇帝可與龍家聯姻,娶一位龍家的姑娘作妃子。”
夏炎愕然了下。
皇后固執地看著他。
夏炎道:“再議吧。”
皇后紅唇嚅動了下,想說什么,卻終究作罷。
兩人坐到一處,皇后一邊批閱奏折,一邊拿了說給他聽。
時間就這么一分一秒的過去。
似轉瞬之間,窗外刮起了風,風格外冰冷,帶著大雪“啪嗒啪嗒”地拍著油紙窗。
夏炎忽道:“這兩天我一直在皇宮收藏資料的閣樓里尋找有關我夏家的事跡......但卻沒有收獲。雨陌,你可知道些什么?”
皇后訝然了下,然后抿了抿水潤的紅唇,道:“夏盛給了我一把鑰匙,說等你登基那天再告訴你...我覺得皇室僅有的秘密應該都在此處了。”
“什么鑰匙?”
“西宮一處冷宮地下室的鑰匙。”
夏炎誠懇道:“雨陌,你我一同去看看,好么?
我以為若是夏家真的曾經強大過,而如今又衰敗覆滅了,這一定是存在原因的...
如今,我夏家又出現了守護者,這就說明夏家還未徹底衰敗,
那么,當初曾經覆滅我夏家的勢力或是存在們,必然會再來查探。
我們需要提前理清楚其中的關系,這很重要。”
皇后猶豫了下,嫵媚的眸色流轉著淡淡波光,但她并未猶豫太久...這本就是夏炎該知道的東西,她有什么好再瞞的呢?
當初交代遺言的夏盛也必然想不到如今的局勢。
于是,她點點頭,應了聲:“好,我們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