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里爾伸手拍去自己袖子上纏上的火焰,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名流浪騎士對他的注視,目光中帶著一種分明的恨意。
這股恨意流轉于他的全身,讓他那身甲胄都發出“咔啦咔啦”的響聲,一道道的黑氣似乎都要從那層疊的鎧甲中溢出,將他包裹住。
而最為直觀的則是他盾牌上的火焰。那原先只是燃燒著的火苗轟的一下竄高了數厘米,灼熱地扭曲著周邊的空氣。
這是什么劇情?
西里爾可以確定,玩家從未觸發過這樣的劇情。他首先排除時間的因素,因為早來還是遲來幾個月并不會對這名流浪騎士的實力造成影響。
那么唯一的變量便在于,玩家來討伐流浪騎士與這群匪兵的時候,沒有雇傭一名外來的騎士。
而且還是一名會使用奧圣艾瑪地龍軍團槍術的騎士。
他簡單地做了一下分析,便明白了流浪騎士對自己恨意的來源:自己身為一名拉羅謝爾的騎士,居然與使用著奧圣艾瑪地龍槍術的人并肩作戰,這一點激發了他的仇恨——
可別忘了,這名流浪騎士是據說出身于拉羅謝爾的一支名為“圣喻”的騎士團,這支騎士團的編制并未保留,可能全軍覆沒。
而如此看來,這支軍團覆滅的原因,與奧圣艾瑪脫不了干系。
簡而言之來說,擺在西里爾面前的是一條玩家從未觸發過的隱藏劇情線,對應的可能是一個隱藏的任務鏈,以及大量未知的獎勵——
而明晰了這一點之后,西里爾已然是胸有成竹。
在游戲當中,有一個評分叫做“任務完成度”,現在的情況便是他已經觸發了這個任務的第一環,要考慮如何從這名流浪騎士手里拿到最佳的獎勵。
他思索間,那名流浪騎士的面甲下又是一口鮮血噴出,接著是一陣難聽的金屬與金屬的摩擦聲。西里爾一抬眼,便看見流浪騎士忽然同時扔下了手里的劍和盾,用力捏住了貫穿他整個腰部的破魔槍槍柄——
他要干什么,他不會是要……
“特蒙森,艾莉娜,先別動,看他打算怎么做。”西里爾開口叫道,緊盯著流浪騎士的動作,卻見后者扒著破魔槍那一握多粗的槍柄,慢慢沉下身子,接著向著槍尖的方向,開始一步步挪動!
他要把自己從槍上拔下來!
他難道沒有痛覺的么?
血流如瀑一般自槍柄和槍尖兩端溢出,流浪騎士的整個面甲都被口中溢出的鮮血染紅,如果此時揭開他的面甲,看到的一定是一張被浸泡在血沫子之中的臉,還仰張著嘴,自喉嚨中不斷發出“嗬嗬”的喉音——
西里爾光是皺眉代入一下,就覺得疼的受不了,可那名流浪騎士就真的這樣一步一步地將自己從長槍上拔了下來,隨著長槍前端重重砸落在地,他身下已然是一片血海,而那被盔甲包裹著的身軀卻再也堅持不住,轟然向著前方倒去。
他就這么栽倒在血泊之中,一只左手還試圖向前伸著,去握剛剛被他松開的盾牌。
西里爾沉默地看著這一切,直到后者倒下,都沒有向前一步。
“西里爾,結束了么?”艾莉娜揉著手腕,剛剛她的冰劍砍得結結實實,但也震得她手生疼。
“或許吧……”西里爾微皺著眉,如果一個隱藏任務就這么斷掉了,他可不樂意。
但他這句話才剛剛出口,便聽到刺耳的鎧甲與石頭摩擦的聲音,他下意識提起劍,視線中那倒在血泊之中的身體正緩緩向前挪動著——其被鎧甲包裹的手指正摳著地面上的尖石,將他向著前方拉去。
“這還沒死么?”西里爾訝然地看著對方的手觸摸到了他的盾,觸摸到了他的劍,最后慢慢站起,重新將盾牌立在身前,將長劍挺起,面朝著自己,喉中“嗬嗬”之聲不斷。
他思索了一下,從自己的技能欄里一掃,立刻得到了答案:
不屈之魂,是這個技能讓這名流浪騎士還能夠站起,但他所剩的時間顯然已經無幾——
“特蒙森,接下來就交給我吧。”
他制止了獅鷲騎士想要再補上一下的沖動,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劍與盾盡皆抬起,緊接著肅然地將長劍立于胸前:
“閣下,我是拉羅謝爾所屬,銀刃騎士團副團長,這名使用大槍的為帕蘭尼亞獅鷲騎士——”
他停頓片刻,朗聲道:“我,西里爾·亞德里恩向丹亞宣誓,我從未背叛拉羅謝爾!”
“拉羅謝爾……拉羅謝爾……”那名流浪騎士的身軀開始搖晃,含糊不清的聲音反復地念著拉羅謝爾的名字,沒幾秒之后便轉為了另外一個名字:
“圣喻……圣喻……”
西里爾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怨氣似乎消散了,而與此同時,流浪騎士身上的氣息也再逐漸減弱。他明白這是不屈的時效即將耗盡,匆忙追問道:
“圣喻?圣喻騎士團?他們在哪?”
“在沙漠……在沙漠……莫……沙漠”
“莫沙漠?你說的是莫什么沙漠?”西里爾大聲問著,卻聽流浪騎士的聲音越來越輕,那方才還被他緊緊握著的長劍已經落到了地上,他的身軀也完全靠在盾牌上,純靠著盾牌的支撐才維持著站立。
西里爾匆匆奔上前,伸手將他的面甲揭開,露出的是一張被血液糊滿了的臉,那張嘴中鮮血正大股大股的涌出。
情急之下,西里爾甚至將此前從未用過的“自然之風”都發動了,風托著樹葉旋舞于他們的身邊,周圍的青草搖晃著,緩緩的將屬于自然的生命力引渡向這名瀕死的騎士。他雙手用力按住流浪騎士的肩鎧,來回搖晃著,感受著鎧甲下那具身軀承受著痛苦的不斷震顫,想讓他再多堅持一會兒——
但流浪騎士的震顫,在他那不斷的“嗬嗬”喉音消失的一刻,停止了。
西里爾松開手,流浪騎士的頭顱向前垂落,敲在他最引以為傲的盾牌之上,而后隨著西里爾的后退,連同盾牌一起砸到在地上。
他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