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風拂過青草的草尖,厚實的一叢叢堆疊在一起。屋檐下掛著的吊燈亮起微光,照著旁邊一圈圈逐漸落入陰影的灌木。
爬山虎亦是在晚風里搖晃著,隨著夜幕降臨,它們似是活了過來,在黑暗之中蠕動著。墻上的漆大片大片地脫落了,露出灰白的底色,荒涼無比。
很難想象這樣的場景,居然屬于一位男爵的莊園。說成是死過人的鬼宅,亡靈法師的暫存之地,恐怕都沒有人會懷疑。
貝琳達·西奈一手提著燈,一手提著裙擺,在那長至膝蓋的草中快速走著。草尖兒扎著她的小腿,又癢又疼。但她緊咬著牙,在那沙沙的響動聲中俯下腰,細細觀察著那密草中的褐黃色的土地。
今日的清晨,有幾個奇怪的人到訪了莊園,和那個男人詳談了許久。貝琳達很清楚,每當有這種事情發生,就意味著那個男人打算做更多的事情了。
但她對“父親”到底在做什么,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如果不是那位先生明確地告訴她,那個男人并非她的“父親”,并且保證能夠給出證據,恐怕她還在糟蹋著自己,報復性地希望以這種方式吸引他的目光吧。
“啊,先生,先生,我會證明給你看的,我能找到證據的!”
細草的邊緣劃傷了她雪白的手臂,留下道道的血痕,但她管也不管。她知道自己家的地窖肯定有問題。有的時候,她甚至可以在深夜的一樓聽到來自地窖的怪聲。
但是想要直接接近地窖,卻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里是家里的禁區,被人嚴防死守著,莊園的門口都沒幾個衛兵,可地窖的階梯旁有足足二十人日夜輪轉。而且還時不時有戴著面具的怪人突然出現,驅趕所有想要靠近地窖的人。
可奇怪的是,她從來沒見過除了“父親”之外的人,有人從那里面出來。
貝琳達深思了半夜,最后只能猜測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著另外一道可以出入地窖的門。她希望它就在莊園當中,這樣她才有找到它的機會,而后將消息傳遞給那位“先生”。
她就這么不知疲憊地彎著腰,在草地中尋找著。從莊園最偏僻的角落搜到高塔下方,從高塔下又搜到主樓的后方。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鳥在樹梢上發出嗚咽嗚咽的叫聲,不知何時,她的脊背已經被汗水浸濕——
在哪里,在哪里?
她感覺陣陣暈眩感向著她襲去,耳邊逐漸聽不到各種聲音,她機械地翻找著,五指間都沾滿了深褐色的泥巴。
直到她的手,突然戳到了一塊硬硬的、冰冷的金屬——
貝琳達忽然振奮了起來,她連忙直起腰,深吸兩口新鮮的空氣,振奮一下精神。她那棕色的卷發都被汗水沾在了額頭上與臉上,她只能側過頭,想用肩膀將臉頰上的頭發撩開。
然而就在她的頭向肩膀靠下的一刻,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臉并沒能枕在自己的肩膀上,而是枕在三根指節分明的手指上!
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
她的身體一下子僵硬了,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一層冷汗快速地浸濕了她后背的衣服,沾滿泥巴的手尷尬地垂著,她不知道該怎么做,也不知道在身后的是誰。
接著,她聽到了來自背后的沙啞的聲音:
“看呀,一位美麗的小姐,她在尋找什么呢?咯咯咯桀!”
那個沙啞的聲音忽然發出了尖厲而詭異的笑聲:“不如你回過頭看一看?看一看你找的,在不在?”
貝琳達感覺自己的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呼吸紊亂無比,她大口喘息著,嘴里滿是因為緊張而分泌出的黏膩的口水與唾沫——
她被發現了,她被發現了,被發現了!
她一手悄悄摸著貼身的挎包,那里面沒有防身的武器,只有一根弩箭——來自那位先生的弩箭。她的手指輕輕撫摸著箭桿,一股莫大的勇氣忽然涌上了心頭——
她猛的回過頭,將提燈舉起,嘴里高喊著:“我是男爵的女兒,你是什么……”
可她的這句話還未說完,便被面前的景象嚇得吞回了肚子里:
那是一張帶著遮著半臉面具的面龐,兜帽遮擋著他的頭發,面具上畫著詭異的線條,里頭是一雙閃著幽綠色光芒的眼眸。
而關鍵的是他的鼻子——高高挺起,彎成鷹鉤,皮膚上滿是皺紋。他咧著嘴,露出一口有著缺漏的泛黃的爛牙,陰笑著盯著面前的少女。
可真正讓貝琳達害怕到喪失語言能力的,并非這一張丑陋的臉。
而是在他的身后,主樓的房頂上,不知何時蹲了一排如他一般戴著兜帽與面具的人。那一道道幽綠的目光仿佛黑夜里的餓狼群,又像是白骨墳地中的鬼火。
而在此之前,貝琳達一直低著頭——他們是什么時候在那里的?還是說,他們一直在那盯著她,只是她沒有發現?
“行了,開始你們的行動,至于她……關起來吧。”
貝琳達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腦后響起,緊接著有什么敲在她的腦后。
世界一片昏黑。
這一晚看不見月亮,風聲呼嘯,是潛入夜色的好天氣。
西里爾猶豫著要不要再去男爵的莊園探一次。可早上才去“拜訪”過,而且海洛伊絲還如此直球地發問,很容易引起男爵的警惕。
更何況昨天晚上他才引起過莊園中的紛亂,今晚再去,很有可能是自投羅網。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那位男爵先生保持著一定的理智,他應當會收斂一段時間,直到西里爾等人離開,才繼續他的發展大業。
這種種的分析,讓西里爾收起了夜訪男爵莊園的心思。
他翻開筆記本,打算再理一理前世當中灰神教相關的線索,然而此時,敲門聲卻響起,緊接著是一個小聲的問話聲:
“西里爾,你睡了嗎?”
他走過去拉開門,卻看到金發的嬌小少女站在門前。他一愣,光是對方那小臉緊繃繃的神情就足以說明,她是有事而來:
“艾莉娜,什么事?”
他低下頭,看到了對方手里捏著的劍柄。
而艾莉娜左右張望了一下,接著一步躥進門,踮起腳尖,盡可能地湊到西里爾耳邊:
“有東西,混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