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持續地下著。
卡羅琳的小臉被包裹在毛茸茸的圍巾里，鼻尖兒都凍得通紅。不過北境這寒冷的氛圍倒是對她沒有半點兒影響——畢竟她的家可是在邊疆的梅特蘭山腳下，比這北境的中部可要冷得多。
看她那神采奕奕的樣子，似乎還指望能逮著只雪兔子。
“被亡靈占據的村莊，已經確定的有三座，都處于我們前方的這塊丘陵地區。目前沒有存活村民的消息。”
米婭裹了裹法袍，說話時伸出手，拂去落在面前少年頭頂的雪片，“再往前進的話，就會遭遇游蕩的亡靈了。”
“處于這個位置，沒有亡靈部隊的支援，他們也沒法升級村落的城防。”阿茨克開口道，“如果要交戰的話，以亡靈的反應速度，正面碰撞必不可少。”
“一些倉促由村民轉化出的骷髏都對付不了的話，那我們可以直接回西利基種田養豬去了。”
西里爾遠望前方，北境的雪天有著一種駭人的氣勢，遠處皆是昏黑一片，只能看到那飄落的白色中，隱約在走動的身影。
事實上他們大可以等到雪停再行動，以雪鸮軍團的高傲作風來看，估計所謂的輝翼步兵團會一直在北風之塔“等”他們到，再拖拖拉拉大模大樣的慢悠悠出發，一天的路走兩天三天的路走六天。
但像這樣惡劣天氣下欺負骷髏架子的機會，可不是什么時候都有的。
當然，這得排除對方的指揮官是一名良將精英，但還是那句話，上梁不正下梁歪，海伍德·赫爾曼對簡·克里斯汀團長的輕蔑，讓西里爾對雪鸮軍團的評價極低。
“你打算怎么對付這些亡靈呢？”西里爾轉而向阿茨克問道。
“現在能見度低，游蕩的亡靈較為分散，我們將隊伍分組，熟悉環境的半蜥人來帶隊，幾人為一個單位將其清剿，確保萬無一失。”阿茨克早有對策，對付亡靈自然是軍事學院學生的必修課。
“然后我們迅速調整陣型，盾兵率先向亡靈據點發起沖擊，緩攻慢退，將亡靈引誘到寬敞區域，再由兩翼劍士發起沖擊，打一個收縮包圍口袋陣。”
西里爾輕輕頷首，這也是游戲中戰場上許多拉羅謝爾會采取的對策，阿茨克的思路與他們完全一致。
但他再看阿茨克時，卻發現這位第一次登上與亡靈的戰場的指揮官臉上居然有著幾分躍躍欲試之色，只是似乎顧慮著什么隱忍著不說，便問道：
“非常完美的對策，但……你還有什么沒說的么？”
阿茨克張了張嘴，神情忽然一下子變得有些扭捏，還是開口說道：“我這個方法……沒有什么毛病，但有一個缺點。”
“缺點？”一旁蹲在雪地上，正按著阿茨克所說的內容，畫著示意圖認真學習的艾莉娜抬起頭來，漂亮的眼睛被兜帽擋住了大半，好奇地問道，“這步驟，我看不出什么漏洞啊，除非是亡靈法師等階太高，已經晉升成了巫妖……”
她說到這里的時候身體都有些顫抖，連忙伸手在自己小臉上輕輕拍了三下，低聲道：“呸呸呸，晦氣，不能說這種話！”
“沒事的。”西里爾搖頭笑道，“提出的問題很對，像這樣的戰術自然是拋開了高級‘兵種’的影響力，只論常規兵力的，高級武力自然有高級武力去針對。就算是巫妖……”
他又想起那布局數十年，吞噬巨龍尸骨的巫妖，不由地瞇起了眼：“現在也未必沒有一碰之力。那么阿茨克，你說的缺點是？”
“太慢了。”阿茨克蹲下身，在艾莉娜于雪地上畫出的示意圖上加上了幾筆，“一個村一個村的清過去，實在是太慢了，如果可以的話，我有一個想法——”
他再抬頭時，眼中似乎燃著火焰。
將那飄落的雪片都融化。
克勞德·阿特利回過頭，看著身后那剛剛急行軍完畢，卻還神色如常，狀態優良的步兵們，不由得欣慰地點了點頭。
他是輝翼步兵團的總教官，手下這三百士兵皆是從北風之塔與周邊招募的新兵。從隨雪鸮軍團進入北風之塔以來，他就一直在訓練著他們。
大半年的時間下來，這些士兵雖然不如他們已經調往前線的正規軍出色，但也已經有了一戰之力，想來實力會超過那些貴族來的私軍——
駐留北風之塔的日子里，他可見過太多的貴族私軍了，良莠不齊，好的極好壞的極壞，許多甚至連最低級的骷髏架子都怕——那些玩意兒不是是個成年人就能一腳踹翻的么？看看那骨頭有你胳膊粗嗎？
上頭下令讓他們清剿亡靈，他可太樂意了，在北疆這片戰場上，輕松的實戰演練機會可不是哪里都有的。
不早些練習，說不定士兵上戰場的第一次，面對的就是亡靈的精銳。
至于什么協同軍隊……他才懶得按著上頭的規劃來整一整他們——都這種時候了還搞這些內訌，也不知道那幾個軍團長腦子里裝的是屎還是蛆。
“大人，我們真的不等協同作戰的部隊到位么？”副官是個年輕的小伙子，滿是擔憂地說道。
“等什么等，你今天砍不下五個骷髏頭，我回去讓你光腚坐火坑。”阿特利笑罵道，“揚旗列陣，準備正面攻堅！”
他們已經抵達三座被亡靈占領的據點的范圍了，從這里可以看到呈三角的村莊最北的尖角。按阿特利的計劃，自然是從最北的據點一路屠過去，至于戰術……
靠的就是輝翼軍團的硬實力！
他有這個自信——如果連一些骷髏都碾不過去，還怎么補充到前線？
“是。”副官樂呵呵道，隨后身后的隊伍中，一面大旗緩緩升起——一輪金日被捧在撐開的雙翼之間，輝翼步兵團的旗幟就如他們的作風一樣硬朗而大氣。
哪怕白雪紛飛，也擋不住那似乎要從旗上散發出的金光——
“雪要停了。”阿特利忽然開口道，“等雪停，就立刻準備進攻吧。”
但他話音剛落，卻感覺到不對勁——那片昏黑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飄動，朦朦朧朧地看不清楚。
而副官同時也看到了那朦朧的影子，疑惑道：“大人，那是什么？”
“那似乎是……一面旗幟？”
旗幟——是的，那就是一面旗幟，昏黑之中看不清其上的圖案，但這確實是一面旗。
一面軍旗。
“有人先我們一步到這了？哪支部隊？”
阿特利心中一驚，這個念頭產生的一刻，還沒來得及和副官探討，卻見那原先只是升起，在風中獵獵飄動的大旗向前一探——
緊接著，就像飛于風中的雪燕一樣，急速地向前而去！
“好快！”
那面大旗迅速地向前方移動著，眨眼間就將那并不大的村莊過了個大半。而與此同時，方才還一片寂靜的亡靈據點像是被激活了一般，突然向著四周溢散出灰黑色的氣體。
“戰爭迷霧？”副官訝異道，“該不會他們是在……”
“他們在強沖亡靈據點！”阿特利果斷道，只是幾息的功夫，就見那面旗幟已經沖出了這個村莊，接著又一面旗幟在村南揚起，與那旗幟一左一右，向著兩個方向而去——
副官心中陡然間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這個念頭一出，就讓他說話都不禁有些結巴：“該，該不會……”
而阿特利已經冷著臉，嚴肅無比道：“他們想一鼓作氣沖散三個亡靈據點，引動所有的亡靈。”
他稍稍停頓，低聲喝道：“全軍折向南，我們去看看他們在南邊還有沒有安排。”
旗幟在西里爾頭上飄揚，他策動夢魘馬急奔于雪地中，哪怕腦后滿是骨頭碰撞的“咔咔咔，嗒嗒”的響聲，也沒有絲毫的緊張。
阿茨克提出了一個大膽而有趣的想法，雖然比之前的那個計劃要危險了許多，但不得不說，這個新的、也就是他們正在執行的計劃，才更加戳中他！
若是以游戲用語來說，那這個方案就叫做：
一波流！
整個計劃與原先的方案大致相同，口袋陣還是那個口袋陣，同樣是引亡靈入包圍。
但區別在于，原先的方案他們一個一個亡靈據點打過去，但這個計劃里，口袋陣要承受的，卻是三個據點所有的亡靈！
一次性清空所有的亡靈，這就是“一波流”！
這個常用于副本的術語在此刻卻是完美地匹配了他們的計劃，而如何將另外兩座據點的亡靈引出，這自然要稍稍依賴一下隊伍中的“精銳”了。
全軍唯二兩名職業級，西里爾·亞德里恩與萊昂納多，共同從北據點出發，而后一人分引開一座據點內的亡靈，通過溢散出的魔力吸引亡靈注意，最后在口袋陣的底子：盾兵陣前匯合。
西里爾不得不承認阿茨克著實給他帶來了一份驚喜——拉羅謝爾絕大多數指揮官的軍事風格與奧圣艾瑪其實一脈相承，都是那種講究按著常用戰術走求穩的思路。
但阿茨克的思路，遠比那“絕大多數”要更加開闊，也更加瘋狂——今日他敢以七百人對三座據點的亡靈兵力，來日他就敢以一軍對三軍！
真夠野的啊，阿茨克——沒想到你披著軍事學院的皮，內里干的事情卻如此帶勁！
而事實上西里爾對這種引怪的流程再熟悉不過，本身游戲里游蕩者就常常要負責引怪的任務，而他獨行為了省事，更是盡可能地追求一波。
將怪物大量聚集后通過陷阱集群殺死，效率極高，唯一的缺點就是費錢。
現在重操舊業，頗有一種得心應手，“青春回來了”的感覺。
倒是另一位負責引怪的職業級就心里接受能力沒有那么強了，萊昂納多堂堂職業級居然得帶著一群骷髏兵散布，實在是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這數量……比想的要更多啊。”西里爾回過身瞥了一眼，甩手一劍將一名亡靈砍飛，哪怕已經被萊昂納多分走將近一半，跟在身后的數量還是要比想得更多。
如果按這個規格來看，這三座據點的亡靈數量已然破千——
對西利基軍來說，這倒是足以成為一個考驗。
而這種精神力水平的亡靈法師，也讓西里爾稍稍警惕。
旗幟依然在他頭上高懸，這是給口袋陣的指揮阿茨克做示意用的。轉眼間已經沖至了西南的那座據點門口，望著那緊閉的“村門”——這座據點顯然獲得了那名亡靈法師更多的青睞，已經有著據點的模樣。
“夢魘。”他低聲道，身下的戰馬立刻給予了他回應，黑紅的火焰一瞬間自夢魘馬的身上縱躍而起，化為一團流炎，轟然砸向前方的石門。
這團流炎觸及石門的一刻，立刻將其熔盡，連帶著門邊倒霉的兩三只骷髏一起，連骨灰都沒剩下。
而夢魘馬隨之一躍而入，與此同時西里爾毫不猶豫地開啟“復蘇之風”，鼓蕩的生命自然之力對亡靈來說就像是黑暗中唯一的煙火，頃刻間將周圍所有的亡靈都吸引。
如果單靠西里爾自身，他本身身體的特性可能會讓亡靈們都注意不到他的存在，只有這樣的手段才能引怪。
至于那一邊的萊昂納多——職業級騎士的血肉之力就是一份香饃饃，又有哪個亡靈不愿意上去啃一口呢？
他身后的亡靈越聚越多，越聚越多，像是奔涌的白骨浪潮。
西里爾并不知道那只被他認為高傲自大的輝翼步兵團已經看到了他們的動向，甚至已經在側翼看見了那口袋陣的陣型，更不知道那名教官有著如何的震驚，在心里怎樣腹誹他們有多不要命。
他只知道，亡靈據點的門就在眼前。
這一次沒有靠夢魘馬，前方的亡靈已經團聚在一起，像層層疊疊的路障一樣堆疊在門口，試圖阻攔他的去路，將這生命力旺盛可口的“人類”撕扯殆盡。
而西里爾舉起手中的長劍，劍上青光盛放若流火，雙眸在魔力輸出下、似是鍍了一層銀光。
“開！”
他大聲喝道，隨后手中長劍揮出。
青色的光自劍上飛出，那些亡靈們傻呆呆地看著那逐漸擴張變大變長的劍光，像是一道破曉的雷霆一般，將他們這些“陰云”撕碎——
一劍過后，面前白骨紛飛，再無阻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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