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
丹亞的污穢起初還因為西里爾引起的異狀,眼中泛起些許波瀾,但在看到僅僅只有一片樹海的搖晃之后,不由得哈哈大笑。
“你在掙扎什么?”祂大聲地喝問著西里爾,“有用么?有什么用么?在這個終將凋零的世界——”
“你還沒有勝過特里斯。”西里爾打斷了祂的話,他平靜地盯著丹亞的污穢,盯著那依然未凋謝的死之花。
“你說特里斯?”丹亞的污穢的嘴角突然咧出一個夸張的角度,這張與卡羅琳酷似的面容露出這樣的笑容,讓西里爾一時之間頗為不適。
“你看祂多久沒有過聲音了?二十分鐘?三十分鐘?嗬嗬嗬……要不要讓你聽聽祂的聲音?”
丹亞的污穢說著,眼眸突然間翻成代表著特里斯的鮮紅,但隨之響起的卻是一陣悶哼之聲,那張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
“亞德里恩……亞德里恩……”那鮮紅的眼眸不斷地震顫,特里斯掙扎著吐出幾個顫抖的字音:“一個小時,你還有一個小時——”
祂的話音才剛落,那鮮紅之色便立刻消隱,伴隨而來的是那朵紅黑交錯的死之花突如其來地凋謝——雖然它本就在死與生之間反復切換著,但這一次的復蘇,它僅僅只有三片花瓣堪堪重新亮起色彩。
“一個小時?你以為你還能撐一個小時?”
丹亞的污穢的嗤笑聲再一次響起,西里爾只覺得眼前一花,在一聲鐵鏈崩碎的破碎聲中,那條細長的手臂已經向他探出,無視了空間的距離,一把搭在了西里爾的肩上——祂的一條手臂赫然已經掙碎了那束縛著祂的鐵鏈,而這一次這條手臂上的力量,赫然是要遠超出此前對西里爾單方面碾壓時的力量!
西里爾只感覺身軀都未能有任何反抗的機會,那條手臂已經將他向著后方用力一甩。他的身體就像是被從魔晶炮中打出的炮彈一樣轟飛而出,向著東方疾飛而去。
他那強度已經遠遠勝過此前的身軀在這段疾飛的過程中再一次開始不斷地崩碎,而此時西里爾訝異地發現,自然之心的修補速度,居然開始跟不上身體破壞的速度!
這是……源初的力量!
他面目扭曲,鮮血止不住地自七竅中溢出。丹亞的污穢的神魂與身軀融合的速度要遠遠超出他和特里斯的預估,而這還是在特里斯的阻礙的情況下——
該死的!
他的身軀如同炮彈一樣重重砸入了盡頭的障礙之中,又隨即穿出而過,他感覺出那是一段堅厚的城墻,再一側頭時,卻發現自己赫然又被扔回到了圣赫爾科恩特城中。
他心下駭然,此前被丹亞的污穢一路打到邊境線上固然狼狽,但那是被丹亞的污穢連段的追擊。
而現在,僅僅只是丹亞的污穢一次擲出的力量。
“不到一個小時……靠什么去追上丹亞的污穢的神魂與身體融合的進度?”
他死死地咬著牙,方才降下的自然之神的加護至今沒有給予他多少的回饋,雖然他知道,要讓那些人類和精靈們迅速反應過來是一件難事,可問題在于,現在根本沒有給他去等待回饋到來的時間。
“還是……沒有辦法嗎?”
他目光恍惚,仿佛穿破那上萬公里的距離,直達森林彼岸的西利基,看到那正倉促組織著民眾、拖著長裙的法師小姐,看到精靈小姐奔波的身影……
又或許,那位此時對他仍然抱有些許不滿的女王陛下——這份不滿更多地是源于其對自身的無力的宣泄,已經讀懂了來自遙遠的奧圣艾瑪傳來的訊號,試圖以最快的速度將這個消息傳遍整個圣白王庭……
可就算是如此,就算他們都愿意為他……不,是愿意為他們自身,愿意為這個世界而奔波,但他們的回饋終究是來得太晚。
或許……或許他應該聽從阿納斯塔西婭·赫爾曼的勸告,又或者他應該更加粗暴一些,直接奪走圣白王庭的掌控權,強制讓剩余的勢力盡皆成為自己的信徒,提前讓自己成為新世界的神。
可這樣“高瞻遠矚”的戰略,又顯然不是他一個上輩子孤身的游蕩者玩家能夠做出來的事情,如果他真能想到這一步,那他也應該是全游戲最頂級的公會的公會長了。
他心神顫動著,那剩余的三道鎖鏈此時依然禁錮著丹亞的污穢,給了他些許走神的時機,這看上去似乎是這個世界對于在其中茍延殘喘者最后的溫柔。
但下一秒,西里爾便感覺到一股暖流,自自己的身體深處升起,剎那間流遍了全身。
“這是……”
他正詫異間,身體的自然之力已經完全被激活,流轉的自然之力迅速地修補著他的身體,令他的自然之心砰砰直跳,迸發出遠勝于此前的生機。
“這是,自然的信徒予以的回饋……”他的眼神亮起來了,終于,他終于等到了自己期望的回饋,雖然這份來自信徒的力量來得未免有些晚,可終歸是趕到了。
只是問題依然存在,這份屬于精靈的信仰之力依然歸屬于“自然之神”的麾下,哪怕他們也已高聲贊頌西里爾·亞德里恩之名,可他們終歸骨子里都是自然的信徒。
但這對西里爾而言,也算是黑暗中的一丁燭火,至少令其還有希望可抱。
“回饋”到來的順序,應該是又近至遠,森林中的精靈是最早接收到他的信號的,而后是阿瑪西爾,再然后是更遠的索爾科南、圣白王庭……
只是精靈的回饋都已經到來的如此遲緩,那其余的人的力量,又要多久才能到來?
他正糾結間,耳中忽然又是響起驚天的三聲崩碎之聲,他瞳孔收縮,看向西方,一顆黑點正迅速地放大,下一秒便已經出現在了自己的面前——
丹亞的污穢!
西里爾渾身寒毛倒豎而起,那四條束縛住丹亞的污穢的鎖鏈赫然已經全部被丹亞的污穢破壞,現在殘留的屬于特里斯的痕跡,僅僅只剩下那朵“死之花”。
而就算是那朵最后的死之花,此時也已僅僅只剩下兩片花瓣還有著色彩,有氣無力地耷拉著,重復著死亡與復蘇的循環!
“你看,祂辜負了你。”丹亞的污穢向他豎起五指,隨后又收起了四根:“一個小時,這才過去了五分之一,祂就已經撐不住了。”
祂看著面前那因為恐懼、亦或是不知名情緒而胸膛起伏的少年,再一次發出嗤笑聲。
“怎么樣?特里斯不愿意加入終末,你呢,你要不要考慮一下?”
“我會予以你最大的權限,你能夠在終末后重建的世界中盡情地歡愉,你將是新世界的神,原先丹亞的力量體系將由你來重建,你會是這一切的主人,而我不會干涉你——”
“破壞掉屬于丹亞與諸神創造的世界,是我們最終的目的,你明白的,至于由你主宰的新世界,雖然它會因為我們而灰暗,因我們而與這個世界截然不同,但我們并不會再將其毀滅,因為那是屬于我們的世界……”
祂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是一位大姐姐自后方擁抱著他,附在耳邊舔舐著他的耳垂的同時曖昧的低語。
誘惑,這是純粹的誘惑。
但在這樣的誘惑下,西里爾的目光已經開始變得逐漸迷離。
而丹亞的污穢太樂意于見到少年如此開始墮落的神情了,祂重又伸出三個手指頭,開始慢慢倒數:
“來吧,做出你的決定吧,三,二,一……”
“亞德里恩!”
祂的話音被一道虛弱的女聲打斷,祂立刻將殺意綻放的目光投向聲音的來處,卻看到一名身上鎧甲大片大片破碎、幾乎全身赤裸的女騎士撐著一柄斷裂的劍,臉上盡皆是血與傷口,仰頭向著上方喊著:
“亞德里恩,清醒過來,亞德里恩!”
“聒噪!”
丹亞的污穢眼中一瞬間充滿暴戾,祂猛地抬手,一團代表著源初毀滅的力量便已在其手上凝聚完成,下一秒便已轟向那位女騎士。
女騎士的瞳孔剎那間收縮,她并無法看到那能將其從根源抹去的力量向她飛去,但她那栗色且被血液凝固的長發在恐懼地飄動著,她似乎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終焉即將到來。
可就在這千鈞一發之刻,一道圣白的流光劃過她的面前,將那團她并無法看見的力量敲飛出去,而那道流光旋轉著,最終插入了一邊的廢墟之中——
“圣白聯盟伊格沃克?”
克里斯汀團長失聲道,她再抬頭看向上方,卻見方才那迷離狀的少年依然保持著投擲的動作,正渾身顫抖地劇烈喘息著。
而那差點將她抹去的敵人,此時已經擰轉過身,一手牢牢地起卡住了少年的脖頸,將其高高舉起,以一種尖厲的嗓音嘶吼道:
“想死你可以直說,你以為諾拉予以你的力量能夠庇護你多久?在特里斯被我徹底消磨殆盡之時,就是你的死期!”
祂的嘶吼聲中,那脖頸側的死之花又徹底凋謝了一片花瓣,最后一片花瓣也已是搖搖欲墜。
“丹亞的造物,自以為是的存在,一個兩個的全都是!你們以為你們是寵兒?你們只是神的玩具,是他們隨手扔下的糞土,是他們眼中的棋子!”
祂似乎無法控制住自己的理智,那大段大段負面的情緒以話語的形式蜂擁而出,而祂隨即又惡狠狠地看向下方的女騎士,狂笑道:
“好啊好啊,現在殺不了你,但這個戰勝了利安德爾的女騎士,我會將她煉成肉奴,沒有理智沒有情感只被一切罪惡吞沒的肉奴,你看好了,你看好了——”
可祂的話語,突然戛然而止。
因為那在此時此刻應該驚怒與恐懼的少年人,眼中如一潭死水一樣,只是靜靜地看著祂。
仿佛那些即將發生的事情都不存在,仿佛這一切與他都無關。
而后,他緩緩開口道:
“丹亞的污穢。”
“我從方才在你勸誘的的話語中,意識到一件事。”
“確實現有的神的力量是有限的,祂們消滅不了你們,甚至限制不了你們,祂們在你的眼中似乎一無是處,因為祂們創造的一切都將被你所抹去。”
“但祂們用有限的力量,已經創造出了無限的價值。”
“一次一次的紀元重啟,一次一次的文明更替,源初的教堂屹立于這個世界,依然在傳頌著丹亞的名字。”
“祂們打下了堅實的基礎,而這份基礎,便是你敗北的第一步。”
“我?敗北?”丹亞的污穢仿佛聽到了什么世紀笑話一樣,又狂笑了起來:“你還在指望丹亞?丹亞已經連灰都不剩了!這份重啟世界的力量就是以祂為代價的,你在搞笑嗎?”
“不然祂的教堂會被我盡皆掌控,祂的主教會成為我忠實的信徒,因為祂才是虛無縹緲的,因為祂才是不存在的,而我是真實的,我將是新的源初——”
“不。”少年理性地搖頭。
“我想,我應該提醒你一件事。”
他平緩地說著,以波瀾不驚的語調,說出了他最大的秘密:
“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不是丹亞的造物,不在源初的力量體系的束縛之內。”
“那么你猜猜,我是怎么來的?”
丹亞的污穢臉上露出片刻的遲疑,隨即那對眼眸開始瘋狂震顫。
但面前的少年不給祂任何多語的機會,他高高舉起右手,哪怕他的劍已經插入了遠處的地面,他依然像是舉著長劍一般,高聲吶喊道:
“丹亞!!!”
“源初,請聽我號令!”
他的吶喊聲中,他們身后的一處廢墟中驟然間射出一道白色的光柱,直撲向他的右手。這道光柱自丹亞的污穢的臉頰側擦過,令祂發出一聲吃痛的驚叫聲。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隨后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光柱,從圣赫爾科恩特的各個方向激射而出,它們閃耀而圣潔,在少年的手中,逐漸凝形成一柄光輝的長劍。
“該死,那是……那些教堂?丹亞的力量?不,這怎么可能?”
丹亞的污穢猙獰地吼著,而西里爾凝視著祂,回答道:
“是的,那些被摧毀的教堂,那些你以為被你徹底滲透掌控的教堂,這是它們的力量。”
“千百年來,它們一直接受著生靈虔誠的供奉,它們相信丹亞,相信源初,相信‘愿星空照耀著你們’。”
“這是信仰的力量。”
他的目光掃過全城,那一座座破碎的教堂中,那些僅剩破碎身軀的源初神像狀如禱告,將其中潛藏的力量,盡皆輸送向他。
“而這份力量,將鑄就一位新的神。”
他的話音中,白色的光綻放在他的手上。
仿佛創世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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