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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論罪觸子

  定下謚號后,田冀看了看大殿中以田單為首的宗室大臣,又看了看以丞相宋渙為首的貴族大臣,沉吟了一下,開口道:“有功則賞,有過則罰,此人君之責。之前五國伐我,我軍大敗,以致國土淪喪近半。幸賴群臣效命,將士效死,戮力同心,這才得以復我家園。

  今寡人即位,當對之前一年來的的功過是非定論,并加以賞罰。”

  群臣聞言,少部分跟著田冀在淳于作戰的人都露出喜色,復國之功,追隨之功,都是大功啊。

  而剩下新近投靠的人則露出悔恨之色,早知道燕人如此不頂用,就去淳于投奔大王了···

  此時,田冀開口道:“自五國伐我以來,論功過當首推前大將軍觸子,不知諸卿以為觸子的事情,該如何定論?”

  田冀說完,便將目光放在群臣身上。

  之前,因為觸子逃亡后,沒過多久就得到了燕軍殺向臨淄的消息,所以他父王也沒有正式處理觸子逃亡一事,只是下令將觸子滅族挖祖墳。

  但,觸子族人早就跑了,而且觸子的祖墳也被觸子自己派人挖了。

  現在,他剛剛即位,這事就要立即處理,一個給觸子的事情定性,貶斥觸子臨陣逃亡的行為,以儆效尤,讓其他人不敢再犯。

  此外,還要安撫軍中將領之心。

  觸子獨自一人跑了,是自己爽了,可是軍中還有大量的將領都是觸子的門人弟子,是觸子提拔起來的。

  另一邊,田勇等田氏宗親一聽大王第一個拿出來的人,就是之前從田氏手中搶走軍權長達數年之久的觸子,不禁精神一振。

  然后,田勇率先開口道:“大王,觸子臨陣逃亡,致使我軍在濟西慘敗,國人深恨之。雖然先王已經剝奪了觸子的爵位官職,并下令挖了觸子家族的祖墳。

  但觸子不死,難平我齊國父老之憤恨,故,臣請大王下詔,重金懸賞叛徒觸子,凡有人能取觸子首級者,賞千金。

  此時,對于觸子旁系支族,還有觸子門人弟子也不能放過,當貶斥之。”

  丞相宋渙一聽宗室之人打算擴大打擊范圍,心中立即一沉。

  觸子在齊國為將數十年,做了數年大將軍,南征北戰,功勛顯赫,軍中到處都是觸子的門人弟子,這要是按照田勇的意思去辦,軍中必不穩。

  而且,之前歷代齊王努力了上百年,才將軍權從田氏宗親手中搶走,恐怕現在又得將軍權交回給田氏宗親了。

  想著,宋渙立即反駁道:“觸子雖有罪,即便烹殺了他,也不為過。但是,罪及已經非常疏遠的旁系支族就非常過分了,更何況還要牽連門人弟子。”

  田勇怒,沖著宋渙大吼道:“丞相,這過分嗎?這一點都不過分,因為觸子的緣故,致使我四十萬大軍潰敗,連技擊士都差點全軍覆沒,更是導致我臨淄失守,國土淪喪近半,這樣大的罪責,難道不該滅族嗎?”

  “哼。”田勇冷哼道:“還有,觸子的那些門人弟子,一向與觸子親厚,若是他們同情觸子,效法觸子,難道我齊國還要再吃一次虧嗎?”

  接著,宗室大臣紛紛開口道:“大王,臣以為田大夫所言極是,非重罰不能警醒后人。”

  而后,高密大夫衛彬開口:“大王,臣以為丞相所言極是,可以重罰觸子,但不能牽連太廣。”

  衛彬開口之后,跟隨田冀來臨淄的各地大夫、司馬紛紛開口。

  接著,宗室大臣怒斥之。

  各地大夫司馬極力反駁。

  一時間大殿中群臣頓時分成了三派,宗室大臣與大臣猛烈的爭吵起來,少部分宗室以及部分大臣坐在席位上,默默的看著爭吵的群臣。

  此時,坐在王位上的田冀,看著爭吵的眾人,不禁在心中默默感嘆道:“我之前做太子的時候,群臣鬧分歧,最嚴重的一次,還是因為墨家的人。其他時候,不管是宗室大臣,還是各地大臣,亦或者是學宮諸子,全都同心協力,幾乎沒有多少分歧。

  但,這一復國,不,失地還未徹底收回,群臣的心就亂了。

  共患難易,共富貴難啊!”

  想著,田冀搖了搖頭,然后抬手道:“諸卿!”

  群臣一聽齊王開口,立即拱手道:“大王。”

  見群臣停止爭論,田冀點了點頭,開口道:“諸位的意見寡人也大都知道了。前大將軍的確有罪,但寡人以為,其罪并非背叛君王,棄軍逃亡。”

  此言一出,群臣全都震驚的看著王位上的齊王,不知道齊王在說什么。

  此時,田冀自顧自的道:“寡人以為觸子真正的罪責是出賣將士,棄軍逃亡。

  昔日孟子曾先君宣王說: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故,觸子心中怨恨、仇視先王,寡人以為這并非觸子的錯。

  同樣,孟子還曾對宣王說:身為人臣,君有過則諫,反復而不聽,則去。觸子之在濟西,曾多次上書先王,然先王不聽,且強令之。

  故,寡人以為觸子之去,這也并非他的過錯。”

  宗室群臣聞之,全都為之色變。

  當日孟子說的話還有半句,那就是外姓大臣會在勸諫不聽后,會自己離開,但宗室大臣卻不會離開,而是會換個大王。

  當時宣王聽到孟子的話,臉色都白了。

  不僅是宣王,其后宗室群臣聽到孟子的言論,無不為之色變,將孟子恨得咬牙切齒。

  雖然田齊立國百年,包括新王在內的八個國君,就已經被田氏宗親殺掉了兩個,但這話孟子怎么可以對君王說。

  現在新王說這些,是不是新王也對宗室大臣有意見?

  眾人驚慌間,大夫陳正急道:“大王,此乃孟子妖言惑眾,大王萬萬不可信之。”

  田冀聞言抬手制止道:“大夫的意思寡人明白,寡人也希望齊國的大臣全都忠心耿耿,個個都如夏桀手下的關逢龍、商紂手下的比干一樣,縱使君王視臣子如草芥,臣子也依然視君王如心腹。

  但···”

  田冀嘆道:“可是先王的事情告訴寡人,孟子說的是,若是寡人以觸子逃亡為罪,那不就是讓寡人重蹈先王覆轍了嗎?認為君王無論怎么對待臣子,臣子都不會背叛嗎?

  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一個大到會導致國家破亡的錯誤。”

  說著,田冀向存放他父王棺槨的偏殿凝視許久,然后轉頭看著群臣道:“諸卿,先王殷鑒不遠吶!”

  群臣:“······”

  接著,群臣相互看了看,見有的人露出欣慰之色,有的露出輕松之色,有的搖頭嘆息,還有的默默垂淚。

  見此,群臣心中一定,然后齊聲拜道:“大王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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