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父母死后,子女按禮須持喪三年,其間不得行婚嫁之事,不預吉慶之典,任官者并須離職,稱丁憂。
這源于漢代,在漢末丁憂去官很通行,非但是父母三年之喪要丁憂,就是兄弟姊妹期功服之喪也要丁憂。陶淵明詩有說及奔妹喪的,潘安仁《悼亡詩》也有說及奔喪的,可見丁憂之風在那是很盛,唐時此風漸息,宋代,由太常禮院掌其事,凡官員有父母喪,須報請解官,承重孫如父已先亡,也須解官,服滿后起復。
西漢時規定在朝廷供職人員丁憂(離職)三年,至東漢時,丁憂制度已盛行,此后歷代均有規定,且品官丁憂,若匿而不報,一經查出,將受到懲處。
但朝廷根據需要,不許在職官員丁憂守制,稱奪情,或有的守制未滿,而應朝廷之召出來應職者,稱起復。到明代把它定在律令,除了父母喪不必去官。
韓爌作為當朝閣臣,文壇領袖,道德文章,為仕林標桿,身負天下之名,如果讓人知道母親去世,不回鄉丁憂,只怕會是天下群情激憤,難擋天下人悠悠之口。
做官的父母死了,要告丁憂回鄉守孝,孝服滿后再陳請復職。三年守孝中不能參加宴會應酬,夫婦不能同房,家屬不能生孩子,否則經人告發就要辦罪。
正統七年令,凡官吏匿喪者,俱發原籍為民。正統十二年又令,內外大小官員丁憂者,不許保奏奪情起復。皇帝詔令明確,隱瞞父母喪事,不辭官守孝的,一旦發現削官為民,而且不準在守孝期起用為官。所謂奪情指因為某些官員職位重要,皇帝特別下令,不許辭職,繼續為國效力,從內心里,韓爌命望皇帝奪情,至少給他幾個月的時時間,但是奪情的情況很少見,為父母盡孝道乃是人生大事,皇帝這么做,也會被人批評,罔顧他人孝道,非仁君所為。
而且慘的是,當官的政治前途問題,朝廷當官,實權在握的缺,一個人蘿卜一個坑,還有無數人盯著這坑,守孝三年后還能做官嗎?當然是可以的,畢竟如果一個官員辛辛苦苦幾十年,父母一去世就要從頭再來,豈不是不合情理?
不過官員未必能夠官復原職,畢竟職位要人做事,不可能等人三年,具體職位需要朝廷安排,大明內閣宰輔,可以丁憂后成功起復的,只有楊榮一人,當然這只是文官,武將丁憂不解除官職,而是給假100天,這是重文輕武的時代,粗魯武夫有什么資格丁憂?
所以老夫人的死,對于韓家來說,真的是相當于天塌了,親人去世己是一種打擊,韓氏家族的守護神,當朝閣老韓爌回鄉丁憂,這對于韓氏家族來說,是一個巨大的損失,這時代,一個當官的為家族帶來的巨大好處,真正的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韓爌家乃官宦世家,該撈的,該享受的特權早就享受了,金錢己引不起他的興趣,他只有政治上的追求和抱負了,他相當擔心,一旦離開朝廷,再回之日,己是人是物非。
韓爌乃官場老鳥,萬歷時都朝廷官場都是十幾年變化不大,但是這過去三年,變化也太快和太兇險了。
薩爾滸之戰、萬歷駕崩、泰昌駕崩、康熙登基,然后是沈陽衛之戰、開原之戰、奢崇明之亂、貴州之戰、蒙古之戰,大明帝國像是打了雞血般奮起,慘烈外戰,百戰百勝,但一系列的大戰和大動作,透支了國家最后一點元氣,大明對外無敵,但國庫和內帑卻是餓死老鼠,這是極其的危險了。
而且隨著系列大戰的勝利,武將勛貴集團開始崛起,皇帝為小人所惑,竟有放棄二百年既定國策之意。
仕大夫共治天下,這是既定國策,二百年穩定的關鍵,這也是他們仕林的逆鱗,他們所一直追求和保護的偉大理想,大明處于變革的前夜,他實在不想此時離去,這相當于于少保(于謙)缺席京城保衛戰呀。
但是母親歸天,錦衣衛又知道了,是無法隱瞞和拖延了,張居正的經驗也太慘痛的了點。
萬歷五年,張居正十九年未相見的父親張文明去世了,這時正值張居正掌握權力不久,各項改革事業剛剛鋪開,他當然不愿意此時離職。恰逢小皇帝萬歷這時也對他崇拜得不得了,兩邊一拍即合,奪情!
張居正這么干,一是貪慕權力,二是實在不想心中理想,付諸東流。其時十五歲的萬歷也非常需要他,主少國疑,朝廷恰是需要重臣發揮定海神針作用之時,韓爌完全理解張居正的做法。
但是大明仕林的輿論力量非常強大,無數官員上書譴責張首輔的不孝行為,結果小皇帝生氣了,當眾痛打反對者的屁股,有人甚至被打成殘疾。
這件事的結果是復雜的,對于張居正,奪情一事讓他愈發自我膨脹,開始了從賢相到權臣的轉變;對于萬歷,長大以后覺得自己被張老師騙了,拿奪情做文章,將死去的張居正抄家奪爵、子孫流放;而對于政敵來說,由于萬歷記恨張居正,導致初見成效的張氏改革人亡政息,而且張氏墻倒眾人推,子孫后代下場極慘。
這件事也給了后面的官員一個警省,父母歸天,沒有什么好想的,直接丁憂,他的老鄉萬歷的首輔張四維也是如此。
萬歷十一年張四維其父嵋川公亡,四維將歸里服喪,辭朝廷于文華殿,勸神宗以法祖、孝親、講學、勤政、清心、寡欲、惜財、愛民,保終如始。
他是作好了政治安排,也為日后復起埋下伏筆這才回家,誰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倒霉到了極點。
四維帶病匍匐奔喪,日夜兼程,廢寢忘食,道病幾殆。剛至家,后母胡夫人亦亡,兩弟又亡,悲痛交集,帶病致哀服喪,十三年十月,四維服喪將滿,病歿于家。神宗聞卒震悼,輟一日視朝,遣官治葬事,贈太師,謚文毅。
大明官場常態,人走政息,欲離茶涼,韓爌沒有什么好想好說的,直接的寫了請求丁憂的折子,態度堅決,不可挽留。
對于朝中的政爭,他只是向葉向高和劉一燝寫了一封信:朝中大事,仕林福祉,唯公作定海神針,領導群臣,力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象云拜別。”
韓爌深知朝廷冷漠,人末走茶己涼,他沒有再要必要上朝,與同僚告別,告誡君王十二條清規戒律什么的,這只會讓人生厭。
在閣臣之位,有輔助君王之權,自應該敢犯顏直諫,勸君王近賢臣,遠小人,現在不在其位,還啰啰嗦嗦的說教勸人,只會惹人生厭,令君臣生分,復起無望。
所以韓爌,連早朝也不去了,只等天亮之后,旨意下了,立即回鄉奔喪。
今日早朝,討論的議題是,后日的獻俘大典之事,另有西南亓詩教來了消息,各路大軍分進合擊,收復瀘州,攻入永寧,擒獲奢崇明,其百戶以上軍官,全部處斬,奢崇明也被處以五馬分尸之刑,西南亂平。
這確是錦上添花的美事了,國內的戰亂全部平定,蒙古帝國歸降,他們大明經過這些日子的戰亂,是時候放馬南山,休養生息了,大臣們都喜氣洋洋的,十分的高興,所有人都知道了一點,在大伙兒的努力之下,大明很快走上了盛世了。
他們將成為盛世名臣,流傳千古。
但是當收到韓爌請求丁憂的上書,請多人都覺得婉惜不己,更多的人是幸災樂禍,心中燃起野望。
朱由校道:“驟聞惡噩,朕心甚驚?韓老三朝老臣,朝廷磐石,朝廷不可一日有離,朕欲奪情駁回,眾卿以為然?”
皇帝永遠必須做好人,壞事臟事都是下面的人干的。
禮部尚書周如磐立即道:“萬惡淫為首,百善孝為先,人以禮義立天下,國以孝而自治,人若無孝順之心,與禽獸何異?皇上貴為天子,卻需體恤下臣,不可奪人孝順之心。”
魏廣微等把心放回了肚子里,有人搶了先,就不用他們枉做小人了。
朱由校道:“非是朕無情,而是朕年幼,主少國疑,正需韓老這種重臣相輔,可保朝政無虞矣!”
葉向高和劉一燝震驚不己,正統十二年令,內外大小官員丁憂者,不許保奏奪情起復,但上可奪情,權在皇帝之手,他們內中燃起希望,皇帝畢竟重情,關愛老臣。
但是周如磐這一根筋的人不依不饒,大聲道:“皇上豈能因為政事,而剝奪他們孝順之心?異日天下民心所摘,皇上寧為壞人否。”
朱由校一嘆:“準了!敕令韓老夫人加護國夫人號,令禮部攜千金與祭品代朕前去祭拜。”
眾臣大聲道:“皇上圣明。”
這樣,東林黨名臣,身負天下之望的韓爌閣老回鄉丁憂,在朝廷出局,想再次起復,己是二十七個月之后事,那時人是物非,一切不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