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岐在一旁聽著。
在國主還未反應過來時,他就念頭一轉,明白了九色鹿的意思。
給這個國主臺階下,好讓他帶著大軍退走。
這事若換作他,給什么臺階,直接一道九色神光把這個國主殺掉了事。
但九色鹿如果能狠下心動手殺人,他也就不是心懷無限慈悲的九色鹿了。
說起來,這也是為何一開始陸岐敢從隨便動動念頭就能殺死他的九色鹿身上謀劃好處。
因為九色鹿心懷慈悲,哪怕看出他居心不良、目的不純,也不會對他怎樣。
別說殺掉他,恐怕分毫都不會傷他,頂多把他趕走,說不定趕走都不趕走,會把他留在身邊教導。
陸岐目光掃過面上強裝鎮定的國主,敏銳捕捉到他眼里對九色鹿的深重畏懼。
相信此時如果九色鹿,若說幾句恐嚇之語,再佯裝釋放神通,絕對能直接把國主嚇得連忙帶著大軍逃走,完全不用如此麻煩。
以九色鹿的智慧,應該不難看出來,但他也沒有這么做。
這便不由讓人深思九色鹿如此做的目的。
“應該是怕國主報復吧。”
陸岐猜測的想道。
假如把這個國主直接嚇跑,使他當眾顏面盡失,他回去后說不定越想越氣,會再想法對付九色鹿。
九色鹿當然不怕國主對付他,但他怕叢林萬千生靈再一次因他而遭劫,所以給國主一個臺階下。
國主其實是受忘恩負義的小人蒙蔽誘惑,才犯下這等錯事。
知錯就改,還能贏得美名。
國主保存顏面,再加上是九色鹿主動給他臺階下釋放善意,他回去后對九色鹿的惱怒怨恨少一些,或許從此就相安無事。
而且今日這回事后,國主回去后如果想再打九色鹿的主意,也有了顧忌。
都知錯就改一次了,自然不能再明知故犯、再做錯事。
被人蠱惑一次可以,但如果被人蠱惑第二次,而且還是去做同一件錯事,那豈不是告訴天下人,他是個愚蠢透頂的蠢貨。
平常人傻一點沒什么,一個國主若人盡皆知他蠢得不可救藥,恐怕會失去民心遺臭萬年,乃至會有失國之險。
“神鹿所言可為真?
你竟是這等恩將仇報的卑鄙小人!”
見九色鹿主動給自己臺階下,國主臉上裝出難以置信之色,看向戰車旁的采藥人。
“你騙我有妖鹿為禍一方,殘害生靈,我竟聽信了你的謊話,險些鑄成大錯!”
“為禍一方的妖鹿?”
采藥人一臉發蒙,他什么時候說過這些。
“國主……”
采藥人本能正欲辯解。
“你個小人,你還想說什么?!”
國主躍下戰車,神色憤怒,一劍劈來。
“國主,不要!”
采藥人雙眼瞪大,神色驚懼,本能抬起手臂抵擋。
眼見采藥人要被殺死。
一道九色神光閃過。
國主劈下的長劍被擊飛。
“神鹿……?”
國主眼神慌亂,轉頭看向出手把他長劍擊飛的九色鹿,不解道。
“難道這頭該死的九色鹿要反悔?”
他心中一陣忐忑。
按照九色鹿給他的臺階,該到了他劍斬奸人,醒悟認錯的橋段。
怎么九色鹿忽然出手把他攔下?
“殺了他,也不能改變什么,無非又有一個人失去生命。
今天死去的生靈已足夠多了。
國主還是讓他活下來,為今日之事懺悔贖罪吧。”
九色鹿搖了搖頭,聲音發顫道。
采藥人雖害得叢林中不知多少生靈死去,但要他看著采藥人死在他面前,他還是做不到。
聽到這句話,陸岐也暗暗搖了搖頭。
對于這一幕,他并不意外。
畢竟原本故事便是這樣發展,九色鹿沒有對采藥人進行報復。
何況九色鹿的身份他也了解,累世修行之路上、尚未成道的佛祖。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乃是佛教的名言。
佛教認為,人皆有佛性,哪怕十惡之人棄惡從善也可成佛。
所以哪怕作惡多端的十惡之人,也不能殺。
陸岐對于這句話很不認同,但不認同他也不會說什么。
他不認為自己可以說服累世修行之路上的佛祖改變想法、改變日后佛教主張。
“多謝神鹿饒命!”
“神鹿啊,日后我一定悔改、贖罪!”
采藥人差點死去,從鬼門關前轉了一圈,他神色驚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
“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九色鹿閉上雙眼,傷感痛苦的低聲道。
“這……”
國主神情發怔。
他真的沒想到,九色鹿攔下他是要救對他恩將仇報的采藥人。
而且三言兩語如此輕描淡寫的就放過了采藥人。
他簡直不能理解九色鹿的想法和所做作為。
國主眼神微凝。
當他看到九色鹿“輕飄飄”放過恩將仇報想要害死他的采藥人后。
他忽然覺得神通強橫的九色鹿沒有那么可怕了。
有些人見到別人慈悲的一面,他會敬佩嘆服。
而有些人見到別人慈悲的一面,他會覺得這個人很蠢很好欺負,有極大的弱點!
國主此時就屬于后者。
他原本已放棄殺死九色鹿的想法,突然再度萌生!
尤其當他想到,如果這么灰溜溜的回去,他的夫人會以怎樣失望的眼神迎接他。
“這么多年,我一直寵愛其他姬妾冷落夫人,對她多有虧欠!”
國主想起昨日見到夫人不同以往、恢復了年輕時美艷無雙的面容,又想起年輕時相愛的種種甜蜜,心中生出一陣愧疚。
“我已答應夫人,要為她親手取回這只九色鹿的皮角!
即使她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該摘給她!”
想到此處,國主一咬牙,心中本還猶豫不決的念頭徹底定下,眼底閃過狠厲之色。
他立即隱秘的向大軍中的將領,使了個眼色。
“這只九色鹿妖法是很厲害。
但說不定肉體脆弱,我讓人在背后射他一箭,也許就能殺了他!”
“反正失敗也無性命之憂,如果失敗事后認錯就好!”
國主雖心中起了惡念,但表面上卻裝出一副沉痛悔悟的模樣。
“神鹿,之前我都是受人蠱惑。
如今我已深深醒悟,我這就帶大軍退去。”
“……”
九色鹿見國主這副樣子,正要說些什么,結束這最后的對話。
“呦!”
忽聽一聲急促示警的鹿鳴!
陸岐一直在緊盯著國主,
當看到對方向某個方向看似不經意瞟了一眼后。
他立刻目光機警向某個方向搜尋而去。
看到一個軍中將領,眼神陰狠,悄無聲息拉滿弓箭,從后面對準九色鹿。
陸岐立刻出聲示警。
可惜他無法口出人言,一句“小心”到了嘴邊成了一聲急促的鹿鳴。
不過,目的也總算達到了。
九色鹿聽到這聲突兀響起的鹿鳴,回頭看去。
箭矢離弦,激射而來!
九色鹿回頭時,恰巧看見箭矢射來,他身上綻放九色神光。
箭矢落到他身上,如之前的箭雨,化作了灰燼!
“射,給我射殺他!”
看到如意算盤落空,國主有些慌亂,本能下令。
漫天箭雨瞬間再起!
九色鹿身上神光大作,形成光罩連同陸岐及其他生靈全部罩住。
“故事里沒有這段,怎么會這樣!”
處在神光保護下,陸岐有些慌亂。
明明九色鹿點出溺水者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后,國主就該都慚愧悔悟的立即退去,為何會第二次突下殺手?
“這劇情不對啊!”
“難道是我的到來,影響了什么?”
陸岐快速回想。
他很快想到了一個可能。
“是因為那支林中迷路的商隊?”
陸岐來到這個世界,所做事情不多。
想來想去,保護小鹿不受大鹿欺凌、阻止雄鹿無端打架、從豹子口中救下母鹿和小鹿,這些事應該都不至于到影響故事發展。
唯一一件可能對故事產生影響的事,就是他引著一迷路的支商隊走出了叢林,救了他們。
但一支商隊,是怎么把故事影響成這樣的,陸岐想不明白。
不過此時,也不是讓他思考這個的時候。
故事不再按原來劇情發展,這說明接下來他也許會有危險!
“該死!”
陸岐暗罵了一聲。
事情忽然不再在他的掌控之中,這種感覺真是糟透了。
“國主,你為何突下殺手?”
九色鹿再次受到襲殺,他踏前一步,身上釋放出強大氣息,怒視道。
“你不是已答應要退去?”
國主面對發怒的九色鹿,有些畏懼。
但他沒有立刻放棄殺死九色鹿的想法。
若在之前,他面對九色鹿這副模樣會不知所措。
而現在他已知道該怎么對付九色鹿。
“九色鹿,你要做什么,你要殺我么?”
國主不退反進,也上前一步,顯露出君王威勢,直視九色鹿,怒喝道。
“我乃一國之主,你若殺了我,國家無主,動亂不堪。
屆時刀兵將起,起碼可能會有數十萬乃至百萬人因你而死!”
九色鹿眼神一閃,似正要做什么。
國主眼中閃過一抹狡詐,似乎猜中他的意圖,緊接下令。
“軍中所有伍長聽著,假若我被九色鹿擊昏擊傷,哪怕掉了一根汗毛。
都是你們護駕不力,立刻自刎謝罪!
假如伍長不聽令,手下兵卒可代行我令!”
“遵命!”
大軍齊聲應道。
用人命脅迫?
陸岐眼神一變,有些焦急。
因為他知道九色鹿真的吃這一套。
果不其然,九色鹿眼中浮現遲疑,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本想把國主擊昏過去,大軍群龍無首,緊接便可以施展神通震懾大軍結束一切,讓大軍帶著昏迷的國主離去。
但現在不成了……
一旦他出手,會有千百人因他而死!
九色鹿眼中浮現劇烈掙扎之色。
呦呦!
陸岐回頭看了看那些至今十分安靜的飛禽走獸,急忙叫了兩聲,提醒九色鹿。
“不成的……”
九色鹿目光掃過箭雨之下仍保持安靜祥和的生靈們,飛速反應過來他的意思,無奈搖了搖頭。
“我能釋放氣息,安撫這些靈智微弱的生靈,不代表能安撫人。
人和飛禽走獸不同,靈智極強,這些人又都是兵卒,意志堅定。
我安撫不了這些人。”
“做不到?”
陸岐有些慌了。
這種情況下,他實力弱小,唯一能寄望的就是九色鹿。
但似乎九色鹿也不是無所不能,現在該怎么辦?
“射!給我射!”
見九色鹿束手無策,國主猖狂得意的大笑,連連下令。
四周大軍拉弓搭箭,漫天箭雨一波波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