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這算我在最后留給你的東西。
自你出現在鹿群后,我一直在暗中觀察你。
你所做種種,我皆看在眼中。
幫助弱者不受強者欺壓。
有生靈遭受劫難,不懼危險毫不猶豫挺身認出。
最關鍵,你身為走獸,卻并不敵視人類,即使是他們遇到困難,也會伸出援手,救他們脫難。
也是這一點,最終使我決定選擇讓你在我死去后代替我,保護這叢林中萬千生靈。”
聽到此處,陸岐不由感到慶幸。
雖然不知九色鹿給他留下了什么東西。
但假若他之前沒有離開鹿群,撞見迷路的商隊,又冒著危險出現在商隊面前,把他們帶出叢林,或許自己就得不到九色鹿給他留下的東西了。
“我死后留下的皮角雖然破碎,但也足以向世人證明九色鹿確確實實已死去。”
“待很長時間以后,你接收融合完我留給你的東西,只要小心些,叢林應當不會再有劫難發生。”
“小鹿,莫為我報仇,今日我所做之選擇,已考慮良久,此對我而言不是壞事。”
“我用最后的九色神光凝聚的這道光壁,為你擋住國主和大軍,以防他食言而肥。
你和其他生靈一同離去吧……”
話到此處,九色鹿聲音徹底消失。
天地陡然變色,血色蒼穹,低垂而下。
轟隆!
風云怒嚎,雷霆閃爍,好似上天發怒!
瑞獸殺之不詳,此時天地驚怒,鬼神哭嚎!
國主和大軍見到這等異象,驚慌不已,感覺仿佛末日來到,心神顫栗,無比恐懼!
“收……收起九色鹿的皮角,我們快走!”
國主命令兵卒拾起九色鹿留下的破碎皮角,狼狽倉皇逃去。
九色鹿死去,無人對萬千生靈安撫。
飛禽走獸醒來,見到這副恐怖場景,慌亂逃入林中躲避。
陸岐也一同往林中而去。
恍若上天發怒,世間末日,這副景象,實在嚇人。
等陸岐回到鹿群所在河岸處時,和鹿群呆在一起,才稍稍恢復冷靜。
到了此時,他方才有時間消化剛才所發生的事。
“萬萬沒想到,僅僅因為我救了一支商隊,使事情發生變故,無意中害死九色鹿,讓他死得那般屈辱。”
陰云堆積的蒼穹下,陸岐站在河岸旁,看著滔滔河水,不禁稍稍有些愧疚。
在他看來,一只生具神通的瑞獸,居然被一介凡人活活逼死,實在可惜,實在屈辱。
“不……也不能說害死,死得也并不可惜、屈辱。
說不定,我還幫了九色鹿一把!”
陸岐不知想到什么,傷感愧疚的他搖了搖頭,眼中一亮。
九色鹿和別人不同,他乃正在累世修行之路上、尚未證道的佛祖。
佛祖許多前世中,有神異之能的少之又少。
累世修行修得不是法力修為,活得壽命長短與否并不重要,修得是慈悲,是功德!
佛祖累世修行中,發生的事情里,有兩個典故為佛教所傳頌最為出名,一是舍身飼虎,一是割肉喂鷹。
舍身飼虎,是說佛祖某一世為王子時,去山中游玩,見到一頭母虎帶著幾只幼虎,但虛弱沒有力氣,饑餓難耐,欲吃掉虎仔,恢復氣力。
佛祖不忍虎仔為母虎所食,于是果斷舍身,引得母虎吃了他,填飽肚子,救下幼虎。
而割肉喂鷹,是講佛祖某一世為國主時,一只鴿子受到饑鷹追殺時,躲入他的懷中。
饑鷹開口向佛祖討要鴿子,佛祖欲救下鴿子,愿意提供食物給它充饑,請求放過鴿子。
但饑鷹只愿吃剛殺的、熱騰騰的血肉,佛祖自然不愿害其他生靈來救鴿子,于是提出割自己的肉給饑鷹吃。
饑鷹又說必須割和鴿子等重的肉才行,佛祖取來秤將鴿子放在一端,割肉往另一端放。
但奇怪的是明明割了許多肉,秤的兩端也始終不能持平。
直到佛祖把身上的肉幾乎割盡,加在一起重量仍不及鴿子。
最終,他不得不撐著瀕死之軀,爬上秤的一端,完全舍去身軀,才使秤的兩端持平,救下鴿子!
佛經為何傳頌這兩個故事,而不傳頌其他,值得細思。
人生在世,唯一皮囊爾,人一死便什么都不再,榮華富貴、尊崇權勢會如云煙般散去!
佛祖拋棄一切,舍身救下其他不相識的生靈,乃是大慈悲,大功德!
就如今日的九色鹿一樣,他舍身救下林中萬千生靈,以自身死去消弭劫難!
或許在他人眼中,天生瑞獸的九色鹿被身為一個凡人的國主,抓住他太過善良這一弱點活活逼死,太過愚蠢,太過可惜,太過屈辱。
九色鹿、佛祖恐怕不這么覺得。
堂堂的王子、國主,因救區區一走獸飛禽,放棄榮華富貴滔天權勢,被老虎饑鷹吃入肚中,常人看來,豈不可惜,豈不愚蠢。
割肉喂鷹這個故事中,佛祖轉世的國主明明看出事情有異,饑鷹搞鬼使秤無法持平,使他被迫不得不削下自己一片片肉,最終獻上整具肉身才救下鴿子,在常人眼中,恐怕屈辱到了極致。
踐行自己的道,固所愿也,何來可惜,何來屈辱。
王子如何,國主如何,天生瑞獸又如何?
累世修行之路的佛祖并不在乎這些,他在意的是其他。
“我似乎也算誤打誤撞,幫了九色鹿、佛祖一把。”
陸岐暗暗想道。
他想起九色鹿是佛祖前世這一身份后。
對于九色鹿為何之前感覺有些弱,也明白過來。
或許在凡人眼中看來,九色鹿強橫無比。
但一說起他瑞獸的身份,便有些顯得不對勁。
麒麟、鳳凰,這些瑞獸,哪一個不是生而不凡,神通廣大。
按理九色鹿哪怕修行時間尚短,也不該能力這般弱小。
他如果能力再強些,可能不會被國主逼死。
比如可以用九色神光瞬間泯滅國主及大軍身上所穿的盔甲及手中拿著的兵器。
這樣可怕的場景,哪怕國主不怕死,大軍都會崩潰,生不出反對抗之心。
再比如讓國主和大軍散去惡念,轉身離開。
九色鹿不該如此弱小,尤其再加上尚未成道的佛祖轉世這個身份,該更強才對。
“問題極有就出現在尚未成道的佛祖轉世這個身份上。”
陸岐目光閃動。
他猜測這個身份,并沒有給九色鹿帶來加持,反而大大削弱了他的力量。
佛祖累世修行,修行的不是法力神通。
否則,他每一次轉世都起碼也應該是移山倒海、長生不死的仙人。
佛祖化作眾生,修行慈悲、功德。
如果太強,如何修?
舍身飼虎,豈不要把虎牙崩掉。
割肉喂鷹,怕不是把刀子弄卷刃,也割不開一條口子。
何況有法力神通在身,也就不需要舍身了,揮揮手就能達成心中所想。
這樣還怎么舍身踐行自己的道,怎么修行慈悲與功德?
所以,九色鹿哪怕身為瑞獸,能力也不是很強。
“也不知道九色鹿最后到底給我留下了什么東西。”
既然九色鹿舍身死去是好事,陸岐也不再為此心煩,轉而思考起其他事情。
他看到是一枚九色琉璃舍利,鉆進了他體內,但不知有何作用。
“難道能在危難之時,護我性命?
亦或我能借助舍利的力量,催發九色神光,只是等耗盡后,便無法再用?”
正想著,陸岐忽然感到有些饑餓口喝。
這一天下來,他在死亡邊緣游走好幾圈,精神幾度緊繃又放松,心情大起大落,消耗了不少體力,著實有些累了和餓了。
此時就在河岸旁,水和草都是現成的。
陸岐低頭吃了幾口草,往前走去欲再喝兩口河水。
“這……”
但看到河水中倒影時,他忽然愣住!
“這是我?”
河水倒映,一只通體潔白的小鹿,眼中透著些許錯愕。
“我變成了一只白鹿?”
陸岐原本就是一只尋常小鹿,但現在變成了一只白鹿。
“我怎么看自己覺得好眼熟?”
越看越覺眼熟。
他不禁心生疑惑。
“我現在這副樣子,和九色鹿似乎有些像!”
忽然,陸岐眼神一亮。
假如九色鹿身上不再有那一身時時刻刻都散發的九色毫光,再沒有宛若雪枝、猶如玉砌的鹿角,之后體型再退轉一些、退回幼年,和他現在的模樣應該就毫無兩樣了!
“難道……”
陸岐看自己現在的樣子,又聯想起九色鹿死前對他說的其中一段話,眼神驚疑不定。
“我死后留下的皮角雖然破碎,但也足以向世人證明九色鹿確確實實已死去。”
待很長時間以后,你接收融合完我留給你的東西,只要小心些應當不會再為叢林帶來劫難。”
當時情況來不及讓他仔細琢磨此話的意思。
陸岐只以為意思是九色鹿死去后,不會再有人來叢林尋找他,欲得到他的皮角。
而他得到九色鹿留下的東西,實力增長后,哪怕叢林有了麻煩,他也可以解決,不會再發生像今天如此大的劫難。
但現在想來,九色鹿這句話似乎另有深意!
這片廣大叢林今日發生劫難的緣由是什么?
因為九色鹿在救助在林中有難的人時,被獲救的人泄露出去了他的存在,從而引來了想得到他美麗皮角獻給自己愛妻的國主。
“如果說沒有九色鹿,就沒有今日之劫難,那么以此反推……第二次劫難,就需要第二只九色鹿出現!”
陸岐感到自己想到了正確思路。
他又想了數息,雙目一亮!
“我明白那句話真正的意思了!”
“破碎的九色鹿皮角,可以向世人證明九色鹿的的確確已死去!
所以……假如此后叢林中又出現了一只九色鹿,只要他小心些。不讓人拿到實質證據。
哪怕有人號稱自己又見到了九色鹿,恐怕也不會有人相信,那么像今日的劫難便不會再次發生!”
“這么說……”
陸岐看著河中自己倒影,在岸上走來走去,難抑激動。
“我會變成第二只九色鹿?!”
哪怕九色鹿說了,要在很長時間以后,他仍是無比欣喜!
陸岐投胎轉世成一只普通的鹿,縱使和凡鹿有些不同,也是因為可以在夜晚吸收疑似為日月精華的東西。
假如那真的是日月精華,隨便一只妖都能吸收,他還有何特殊?
但現在不同了!
如果他能變成第二只九色鹿,也許就能與傳說中的麒麟、鳳凰相比。
哪怕現在還沒變,九色琉璃舍利未完全融合,他也和尋常妖怪大為不同,是身負瑞獸血脈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