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電話。”
應是老板娘的中年女人正在看旁邊一臺小電視機,只隨意瞥了兩人一眼,點了下頭,連話都懶得說。
房長安走過去拿起柜臺上的電話,撥通了沈誠言的電話號碼,等那邊剛剛接通,他就道:“叔叔,我是房長安,我不會用卡號存錢,插卡得要輸入密碼。”
老板娘聽見他說話的內容,似乎覺得有點奇怪,看了一眼緊緊挨著房長安的中年男人,不過很快又轉頭繼續看電視了。
電話那頭沈誠言似乎愣了一下,房長安繼續道:“你把密碼告訴我好不好?不然我沒辦法存錢。”
沈誠言終于反應過來,道:“密碼是200411,記住了嗎?存完錢趕緊回來。”
“好,我知道了。”
房長安掛掉電話,身后的男人忍著激動問老板娘:“多少錢?”
老板娘瞥過來一眼:“市話還是長途?”
房長安答道:“市話。”
“三毛。”
男人從褲兜里面摸出三枚硬幣放在柜臺上,揪著房長安的胳膊往回走,急切地問道:“密碼多少?”
房長安很聽話地回答,又提醒道:“叔叔,我聽說取款機那里可能有監控的,你不要去取,我幫你取,只要你等下把我的錢還給我就行。”
對方顯然沒想到他會提醒自己,愣了一下,房長安吸了吸鼻子道:“我叔叔跟嬸嬸總罵我,我等下晚一點回家,這樣叔叔他們就不會那么快跟警察說,叔叔你拿了他們的錢,要跑遠一點。”
男人從剛開始搶劫,就發現事情每一件事自己預料中的,沒想到一個小孩子身上能弄到這么多錢,更沒想到他居然這么為自己著想。
不過在房長安的說話之中,他已經構建出來了完整的輪廓,這個小孩爸媽都在外面打工,跟著叔叔一家生活,而他們叔叔一家明顯對這個孩子不好,孩子心理怨恨,所以很希望自己把他叔叔家的錢弄走。
說話間倆人已經走回銀行取款機前,房長安停下腳步,轉身對男人道:“叔叔你別在往前了,可能會被監控拍到,我去給你取錢。”
男人猶豫了一下,把銀行卡還給房長安,房長安接過銀行卡,用手抹了一下臉上的眼淚和鼻涕,走到自動取款機前,把銀行卡插入進去,然后“噔,噔,噔”地按密碼。
然后又“噔”了一聲,接著房長安繼續輸入密碼。
男人隔了一段距離,小聲催促道:“好了沒?”
房長安回過身,沖男人解釋道:“叔……叔叔,對不……對不起,我手抖……剛剛輸錯密碼了,你別著急,我現在就重新輸入……”
“你別說了,快快快!”
男人心如火燎,見這小屁孩說話磨磨唧唧,還沒有給錢爽快,一邊緊張而小心地打量著周圍的情況,一邊焦急地擺著手催促,“快點快點。”
“哦,哦,好,叔叔你別著急。”
房長安很體貼地安慰,轉身又重新輸入密碼,大概害怕又輸入錯了,他這次輸入密碼十分謹慎,按鍵音“噔”——“噔”——“噔”的簡直折磨的男人抓心撓肺。
“你快點啊!”他忍不住又催促。
房長安卻停了下來,轉頭問:“叔叔,密碼最后是多少來著?我嚇忘了……零一還是一一啊?”
“一一!一一!你快點!”
男人急的跳腳,恨不得自己沖上去把這個笨小孩扔一邊,自己趕緊輸入密碼取錢走人。
“哦,哦……馬上就好。”
房長安這次終于沒再出什么幺蛾子,輸入密碼之后,查看余額,轉頭對男人道:“叔叔,里面有兩千二,我全都給你取出來!”
那語氣和表情,簡直比搶劫的男人還要更加驚喜。
男人也是頭回搶劫,簡直做夢都不敢想的順利,又聽里面有兩千多,更是喜出望外。
一陣機械轉動的聲音從取款機那邊傳過來,男人激動的幾乎要沖上去,隨即記起有監控,又生生忍住了。
房長安從取錢口拿起一疊紅色大鈔,轉頭道:“叔叔別急,一次只能取兩千,還有兩百呢。”
說著轉身繼續取錢。
“嗡————!!!”
巨大的汽車發動機轟鳴聲自遠處街道傳來,兩束耀眼的燈光如同實質般撕裂黑暗照射過來,并迅速接近。
男人嚇得身體一抖,轉身看過去,見并不是警車,這才又放松下來,又催促道:“好了沒?”
“好了!”
房長安取出二十二張鈔票,連卡都沒取出來,數也沒數,轉過身往前走了兩步,站在取款機前的銀行走廊上,對男人道:“叔叔,你把我的錢袋給我。”
男人急切地道:“你過來。”
房長安用力搖搖頭,道:“你把我的錢袋給我扔過來,我把這些錢給你扔過去。”
男人的表情瞬間猙獰起來,握著小刀小幅度地沖他揮舞著:“我捅死你信不信?”
房長安嚇得往取款機前一縮,腿腳發軟的樣子,帶著哭腔道:“叔叔你答應過把我的錢還給我的。”
男人表情變換了兩下,終于把房長安的錢袋扔了過去。
“啪”的一聲,房長安沒接住,錢袋掉在了地上,他抹掉臉上的眼淚,撿起錢袋,把自己的錢倒出來,然后再把剛取出的大鈔卷起來往里面裝,同時抽泣著對男人道::“叔叔你拿了這些錢,得把我的那兩百也還給我。”
“行行,你趕緊扔過來。”
男人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即便在這種情況下,也忍不住在心里面嫌棄,這得笨成什么樣子才會說出這種話,你不會從那兩千多里面扣下來兩百嗎?
也不知道他爹媽怎么教出來這種孩子的,要是自家孩子也這么缺心眼,估計早就被氣死了。
笨孩子果然不懂的耍滑頭,把一疊鈔票都塞進了錢袋里面,一張不少,然后把圓鼓鼓的錢袋扔了過來,同時還不忘重復叮囑道:“叔叔你不許騙我啊,得先把我的兩百塊錢還給我,還有我的錢袋……”
男人連罵都懶得罵這個缺心眼的玩意,彎腰撿起錢袋,轉身就跑,還不忘回頭恐嚇:“敢喊我就捅死你!”
隨即他看到取款機前,銀行走廊的燈光下,那個缺心眼的笨孩子,似乎朝著自己笑了一下。
那是一個剛剛嚇到手軟腳軟、哭個不停,連簡單的密碼都記不住,笨到缺心眼的孩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擁有的從容淡定,甚至似乎還覺得有趣的微笑。
這個疑問在腦海中一閃,男人并沒有心思和時間去想這個,腳步匆匆地想要盡快遠離這里,卻瞥見剛剛那輛燈光刺眼的小轎車在路邊“嘎吱”一聲停了下來。
隨即駕駛位車門打開,一個一臉兇悍的精壯漢子幾乎隨著打開的車門從車內出來,直奔自己撲了過來。
他并未能立即意識和反應到是什么情況,但本能地覺得不對勁,盯著那透著兇悍氣息的漢子看了不到一秒,確認對方沖著自己來的,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站住!”
常超一聲厲喝,嚇得房長安心都隨之一抖,并不很高的精壯身體如同他在紀錄片里看到過的獵豹一樣,以捕獵般的姿態迅速拉近了與男人之間的距離。
男人回頭一瞥,見對方已經沖到了自己身后,嚇得身體一抖,立即掏出手里的小刀,表情猙獰地晃動著,用顫抖的聲音恐嚇道:“不準過來!我有……”
“刀”字還沒出口,常超已經以常人難以做出反應的速度撲到了他面前,抓住對方握刀的手用力一捏,男人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小刀隨之落地,人也在下一刻被反剪著一條手臂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
“臥槽!”
房長安在銀行廊下看得目瞪口呆,有一種親眼看到電影中場景的刺激感,這也太猛了吧?
沈誠言也已經跑了過來,看懂房長安安然無恙地站在銀行廊下,這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走了過來大聲喊道:“長安,沒事吧?”
“沈叔叔,我沒事,多虧你們來的及時。”
房長安見他滿臉急切,心里有點暖意,邁步下了臺階,滿臉驚嘆敬佩地對常超道:“常叔叔,你也太厲害了!”
“這算什么,你常叔叔可是當過兵的。”
沈誠言大概剛剛緊張的夠嗆,這會兒深呼吸來好幾口氣,緩了過來,笑著替常超吹噓起來,“要不是有他跟著,我一個人都不一定敢來。”
常超將男人按在地上,在他身上搜了一圈,將房長安的錢袋扔了出來,還有另外兩百塊錢,以及一個癟癟的舊錢夾,對沈誠言道:“看一下有沒有身份證。”
房長安已經先一步蹲下來,打開錢夾,壓根沒看有沒有錢,從證件夾里抽出一張同樣發舊的身份證,道:“大柳莊,李巖,69年生人。”
男人被按在冰冷的地面上,嚇得渾身哆嗦,這時候才大聲喊起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我頭一回啊!你們不要喊警察,我賠錢,我認錯,我給你們磕頭都行,求求你們不要喊報警……”
“報個屁,老子就是警察!”
常超確認了對方身上沒有兇器,這才將他提了起來,反剪著手臂牢牢抓著,“老實一點,警車馬上就來,有話等下可以慢慢說。”
“警……大哥,你饒了我這一回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媳婦跟我家孩子還在家等我回去過年呢……”
“就你有孩子!”
常超抬了抬腳,似乎想給他一下,但忍住了,“你家孩子在你家等你,你就拿刀來搶別人家孩子?”
“我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我打工掙的錢都打牌輸光了,沒臉回家過年啊……”
男人不知道是后悔還是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求饒,他的狗皮帽子掉在了地上,離得又近,能看出是一個長相頗為老實的中年男人,頭發稀疏,表情又狼狽,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要大不少。
附近的店鋪里不少人聽見動靜,紛紛走到街邊來,遠遠地往這邊打量,還有人靠近了過來。
房長安把男人的身份證和錢夾都交給沈誠言,然后彎腰把男人的狗皮帽子撿起來,拍拍上面的土,然后走過去給男人戴上。
正在哭泣著求饒的男人愣了一下,抬起涕淚縱橫的臉看著他,房長安笑了笑道:“叔叔,人都有犯錯的時候,積極認錯,爭取寬大處理,好好改造,出來后重新做人吧。”
遠處警車鳴笛呼嘯著接近過來,房長安頓了一頓,微笑著繼續說道:“牌就不要再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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