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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萬劫之劫

  船頭人笑呵呵地彎腰,在腳下搗鼓一番。

  立刻便抽出一枝長約丈許的青色釣桿,以及一個淺黃篾條紡織的魚簍。

  釣桿和魚簍,看著皆是尋常之物,平凡普通。

  此人又坐在船頭,將手中釣桿一甩。

  立刻便有一根長長的釣絲甩出,墜入遠端滾滾濤濤的黃泉濁浪中。

  當真是來釣魚的!

  “小友,來,坐我旁邊。我釣一條,你便占卜一條,來”

  般頭人招招手,滿臉平和純樸的笑容。

  陳浮生深深吸了口氣,保持警惕,縱身一躍。

  他穩穩落在船上,隨即盤膝一坐。

  “好,好,好。年青人莫要那么拘謹。呵呵我若真對你有敵意,你站在岸上與在船上,又有什么區別,呵呵呵”

  船頭人微笑著,目光望向遠端的釣絲。神情與姿態,完全就是釣魚的模樣,十分熟練,十分認真。

  陳浮生沉默不言,亦是觀望著遠端的滾滾濁浪。

  不過片刻。

  船頭人手一抖,釣絲瞬間收回。

  一條青黑密鱗的肥頭大魚,在釣絲上掙扎擺動,仍是被釣絲拉了回來,撲通一下落在船頭,仍然痙攣地顫動著。

  “來,幫個小忙,你看看此魚是何來歷。”

  船頭人輕輕將手一撥,青黑鱗大魚被推到陳浮生身邊。此魚依然顫動著,但卻如同被禁錮,動作很小。

  陳浮生再次吸了口氣,仔細觀察。

  可見這條看似尋常的青黑大魚鱗片上,泛動著符箓般的光芒。除此之外,魚頭魚身,卻并無多少詭異之處。

  既然已經下船,已經答應此人占卜問卦,那么陳浮生也不再猶豫。沉吟一瞬,便開始運用“河圖之術”。

  由于河童斷了聯系,陳浮生想要自身在冥獄的環境里,運用河圖之術,便需要增加一些手段。

  他當即手腕一翻,自玉匣里取出一片靈刺舍。

  手上的靈刺舍已經不多,所以陳浮生依照從前的習慣,將之切成小片,以備不時之需。

  他又以手上無間龍雀為指引,劍尖定住靈刺舍,旋即龍骸靈窯法力玄炁全涌,注入其中。

  河圖之術的咒訣法門,頃刻激發。

  剎那!

  宛若不知從何而來的星斑點點,在靈刺舍上繚繞幻變。灑落如星塵,盡數覆蓋籠罩在青黑大魚身上。

  “河洛星象,諸世浮圖,聽吾號令!”

  陳浮生一聲默誦,劍尖帶著靈刺舍,向青黑大魚身上壓去。

  頓時所有星斑旋轉繚繞,越轉越快,幾乎成了虛幻。

  龍雀神兵上的這一片靈刺舍,亦是漸漸潰散。

  彈指霎那。

  船頭上,青黑大魚的附近,頓起無數絲絲緲緲的微光,如星芒陣列。旋轉繚繞的星斑點點,亦是濺射開來。

  所有星辰斑點的微光,仿佛灑網浮聚周圍,漸漸形成一幅可見的圖案。

  圖案越張越大,越展越開,如同身臨其境。

  陳浮生立刻注目凝視,不敢有絲毫放松。

  這是他第一次以龍骸靈窯之力,溝通龍雀神兵,再以鯤鵬血脈的靈刺舍為輔,占卜得卦!

  此刻。

  星辰光芒的卦相中,出現一幕只有陳浮生可見的景象。

  卦相中,是一位身影模糊的道人。

  道人歷經辛苦磨礪,晉升神將之境,在靈山關隘固守奮戰。可惜功虧一簣,身殞道銷。

  隨即,道人的白骨在黃泉河中沉淪。

  再然后,不知何年,一縷光重新誕生在人間。此道人轉世為人,卻繼續踏上了修行路,只可惜再無前世的福緣,半路而終。

  至此,卦相潰散,靈刺舍散無,盡皆不復存在。

  陳浮生凝聚心神看完這一幕卦相,頓時有驚、有喜、有疑惑。

  驚的是,此魚非魚,竟是某個修行者在冥獄的轉世替代。

  喜的是,龍骸靈窯配合龍雀神兵,再加靈刺舍,居然可見更多卦相的浮現,河圖之術大有長進。

  疑惑的是,他此刻再才知道,世間所謂輪回轉世,竟是真實存在的。

  “小友,如何啊?有無什么占卜發現?”船頭人見陳浮生臉色有異,頓時笑呵呵問道。

  “前輩,我已得到卦相。”

  陳浮生點頭,緩緩道,“此魚,歷經三世。第一世乃是道門神將,守關殞命。第二世仍舊踏上修行路,無功而終。第三世,并未有結果,或許只是這條魚本身。”

  “哈哈哈不錯,我找你幫這個忙,果然是找對了!”

  船頭人顯得很是高興,仰頭大笑。

  隨即又說道:

  “如你所說,此魚是個可憐人。罷了罷了”

  他拎起青黑大魚,揚手一拋。

  撲通,青黑大魚再次落入黃泉河里。立即便像蘇醒一樣,躍起身來歡暢游走,不知所蹤。

  船頭人興趣不減,又再揮動釣桿。

  片刻,又釣上一條青黑大魚,推到陳浮生身邊。

  陳浮生仍然是取出一片靈刺舍,繼續河圖之術。一番施展,又再得到卦相。

  卦相里,是一位佛門神將,同樣是守關而死。但此人轉世后,卻并非人間,而是在冥獄與噩孽一起。

  此人依舊保持著修為,卻形如惡靈,相助噩孽攻打冥獄的關隘。最終,再次化為白骨,沉浮于黃泉河中。

  “前輩,我已得了卦相”陳浮生緩緩說出這條青黑大魚的背景故事。

  “嗯,不錯。如你所說,此人應受懲罰。”船頭人點頭,將這條青黑大魚塞進了魚簍。

  他再次起桿,再次釣起一條魚,推給陳浮生。

  陳浮生再次起卦,觀望卦相后,說道:

  “是一位身世凄慘的女子,第一世凡人,第二世是嫦門神將,守關而亡,沉淪冥獄。”

  “嗯,也是個可憐人”船頭人拎起這條青黑大魚,又再拋回黃泉河里放生。

  他再次起桿釣起一條,推到陳浮生身邊。

  陳浮生正要繼續,卻突然一頓。

  由于不知船頭人的根底,所以陳浮生至始至終保持高度警惕,并且是在占卜問卦,身心未有任何放松。

  此刻到了這第四條魚,陳浮生已經有些熟門熟路,身心中稍有一絲松動,突然便察覺,自己的靈窯,似乎有變!

  他趕緊內視,頓時驚喜!

  原本他的靈窯靈光之瓣,突破了二十倍,還剩下四瓣未能凝結,接近二十一倍。

  此時此刻,四瓣靈光竟已圓滿達成。

  眼下是真正的二十一倍!

  一百八十九瓣靈光重重疊疊,綻放玄妙奇光!雄渾無儔!

  “這”

  陳浮生有些恍然大悟,抬起眼來,看向船頭人。

  船頭人笑瞇瞇的,指著青黑大魚道:“繼續啊,你既然得了好處,這個忙,自然要幫到底。呵呵呵”

  陳浮生感激地致意,再次凝精會神,進行河圖之術。

  第四條魚的卦相顯示,前世乃是獵家神將,但并非是守關而亡,而是同道相殘。死后也未轉世人間,而是同噩孽為伙,最終化白骨沉淪于黃泉河。

  船頭人聽完訴說,自然是毫不猶豫,將這條魚塞入魚簍中。

如此你釣一條,我卜卦一條,二人配合無間,時間飛速流逝  不斷有魚被釣起。或被收入魚簍,或被放生。

  陳浮生體內的靈光之瓣,也是以令人咂舌的速度,在飛快凝結。

  甚至,由于突破了二十一倍,陳浮生運用靈窯法力,運用河圖之術,嫻熟得幾乎不用思考,起手便來。

  越嫻熟,動作便越快。

  陳浮生的得卦變快,船頭人自然便要跟上,釣得更快。

  眼看已經是連續釣起了三十條。

  陳浮生也新添了三十瓣靈光,靈窯達到二十四倍!

  接近二十五倍!

  “不行了!不行了!歇會、歇會”

  船頭人突然便放下魚桿,甩著手連聲說道:

  “你受益,我吃虧休息,休息,咱們歇會”

  陳浮生微微一笑。

  他立刻恭敬施禮,感激說道:

  “多謝前輩的厚恩!晚輩莫齒難忘!”

  船頭人無所謂地笑了笑,眺望著黃泉河上的濤濤濁浪,半晌后,突然問道:

  “你知不知道,我釣的是什么?”

  陳浮生略一沉吟,似懂非懂的答道:“前輩所釣,難道是因果?”

  船頭人微微點頭,但隨即又搖搖頭:

  “勉強可說與困果沾邊,但真正來說,我釣的是”

  他轉過頭,看向陳浮生,淡然道:

  “劫!”

  “啊?”陳浮生一愣。

  他心中頓時波瀾大作,萬萬想不到。

  每一條魚,是劫?

  在他心目中,所謂的“劫”,應該是窮兇極惡,實力可怖!令世間的修行者們,聞之色變,不敢明說。

  船頭人淡笑,解釋道:

  “當然,這些魚兒,只能說,勉強算是‘初劫’。”

  “但是,如若這些初劫成長起來,那便可怕了!乃是修行界的心頭重患,視若大敵!”

  陳浮生認真聆聽這難得的知識。

  船頭人又問:“那你知不知道,劫是什么?”

  陳浮生搖搖頭,當即虛心請教。

  船頭人微笑解釋道:

  “世間凡人、生靈等等,怨念惡念孤魂可化為鬼怪、惡靈,或沾上濁氣,便是噩孽。”

  “此等道理,眾所皆知。”

  陳浮生點點頭,這是最基礎淺顯的常識。

  船頭人又道:

  “那如若不是凡人,而是修行者鼎鼎著名的人物,他們的惡念、孤魂,若是染上濁氣?有了變化,變成什么?”

  陳浮生心中一震。

  船頭人笑道:

  “修行者的惡念孤魂,變化的結果,便是‘劫’!”

  “修為越高,化出的‘劫’越強盛!”

  “若只是三境四境,或者五境六境,甚或七境尊者,化出的‘劫’,還算勉強應付得來。但若是陸地神仙若是圣祇圣王,那便可怕至極!”

  船頭人說著,又有感慨的說道:

  “在修行界,將一萬年稱為一世。”

  “而每一世,皆會誕生一位或數位,飛升洞天,成就天仙證果的大人物。”

  “絕大多數修行者皆不知,其實每位天仙證果,在得道時,身上會剝離一部份原孽惡障!”

  “這些原孽惡障,必然會形成‘仙劫’!”

  船頭人看向陳浮生,語氣沉重的說道:

  “你想想,每成就一位天仙證果,便同時誕生一個同樣強大的‘仙劫’!”

  “有多少仙,便有多少劫!”

  “混沌上古至今,諸界萬世,累計而生的‘劫’,已是如同瀚海繁星,多不勝數。而且,皆是強橫強盛,至極可怖!”

  他說著,嘆息道:

  “正所謂‘天仙有損、劫永不滅’”

  “天仙證果,或許會遇到大災,境界跌落,或沉睡或受禁,甚至有殞命之危。畢竟只是長生,并非不死”

  “但是,劫永不滅。這些誕生的‘初劫’、‘劫’、‘仙劫’等等,永不磨滅。除非將之禁錮,送入高高在上的洞天仙宇,進行更深的輪回,將之清洗”

  “否則,呵呵劫,便是三界眾生束手無策的存在”

  船頭人感慨搖頭,一直平和有笑容的臉,也變得有些黯然起來。

  陳浮生聽得已經是心潮震蕩,再才知道這些內幕。

  “前輩,萬世誕生的劫,便會攻擊三界?所以,再才有了三界關隘防御的說法么?”陳浮生虛心請教。

  船頭人點點頭,又再解釋道:

  “打個比方,好比一家有兩兄弟。一個嫡出、一個庶出。”

  “嫡出正統,必然是繼承所有基業。”

  “庶出,若要爭奪這份基業,最終的辦法,就是滅了嫡出。”

  “所以我們修行者,就相當于嫡出,相當于真身!”

  “劫,便是庶出,便是假身!”

  “假身滅了真身,那世間所有假身,便成真!”

  這最后一句,聽似平淡,道理淺顯,但其中包含的兇怖廣義,遠非這一句所能表達。

  陳浮生沉默,目前他的層次,還未接觸到最可怖的程度。但只是想想,有多少仙,便有多少仙劫,已經足夠令人震憾!

  “前輩,難道這些諸世萬劫,已經形成勢力?有了強大的組織?”陳浮生不禁又問。

  “當然!”

  船頭人感慨點頭,又說道:

  “無論哪一種劫,誕生起,便與它的真身實力相同,靈智一致。”

  “我們與劫作戰,那便相當于與自己作戰。甚至,面對的是更多比自己強大的劫!”

  “三界,無論昊界、冥界、人間界,皆有關隘防御。層層封鎖、層層抵御。為的就是將這些劫,逐一擊潰,禁錮送入洞天。”

  “所以任意一座關隘,靈官與樞神將,便是兵卒。而圓滿神將,便是猛卒!乃是作戰的中堅力量,多多益善!”

  “所以,這也是為何修行界,拼命培養神將的原因。”

  陳浮生聽完船頭人的解釋講述,終于是懂得了修行界的內幕兇險,心中著實復雜難言。

  “聽說你要前往人間界的三千靈山關隘?”

  船頭人突然話鋒一轉,饒有興致的問道。

  “不瞞前輩,確有此事。過兩日,晚輩便要啟程,前往各個靈山關隘效力,抵御劫災。”陳浮生如實說道。

  船頭人呵呵笑:

  “年輕有為,比當初我們這批老東西,要強多了。我在你這個年紀,還在靈山里苦苦學藝”

  “好了,話不多說!”

  船頭人擊了擊掌,看著陳浮生,認真說道:

  “老王與你結了個善緣,我今日也想與你結個善緣!”

  說著,他拎起釣魚桿和魚簍。

  桿與簍一碰。

  霎那間,化為一顆指頭粗的青色圓珠。

  圓珠表面渾濁,也無什么光影幻變,顯得平凡。但在頂端,有一點細細孔隙。

  “此乃‘釣劫珠’!”

  “諸世萬劫,不可磨滅,不可消亡。唯有強行手段,將其禁錮。此珠,可助你禁錮萬劫!”

  船頭人笑看陳浮生,說道:

  “你去靈山關隘效力,必然會面對諸世萬劫。執有此珠,你可將其禁錮其中。然后,帶去阿鼻集市,交與老王!”

  “你禁錮的劫,便算是你的功績,將來我為你結算!”

  “你可愿否?”

  陳浮生沒有立刻答應,而是恭敬問道:

  “前輩,我若接了此珠,有何好處?有何壞處?”

  船頭人哈哈笑道:

  “好處,你到了關隘,面對萬劫,自然是知道。最起碼,此珠肯定是能助你一些微薄之力。”

  “至于壞處么,你既然拿著此珠,那些劫知道你有兇器在手,必然也會對你痛下殺手!避免被禁,亦是相同道理!”

  陳浮生略一思考,確實是這個道理。

  當即也不再推托,接過船頭人手中的“釣劫珠”。

  “哈哈哈哈”

  船頭人很是高興,笑道:

  “此次有緣一見,收獲頗豐!好了,相見終需一別,你去吧將來之日,再說重逢之事”

  隨著他的笑聲,陳浮生已經身不由己,猶如騰云駕霧,離開了小舢板,落在山頂的邊沿上。

  船頭人仍是負手立于船頭,唱著船歌,順流而去。不過片刻,已是消失遠方,無影無蹤。

  半晌后。

  河童再才傳出一絲聲音:

  “此人的底細,似乎像是洞天星宿不過,我此刻并非全盛,所以未見得能分辨得出”

  陳浮生感慨道:“不管怎么說,他畢竟是助我凝結了幾十瓣靈光,也算一場恩義!我理應記在心中”

  二人正在交談,突然身后傳來一陣悸動。

  陳浮生趕緊回頭。

  可見靈刺舍搭建的小巢里,黑光騰騰,如遮如罩,幻象紛呈,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快去,猻喉或許是進化蛻變成功了!!”

  河童一聲驚喜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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