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府,
窗邊,
夜色濃郁,剛剛把母親張氏給送走,言說最近有些煩心事、暫且不與先生進行學習的祁陸,此時正與姬無厲迎面而坐。
只是兩人的神態之中,都難掩一絲疲憊與落寞。
“為何要走到這一步……”
姬無厲對此還是有些無法接受。
“難道為她的兒子報仇,都沒辦法支撐她活下去?”
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四位侍女在側,為兩人添置酒水,羞花不時地舉起精致的酒杯,讓祁陸飲一二口酒。
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這已經是不知喝了第幾杯,讓祁陸也是有些微醺。只見他打了個酒嗝,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輕聲道:“她已經連自己都不再信任,又何況是我們?”
“一個母親,連自己的孩子都保護不了,哪怕是被惡鬼附身,身不由己之下做出的那等事情,對于她來說……都是無法忍受的。”
“死亡終是解脫,而死亡又未必能得到解脫。梁氏的所求,也只不過是想以此方式,來舒緩一些崩潰的心罷了。”
“對于很多人來說,肉體的懲罰,已經不足以洗刷自己所犯下的罪孽……”
姬無厲怔怔的看著他,喃喃道:“可是,歸根結底不是她的錯。”
祁陸對此不敢茍同,眼神直視著他,緩緩開口道:
“重要的不是我們認為,而是,她認為。”
“她認為她有罪,因此不想茍活于世。想要用世間最慘烈的酷刑,讓自己求得一份安寧……她應當還會想,當時孟小貓被她親手殺死的時候,一定是痛到魂魄都要顫抖的痛吧……”
“這一切,終歸是人間慘劇……”
姬無厲的眼神堅定,一拳砸在桌面上,聲音鏗鏘有力:“那就去改變!”
“我要讓這妖,再也無法肆虐天下;
讓這鬼,再也不能霍亂人間!
讓蕓蕓眾生皆明我意,
讓那邪修,無論天下還是人間,盡數無存!!!”
一股氣勢從他的身上轟然而起,似有龍吟虎嘯聲響徹,一路穿越了小樓屋頂,沿著天際,直沖云霄!
恰逢此時雷聲隆隆,烏云蔽月,雨水如同瓢潑大雨,嘩啦啦的降臨人間!
秋初,暴雨,翩翩少年與柔美侍女,搖晃的燭火,組成了一幅絕美的畫卷。
“祁兄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祁陸對此無奈一笑,只以兩字評之:“中二。”
“中……二,這是何意?”
姬無厲身體前探,目光灼灼的看著祁陸,仿佛在欣賞一位絕世美女,滿是贊嘆的道:“我知祁兄不是常人,如今雖然深陷囫圇,但以兄弟你之才情,必有脫困之日。
若有你助我,何愁大事不成!你我兄弟二人聯手,將修煉界攪他個天翻地覆,為平民百姓求得一線活路,豈不快哉?!”
這就……招攬上了?
你是有多迫不及待啊!
在他提出招攬之前,祁陸就大概猜到了對方的路數。只是覺得對方再怎么說也是堂堂九皇子,一國之君的兒子,將來啟國的候選繼承人之一。
這種身份擺在這里了,再怎么樣,也得稍微婉轉一些吧?
怎么,
這個世界的年輕人,喝上兩杯酒之后都是這么莽的嗎?
這酒的度數也不高啊!
祁陸心中腹誹,抬眼看著對方那清澈的眼神,想了想,還是婉言回拒了。只不過也沒說的那么絕對,只是開口道:“容我考慮考慮。”
他還沒有膨脹,再說了,這種艱難的開局,也給不了他膨脹的基礎條件啊!
頭發變白了沒所謂,可這身體還癱著呢啊!一個林輝就夠讓他頭痛的了,如今對方再次重傷逃竄,他必然要抓住這次難得的機會,好讓身體盡快的恢復過來。
如此一來,自然沒辦法跟著姬無厲出去浪。
再說了,他到現在就連祁家的事情都還沒整明白呢,哪有閑心再去管別的事情?
推脫,也不過是照顧一下姬無厲的面子,畢竟他們之間的關系還算不錯。而且他能夠看出來,對方是一個重諾的人。
說白了,祁陸對于自身處境非常明白,飄是不可能飄的,膨脹更是不可能,最近也就恢復恢復身體這樣子過活。
有一個穩定的環境,總比四處飄搖要好的多。
姬無厲的神色失落,縱有百般滋味涌上心頭,卻并未多說,最終也不過是化作了一聲長嘆。
祁陸:大哥你別這樣子,要不然別人會誤會咱倆是剛槍的關系啊!
“找個同行之人,當真太過艱難。只是人各有志,我也不好再勸你。”
姬無厲說到這里,嘴唇蠕動了一番,可還未等他繼續開口,就見祁陸開口道:“只是現如今確實行動不便。”
“哦?”
姬無厲眼前一亮,精準的抓住了對方話語中的漏洞,開心的道:“那豈不是說等你身體恢復之后,就會答應了?”
祁陸半揶揄半認真的回答:“我可沒說,到時候再說吧,誰知道今后會遇到什么事?
萬一我若是惹了什么大人物,需要庇護的話,也許就去尋你了呢,到時候你可不要翻臉不認人就是。”
“哈哈哈哈!我姬無厲豈是那等小人?若你將來到了京師,某必掃榻相迎!”
“來,喝酒!”
外界暴雨傾盆,閃電劃破了蒼穹,照亮了昏暗的天地,伴隨著雷聲隆隆,窗邊飲酒的兩位少年,卻并沒有受此影響,那郁悶了一整天的心情,反而稍稍舒緩了些。
“明日,你會前去嗎?”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姬無厲得到了不是保證的保證之后,聊著聊著,又將話題引了回來。
祁陸恍惚了一下,隨即點頭道:“怨氣凝聚,很容易化作厲鬼,為了避免意外,還是要去的。”
“不再勸勸了?”
“勸又有何用?還不如做些其他力所能及的事情。”
不要以為只有佛教才能超度亡魂厲鬼,道教同樣可以,而且其傳承更為悠久,那超度祈福的道經更是無數,用作此時正是恰如其分。
一夜的時間,足夠梁氏想清楚很多事情。若依然無悔,自不是勸說就能讓她改變心意的。
只是,
終究是一場悲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