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是什么人?”靠在座椅上打戰的大胡子渾身濕透,梗著脖子發出顫音,色厲內荏地喊道,似乎這種時候聲音越大的人就越能夠搶占先機,這種超乎他認識的狀況令他的認知完全崩潰了,此刻他的眼里只有蛇、蛇、滿地的蛇!
“我們是什么人?”湯姆輕笑道,他俯下身撈起一條細長的綠色小蛇捧在手心,向大胡子的肩頭遞去,在靠近他的時候,小蛇輕盈地一躍,掛到了他的耳朵上,緊接著向下滑行,隨著湯姆手的動作纏住了他的脖頸。
“我們是什么人?”納爾遜重復著這個問題,看著眼前身體僵硬、不敢動彈的兇手,他有些困惑,明明似乎就要大仇得報了,可是心里卻愈發平靜了,那種剛拿起冷杉木魔杖時的憤懣與興奮在真正面對仇人時卻完全消失了,他又喃喃地不斷重復著這個問題,似乎自己不知道問題的答案,這樣自言自語的樣子看起來有些神經質,特洛卡不由地后退了一步。
“我只看你不順眼,所以想要懲戒你。”
大胡子胖子不敢直視他們,一邊別過臉讓纏繞在脖子上的小蛇遠離自己的眼睛,一邊偷偷用余光打量著他們,納爾遜坐在對面,像是講臺上的老師看著座位上的學生做那些他們自以為很隱蔽的小動作,大胡子那滑稽的動作把他逗樂了。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沒有這個權力!”大胡子漲紅了臉,脖子都粗了一圈,他哼哧哼哧地喘著粗氣,一邊底聲嘶吼著,“我承認我做過一些偷雞摸狗的事情,我要去自首,你們是哪家的人?我會把東西還回去!你們不能動私刑!”
“我們沒有,難道你就有嗎?”湯姆終于忍不住拍案而起,伸出手指著大胡子的鼻子,他紅著眼睛叫罵,不知道是因為他那不為人知的魔法,還是因為氣憤,“竟然還是個偷雞摸狗的渣滓,你這種人真的死不足惜。”
“難道你們不是因為我偷東西來找我的?”大胡子眼珠子一轉,他的生氣似乎回來了,身體也放松下來,他抬起胳膊連連擺手,一邊顫顫巍巍地盯著掛在脖子上和自己對視的蛇頭,一邊努力地沖著湯姆堆笑道,“兩……兩位紳士,你們可能找錯人了,除了偷東西,我沒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您就放了我吧——您放心,我指定不敢怨您,我還會幫您把犯事兒的人抓過來大卸八塊,這……這都是我的榮幸。”
納爾遜面露狐疑地瞅了眼湯姆,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抓錯了人,湯姆也扭過頭看看他,搖了搖頭,他對自己的魔法很是篤定,又望向大胡子抬了抬下巴。
“你好好想想自己最近犯了什么事。”站在一旁的特洛卡忍不住開口道,他看到了納爾遜捏起的拳頭和額角的青筋,他怕這個混不吝的渣滓再說什么胡話殃及自己的酒館,他沒好氣地罵道,“你別讓兩位先生更生氣了,免不得要折磨你。”
“你?”湯姆轉過頭,發現給自己送檸檬水的吸血鬼酒保竟然一直在那,他有些無語地搖了搖頭,臉上寫著“你怎么還在這兒?”,特洛卡見狀,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走。作為一個生命悠長的吸血鬼,他很清楚酒館里滿地的蛇代表著什么,他也很清楚兩個未成年巫師敢拿著魔杖到處找人麻煩一定是有所依仗,吸血鬼壽命長不假,但是如果真想活得長,少不了這種有用的生存經驗。
“特洛卡!”大胡子聲音喑啞地叫喚著,“你幫我求求情啊,我可是你的老顧客了。”
“希望你還有機會來捧場。”走到吧臺邊上的特洛卡轉過身,沖著大胡子聳聳肩膀,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他叫來一個年輕的酒保,附耳說了什么,又打發走他,走到門口關上大門,回到吧臺繼續擦他的杯子。
“先生,兩位先生,我真的沒有的罪過你們,饒了我吧!”大胡子的酒似乎完全醒了,智力也回歸了腦子,開始不斷地哀求起來,這樣一個胖大男人被兩個相比之下瘦小很多的少年逼到角落的場面看起來卻毫無違和感。
“你仔細想想,自己干過什么齷齪事?”湯姆腳踩在大胡子旁邊的椅子上,掏出魔杖抵住他的太陽穴,他恨不得一記魔咒殺了他算了。
“這……這是什么?”大胡子斜著眼睛盯著黑色小木棍,湯姆沒有理會他,雖然不知道它的用途,但是他本能地感到了危險,他哪里還敢隱瞞,竹筒倒豆子般地把自己的事情囫圇說了個底兒掉。
“先……先生,我偷過教堂用作圣餐的葡萄酒。”
“不是這個。”
“我……我想想,我上小學的時候欺負過一個同班的女生。”
“和我有關系嗎?”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少,大胡子的嘴唇已經說到發白起皮,他想起了很多年前自己的理想還是個律師的時候,教區的主教告訴他人死以后會向天使細數自己的罪惡,再根據善惡的天平決定自己天堂亦或是地獄的歸屬,他忘懷了自己脖子和腳上的蛇,他就像神話故事里那樣一件件地細數著自己的罪惡,“我死了嗎?你是上帝嗎?”
“你眼里還有上帝?”湯姆笑起來,他見過的教徒不少,但是這樣好笑的還是頭一個,他輕聲說著,“我是魔鬼,你見不到上帝的。”
“是啊。”大胡子的眼神暗淡下來,他繼續干巴巴地陳述著,仿佛懺悔一般,但依舊沒有說到約納斯,“七年前我剛到英國的時候,在北愛爾蘭入室盜竊……那家只剩下一對瞎眼的母子,于是我——”
“行了,不要說了。”納爾遜打斷了他的發言,“我對你的人渣生涯沒有興趣,你仔細想想,昨天你做了什么?”
“昨天?”大胡子晃過神來,他眨眨眼睛,疑惑地反問道,“昨天我啥都沒干,一直在酒館喝酒,除此之外就捅死了一個德國人,這有什么問題嗎?”
“你說什么?”納爾遜的情緒又回來了,兇手如此輕描淡寫的語氣氣得他渾身發抖。
“昨天我啥都沒干,一直在酒館喝酒,除此之外就捅死了一個德國人,先生,這有什么問題嗎?”大胡子依舊輕描淡寫地反問著,這種冷漠讓人膽寒,他甚至不覺得這是什么罪孽,繼續懺悔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你不用說下去了。”納爾遜不想聽這個人再嘮叨下去了,他站起身來,走到大胡子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你奪走了一個人鮮活的生命,難道沒有一丁點兒的愧疚嗎?”
“難道你真的是為這個事兒來找我的嗎?”大胡子似乎比納爾遜還要震驚,他大聲辯解著,“我是個愛國者!為了我的祖國報仇有什么錯嗎?反抗侵略者有什么錯嗎?”
“你說什么!”納爾遜忘記了自己巫師的身份,他握緊拳頭,狠狠砸向大胡子那只看起來令人反胃的蒜頭鼻子。
這一切都太快了,等到湯姆緩過神來,大胡子的那一叢糾結骯臟的胡子已經被粘稠的暗紅色血液換了顏色,納爾遜收回被牙齒劃爛的右拳,舉起握成拳頭的左手,沖著那只已經開了染坊的鼻子揮出了更大力的一拳。
“我是個波蘭人!”納爾遜終究是個少年,他的拳頭并沒有那么有力,即使他有些特殊,但巫師的長處可不在身體,盡管被接連的拳頭打得滿臉是血,大胡子還是掙扎著開口講話,“昨天德國入侵了波蘭!我在街上遇到一個德國人在講波蘭的事情,我覺得他就是幫兇,所以我揍了他,殺了他,這有什么錯嗎?沒錯,你們是有力量,你們還會玩蛇,我是不敢在你們面前動彈,但是德國人入侵了我的家園,他就是我的仇人,所以我殺了他有什么錯嗎?”
“所以我們殺了你也沒有錯,是嗎?”湯姆握著魔杖的手暗暗使勁,抵住大胡子的太陽穴旋轉著,大胡子額角的皮膚扭曲成一個漩渦的形狀。
“沒錯,哈哈。”大胡子總算弄明白了來龍去脈,他啐出一口帶血的粘痰,黏在納爾遜的鞋上,他已經心存死志,哈哈大笑著叫道,“你們可以抓住我,折磨我,甚至殺了我,但是我還是大仇得報了,你們知道嗎?那個灰頭發的德國人臨死前還在念叨他老婆的名字呢,但是他老婆只好守寡了。”
大胡子咧著一口牙縫里滿是猩紅的黃牙,那股氣味夾雜著血腥味更難聞了,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納爾遜,嘲弄地笑道,“看發色,你是他兒子嗎?真可憐啊小——”
“噗——”湯姆厭惡地揮了揮魔杖,大胡子嗚咽著張不開嘴、講不出話來,地面上原本安安靜靜的蛇隨著他口中發出的嘶嘶聲扭動著身子爬上了大胡子的身軀,把他緊緊綁在座位上——很快大胡子就成了一個只有腦袋露在外面的“蛇堆”,他瞪大眼睛,瘋狂地搖著頭,一股刺鼻的氣味升騰而且,湯姆低頭看到地面的水漬,往后跳了一步,“嘖,好惡心。”
“納爾,你準備怎樣炮制他呢?”他轉頭望向納爾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