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
納爾遜走到山腳村莊的村口,感到愈發的冷了,他加快了步伐,妄圖穿越秋風離開。
第一縷秋風中總是裹挾著肅殺,它只用了一瞬間就吹落了山上一半的樹葉,卷著它們往另一座山飛去,一片留戀故土的紅色樹葉被拍到電線桿上,納爾遜走近電線桿捏起那片品相完好、適合夾在書里的落葉,露出了底下泛黃的尋人啟事,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在尋找一名叫做蘿拉·里德爾的女孩,一個看起來古靈精怪的小姑娘,他不由地念出聲來,“1932年在大倫敦失蹤,身高三英尺、黑色短發,失蹤時身穿紅色連衣裙……”
“可能還是湯姆的親戚呢。”納爾遜抬起頭眺望著對面山頭那棟寬敞氣派的大宅子,隔老遠都能看到在建筑中和庭院里忙碌的仆役,看這尋人啟事的年頭,估計女孩的家人也放棄尋找了……
對面山頭一派熱鬧景象,而他身邊的巫師村莊看起來卻一派蕭條,村口坐著曬太陽的流浪漢一般的居民都懷著警惕的目光盯著他,明明擁有魔法這種最先進的生產力,卻把日子過得像破落戶一樣。
“改變,就是好事。”納爾遜感嘆道,一邊伸出魔杖。
很快的,騎士公共汽車又停在了他的面前。
“先生,請問……”車門在汽車還沒停穩時就打開了,厄恩·普蘭這個總是熱情似火的小伙子又探出身子,“哦,您好~事情辦完了嗎?”
“是的,普蘭先生。”納爾遜點點頭,走上汽車,隨口說道,“據我所知,騎士公共汽車應該是每跳一百英里,是嗎?”
“霍格沃茲連這都會教嗎?”厄恩瞪大眼睛,跟在納爾遜身后關上車門,自豪地說道,“騎士公共汽車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就上路運營了,它是當時英國魔法部集體智慧的結晶,由魔法部聘請沙菲克家族牽頭設計制造,總計花費五萬加隆,當時所有人都說時任魔法部部長杜格德·麥克費爾瘋了,還有一些不開化的純血巫師覺得這是一種麻瓜式的侮辱,還寫信威脅他,但是僅第二年騎士公共汽車就收回了成本。”
他一副與有榮焉的樣子,仿佛這輛車的建造也有自己的份。
“那當然,你們的車費可太貴了。”
“但是它隨叫隨到,服務優質!”厄恩一臉驕傲。
“所以為什么只要我揮揮魔杖它就可以到達我面前,”納爾遜疑惑道,“但是我從倫敦到大漢格頓卻要花費一晚上時間。”
“呃……可能是出于和飛路粉差異化競爭的需求吧。”厄恩顧而言他,“先生,您是在哪下呢?回倫敦嗎?”
“是的,回我上車的地方就好。”納爾遜放下一枚金幣,找了個一層靠窗的位置坐下休息,“對了,你們提供跨國服務嗎?”
“以前可以的,先生。”厄恩告退,一邊解釋道,“現在局勢有些緊張,我們就暫停了這項業務。”
倫敦西城的墓地,納爾遜站在約納斯的墳前,不遠處教堂屋頂的十字架上擠滿了抱團抵御寒冷的烏鴉,忽然腳邊的草叢動了動,一顆巨大的蛇頭從里面鉆出來。
“納吉尼?”納爾遜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蝰蛇頭頂光滑的鱗片,“你一直守在這里嗎?”
納吉尼點點頭,巨大的身體從草叢中游曳而出,盤在納爾遜面前。
“我想和約納斯待一會兒,你能幫我守住這里嗎?我不想讓其他人打擾。”
納吉尼又點點頭,伸出細長的信子舔舐著納爾遜的手掌,一扭頭消失在了草叢中。
等到周圍完全寂靜下來,甚至連十字架上的烏鴉們都閉上聒噪的嘴巴靜靜地打量著目的中心那個很久沒動的人,納爾遜終于站起身來,從口袋里掏出了一個通體黑色的戒指,“對不起,約納斯,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該接下來該怎么辦了。”
“生性傲慢的二哥想要戲耍死神,于是要求死神賦予他召回死者的權力。”納爾遜握住戒指,用拇指在戒面的圖案上打著圈,緩緩地用一種吟誦咒語的語氣講述著復活石的故事,“于是死神從河邊撿起一塊石頭交給二哥,并告訴他,這塊石頭擁有召回死者的力量。”
當他的拇指轉到第三圈時,白色的濃霧突兀地出現在了他的身邊,并把他牢牢包圍住,他看不見四面八方的任何東西,除了面前那塊一米見方的白色大理石石板,那塊約納斯的墓地。
“做工挺好的,不是嗎?”聽到說話聲,納爾遜迅速轉身,正好看到正從迷霧中走出的約納斯。
“抱歉,約納斯。”納爾遜向前一步,又在靠近約納斯的時候停了下來。
“我想你應該是個堅強的孩子。”約納斯微笑著,他并不氣惱納爾遜打擾他的長眠,反而上前一步抱住納爾遜,輕輕地拍打著他顫抖的后背,一邊贊嘆的說道,“這也是魔法嗎?納爾,你沒有辜負我的期待。”
“這不是我的魔法。”納爾遜搖搖頭,掙脫懷抱,凝望著約納斯那張幾天前才見過的臉龐,“我真的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么走下去了……”
“納爾,其實現在的我知道很多事情。”約納斯笑著眨眨眼睛,裝作嚴厲地說道,“你這個失魂落魄的小鬼,說!你把我們家納爾藏哪去了。”
“哈哈哈。”納爾遜也笑了起來。
“我覺得你做的不對,但是也不錯。”約納斯抓住納爾遜緊握的右手,認真地說道,“抱歉讓你做出這種事情,我以為長輩不應該給自己的孩子添麻煩的。”
“約納斯……我應該早點意識到的,不過還有補救!”他抬起右手,露出掌心里的黑色戒指。
“納爾,我想你知道那是什么。”約納斯搖搖頭,“你也知道我是什么。”
“不……”
“納爾,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這是不可逆的。”約納斯抓住了納爾遜手心里的戒指,正色道,“復活……那是多么誘人的字眼,可是這種虛妄的東西總會讓人沉溺。納爾,往往最吸引人也最唾手可得的,并非上帝的饋贈,而是魔鬼的考驗,你明白嗎?”
“我……我不明白。”
“哈哈,納爾,不管你是誰,你總該比我看得更通透才是。”約納斯從納爾遜手里拿起那枚鑲嵌著復活石的戒指,在戒指離開納爾遜手掌的瞬間,約納斯的身影也變得模糊起來,“其實我覺得像你這樣的年紀,還是留在學校里受教育為好。但我還是那句話——納爾,做你想做的事吧。”
“你可以去我去過的地方轉轉,去看看真正的歐洲,真正的世界,真正的城市,真正的人。”約納斯的手掌變得透明,“如果你有興趣,可以幫我完成我未竟的事業。”
“做一個詩人嗎?”納爾遜悲哀地看著約納斯逐漸透明的身影。
“哈哈哈。”約納斯像是聽到了什么好聽的笑話一般,哈哈大笑起來,戒指穿過完全透明的手掌,跌落在地上,納爾遜的視線被戒指吸引了,當他再次抬起頭的時候,約納斯已經完全消散在了迷霧之中,空中只留下了他的最后一句話,“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
納爾遜撿起戒指,把它重新揣回口袋里,在他握住戒指的瞬間,周圍濃重的霧氣瘋狂地涌進他的身體,只一秒鐘,他又站在了墓地中的小道上,仿佛剛才發生的一切都只是幻夢一般。
“嘎嘎嘎——”
納爾遜抬頭一看,教堂屋頂上的烏鴉們似乎夠暖和了,紛紛振翅分散開來,看起來只是占據十字架的小小一群,沒想到當它們翱翔在天上的時候竟是這樣的遮天蔽日!他低下頭,忽然看到約納斯的墓碑上多了一句話。
“約納斯·尼克勞斯到此一游”
這句話霧蒙蒙的,只有納爾遜能看到,他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抬起,摘下軟氈帽放在胸前,向約納斯的墓碑鞠了一躬,然后收拾好自己,輕松地走出墓園,跳上一列開往碼頭的有軌電車,離開了。
坐在電車上,他總感覺自己忘帶了什么東西,但是總也想不到,于是把這件事拋在腦后,快到終點站時,他從口袋里拿出船票再三檢查——這艘郵輪已經是他第二次搭乘了,不過在此之前,他需要在倫敦的碼頭乘小船去下游——這里的水域仍然不夠寬敞,只能允許吃水線淺的船只通行。
“嗚——”
碼頭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下船的人遠遠比上船的人要多,和那些大包小包拖家帶口的旅客相比,納爾遜顯得過于輕裝簡從,也過于形單影只了,不過他倒是不在乎,甚至甘之如飴,他早早登船,在甲板上的餐廳里找了個安靜的位置,注視著船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扒手熟練地穿行在這些外地人當中,一位中年婦女正在訓斥她的女兒,而小姑娘一邊哇哇大哭一邊頂嘴。
“嗚——”
汽笛聲響起,船身劇烈地震動了一下,鉸鏈開始回收船舵,他看到船長叼著雪茄巡視甲板,懷里抱著一只肥貓——他苦笑一聲,終于想起來自己忘了什么了。
“回頭給湯姆寫封信吧,希望它不要餓死。”納爾遜心想,扭過頭望向開始緩緩移動的岸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