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竟然過了紐特那一關?”
銀坩堝中,面色已經恢復如常的湯姆正把最后一片與紫陽花相對的桉樹葉塞進嘴里咀嚼,受納爾遜影響,本來他的口袋里是有一口用于煉藥的坩鍋的,但在這種場合掏出一個鍋有些奇怪,而且吞服藥除了難吃一點兒,對解毒劑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影響——只要符合解毒劑調配必須遵守的原理。
苦澀的氣味正在湯姆口中揮發,他感覺身體輕松了一些,腳下已經沒過腰的紫色湯藥對鞋底的黏性幾乎消失,他抬起腿,把自己從其中拔了出來,步履輕快地走向靠近內壁的螺旋樓梯。
“我來計數了。”
“你好啊!我是妮可·金·斯坦。”
餅干城堡的一樓,一個留著艷紅色長發的女巫正盤著腿坐在樓梯上,她穿著一條在美國的麻瓜非常流行的牛仔褲,上半身套著一件只系了一半扣子的橙紅色格子襯衫,像一根橙子味的蛋筒冰淇淋,看起來鮮艷極了。
她的臉上有極深刻的法令紋,眼角也隱約可以看到一絲絲魚尾紋,看起來年紀不小了,但臉蛋依舊白里透紅,青春飽滿,搭配上她那孩童般的衣品,讓人有些猜不透年齡。
妮可席地而坐,毫不顧忌自己的形象,在她手邊的樓梯上擺著一張白瓷盤,里面摞了厚厚一疊華夫餅,盡管涼了,但聞起來依舊香氣撲鼻。
“要來一塊兒嗎?”和衣品相符的是她清脆明亮的娃娃音,她擺出了一副慵懶性感的姿態,卻發出了小女孩的聲音,種種種種矛盾堆疊在她的身上,在她無比鮮明的形象上又籠罩了一層迷霧,她伸出舌頭,輕輕舔了舔食指上沾的奶油,又把它向前伸,指向樓梯下方的瑪格麗特,“瑪格麗特·薩岡,有幸和你見面呢。”
“您認識我?”瑪格麗特不敢因對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輕松,反而后退了一步,婉言謝絕了妮可的華夫餅,“不用了,女士,我剛剛吃過飯。”
“那可真是遺憾呢,”妮可搖了搖頭,在空中輕輕一抓,一塊威化餅干拼成的餐盤罩出現在她的手中,在蓋上蓋子以前,她仍在勸阻瑪格麗特來上一塊,“這可是世界上最好吃最好吃的華夫餅呢,當然,他的面包要更好!”
瑪格麗特深知,越是神神叨叨的巫師就越恐怖,她用牙齒咬了咬下嘴唇,正欲開口。
“哦,你說考驗啊?”妮可小心翼翼地把裝有華夫餅的餐盤藏在身后,歪頭想了想,說道,“我們來聊聊吧,如果我開心了,我就會放你過去。”
瑪格麗特想了想賽前得到的只言片語的信息,搖了搖頭。
“你是說影響心智的怪物?呵呵,”妮可掩著嘴吃吃笑了起來,“這世界上哪有什么影響心智的怪物?除了在英國給巫師看大門的那些臭袍子。但我又怎么可能把這些惡心的東西放到我心愛的城堡中呢?它這么甜美,這么可愛,怎么能被那些家伙污穢呢?”
瑪格麗特捂住嘴,接連后退幾步,后背很快抵在了城堡的曲奇餅干大門上,聞著身后傳來的巧克力的甜膩香氣,她只覺得恐懼。
“你——”她總算說出了一句話。
“和你想的一樣,沒錯,這就是攝神取念,”妮可眨眨眼睛,笑著招了招手,“來嘛,陪我坐一會兒。”
瑪格麗特之前的后退都白費了,她眼前一黑,緊接著出現在了妮可身邊,她想要逃離,但城堡的樓梯卻如同跑步機一般,無論她往上還是往下跑,都會在不斷移動的樓梯影響下變成原地踏步,她不由得頹喪起來,停下了腳步。
妮可拽了拽她的衣角,瑪格麗特就像失了魂一般坐了下來,但她的手卻在妮可看不到的角落摸向了自己的袖口。
“不要這樣好嗎?乖孩子,”妮可一把摟住瑪格麗特的肩膀,手掌向下移動,在她伸向袖口的手背上拍了拍,“你想的沒錯,我和你一樣,你會不受控制地混淆周圍人的想法,而我則會不受控制的聆聽周圍人的心聲,我們命中注定要在這里聊一聊。”
瑪格麗特木然地點點頭。
“不過不用擔心,投影的魔法可不怎么高明,他們現在正在看你勇闖古堡,手刃攝魂怪呢,”妮可笑嘻嘻地揉了揉瑪格麗特的頭發,像一個大姐姐一樣,她像是變一個蹩腳戲法似的從身后取出之前的盤子,“所以,要吃華夫餅嗎?”
瑪格麗特的眼睛回復了清明,她點點頭,拿起了一塊軟糯可口的華夫餅。
“真不知道你們是怎么想的,影響心智的怪物就這么吸引你們嗎?”妮可挑了挑眉毛,臉上掛著戲謔的笑容,“難道在這座城堡里,影響心智的怪物除了坐在這兒的兩只,還有別人嗎?”
瑪格麗特心里咯噔一聲,反駁道,“我并非有意。”
盡管可以聆聽心聲,但妮可還是耐心地聽她把話講完,搖搖頭,說道,“難道我就是有意成為一個偷聽狂的嗎?”
“我并不是——”
“我明白,瑪格麗特,”妮可抓起一塊華夫餅,丟到嘴里,“最可笑的事情就是這樣,本質平庸的人可以通過汗水獲取非凡的才能,而天才的人窮其一生都沒有辦法丟棄命運的饋贈,所以你哪怕明知它能讓你的魔法更加強大,但你仍以為這是詛咒。”
“跟我來吧,我帶你去看點兒有意思的東西。”
妮可從樓梯上站起身,活動活動因盤膝而酥麻的雙腿,甩了甩艷紅色的長發,示意瑪格麗特跟上來。
“你!”望著妮可的臉,瑪格麗特忽然想起了什么,捂住嘴驚呼道,“你是圣徒!你是……你是奎妮·戈德斯坦恩!你……你騙——”
“我可從來沒否認過我是誰,這么簡單的假名,能猜不出來才是奇怪呢,”奎妮轉過身,仿佛穿著長裙一般,提起不存在的裙擺,在原地轉了一圈,她一把摟住瑪格麗特纖細的腰肢,伸出剛剛沾有奶油的手指堵住了瑪格麗特的嘴巴,調笑道,“小姑娘,要多吃肉哦。”
“太不可思議了!”解說的驚呼傳入湯姆與路德維格的耳中,“薩岡小姐竟然以一己之力從城堡底層殺到了四層!攝魂怪、食夢貘、稻草人都未能傷她分毫!我想如果她第三關表現良好,這一輪比賽的冠軍已經沒有懸念了!”
“什么玩意兒?”
湯姆皺著眉頭,轉過身,望向落后他二十多米的路德維格,妮可·金·斯坦的關卡是他的“智囊團”最不推薦他挑戰的,因為關于這個女巫的信息實在是太少太少了,她仿佛是從十多年前突然冒出來的,沒有任何與人交手的記錄,沒有任何發表的作品,除了簡短的簡介和法國巫師對她的稱贊外,幾乎沒有任何有用的情報。
“那個蛋糕里還有攝魂怪、食夢貘和稻草人嗎?”路德維格大聲問道,“這比斯卡曼德先生的神奇動物還要嚇人啊。”
湯姆攤開手,搖搖頭,望向索道的入口。
那里,一道身著白裙的單薄身影正緩緩地走出來。
“沒想到,這才是真正的勁敵!”湯姆和路德維格同時想到。
可瑪格麗特的實力哪能用這些東西衡量,事實上,她真的和奎妮在城堡中聊了一會兒天,而她們談話的內容或許只有她們自己知道。
等到她的身影稍近一些,湯姆和路德維格才再次邁開腳步。
通向第三關的索道有些過于長了,而在云中的高聳黑塔,也因它縈繞周身的白霧與空中的云朵融為一體,除了大致的形狀與令人不安的工廠響動外,索道上的三位勇士始終難以窺探面前敵人的真面目。
空中的風有些大,索道以蕩秋千般的幅度擺動著,但行走在上面的三人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在靠近黑塔扎根的平臺時,湯姆放慢了腳步,等待著身后的另外兩位勇士。
已經完全恢復的路德維格很快追了上來。
在黑塔前,空氣似乎都隨著迷霧靜止了,這里安靜地聽不到一絲風聲,這種極致的無聲讓人的心中不由得生出懼意。
路德維格吹著口哨,來到湯姆身邊。
“里德爾,最后一關應該不是協作關卡吧?”路德維格抬起頭,望了望近在咫尺卻因白霧遮擋而難以窺其全貌的高塔,向湯姆說得,“你這樣等我,你的時間優勢可就沒有了。”
湯姆懶得說話,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就給路德維格讓開了位置。
“那我就不客氣了!”
湯姆實在有些難以理解,一個從第一關挨打挨到現在的人為什么會如此自信,他眼睜睜地看著路德維格走進迷霧,甚至把手插在胸前,做足了看好戲的樣子。
路德維格的想法與湯姆相反,很樸素,也很有道理。
“我既然能通過菲利烏斯·弗利維和紐特·斯卡曼德的考驗,證明我和他們還是有一戰之力的,”路德維格自信滿滿地規劃著,“那么關底的威廉姆斯就不足為懼了,他再強,還能有那兩個人離譜嗎?”
他似乎是忘了,紐特和弗利維的關卡只是某一方面才能的考驗,他們相當于自縛手腳與自己對抗,這種通關是不能得出類似“五五開”的結果,而納爾遜可沒有設置什么考驗內容讓自己作繭自縛。
湯姆搖搖頭,伸出手摸了摸熟悉的迷霧。
后進的瑪格麗特也很快跟了上來,她小跑著來到湯姆身邊,問道,“里德爾,康德搶先了嗎?”
“不,”湯姆搖搖頭,“他墊背了。”
“什么?”
“噓!”
忽然,安靜到有些恐怖的迷霧中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爆鳴。
“砰!”
“這是什么?”瑪格麗特有些緊張地問道。
“噓!”湯姆用食指抵住嘴唇,自言自語道,“一。”
“什么一?”
“噗——”這是什么東西被戳破的聲音。
“二。”
看著不想搭理自己的湯姆,瑪格麗特索性閉上了嘴。
“吼!”這是某種生物的吼聲。
“三。”
“你在數什么?”瑪格麗特終究還是問了出來。
“我在數康德會在幾招之內被揍出來,我——”
“轟!——”
一道粗大的火柱打斷了他的話,只見從塔基處,一條比巨力猩猩還要粗的赤紅火舌擊穿迷霧與云層,噴涌而出,令周圍的空氣都灼熱了幾分。
火舌很快消失,被擊穿的迷霧很快被周圍的霧氣填補空缺,只有被擊穿的云層上依舊留著一個眼睛般的破洞。
發梢和袍子都有些焦黑的路德維格“嗖”的一聲從迷霧中跑了出來,速度之快幾乎要永久性地在白霧內開辟一條道路。
“我也覺得應該等等你們,”路德維格笑著說道,“不能讓我一個人占了便宜,這違背了三強爭霸賽的初衷。”
瑪格麗特一言不發地盯著他被烤黑的皮鞋。
“四,”湯姆滿臉遺憾地搖了搖頭,“唉……”
“什么?怎么了里德爾?”路德維格問道,“這個關卡有四重考驗嗎?”
“我不清楚。”湯姆一邊搖頭,一邊往里走,在進入迷霧后,令人不安的密集“咔咔”聲頓時從前方傳來。
湯姆抬起頭,眼前只見輪廓便可窺視全貌的黑塔并非像外面看起來那樣修長筆直。
在塔身周圍,一個個材質不一的巨大齒輪正在緩緩移動,將彼此卡住,它們有的是銀質,閃閃發光,有的是和黑塔一般的石質,有的甚至只是用水或霧氣凝成,成百上千個齒輪彼此咬合轉動,形成了一副壯麗的場景,黑塔也不單是一座建筑,反倒像是一位沉睡的巨人正在蘇醒。
“我是在那被攔下的!”路德維格指向塔前一個由不透光的黑水晶搭成的方柱,“我覺得那東西一定有貓膩。”
三人走近,上面多出了一張紙條:
“僅為裝飾,與賽事無關。”
“咦?之前還沒有的。”路德維格皺著眉頭說道。
“看樣子和比賽真的沒關系,”湯姆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我想你應該不想再被烤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