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利維先生,”路德維格踏入弗利維搭建的標準決斗場地,鞠躬致意,“很榮幸能擁有和您決斗的機會。”
他的姿態擺得很低,一副虛心求教的模樣。
弗利維點點頭,矮小的身材卻令路德維格生不出半點兒輕視,只見他把魔杖舉到頭頂,向下用力一揮,一臺約兩米高的精致沙漏出現在他的身后。
黑色的流沙尚未開始下落。
“德姆斯特朗的勇士,”弗利維面容嚴肅地說明,“我身后的沙漏下落時間是五分鐘,在五分鐘內,你只要達到我所說的任何一項標準都可以視為獲得此次戰斗的勝利。”
弗利維伸出三根手指:“一,擊破我身后的沙漏,并使其中的沙子流出;二,戰斗到沙子落盡的最后一刻;三,打敗我。”
“我明白了。”路德維格點點頭,緊張而肅穆的臉上,兩只眼睛中寫滿了興奮,“我想打敗您。”
想打敗我?
當過往的經歷重新出現在身邊,當舊時的夢境再次浮現于腦海,又有誰會不為之感到恍然呢?
當路德維格站在弗利維的面前,用無比標準的姿勢做完整套正式的巫師禮時,弗利維的眼中閃爍的確實昨日重現一般的熟悉感。
“一切都似曾相識。”這句話總能打動人心。
曾幾何時,弗利維也和對面的青年一樣,在一塊與腳下的決斗場同長同寬甚至同材質的場地上向公認的強者發起了挑戰。
“和我那時多像啊……”年輕的弗利維除了在霍格沃茲當過級長的經歷外,在強手如云的決斗大賽上簡直不值一提,他矮小的身材、妖精般的長相甚至一度成為了對手們侮辱的談資,但即便是這樣的他,也憑借著手中心愛的魔杖一路過五關斬六將,站到了最終決賽的舞臺上。
弗利維見過不少優秀的人,前幾天剛見過的納爾遜和湯姆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他從來沒在這兩位學弟的眼中看到戰勝強敵的欲望——他能夠從納爾遜的眼中看到勝利的天平,那是因為納爾遜很少投注失敗的籌碼;他能夠從湯姆眼中看到欲望,而這欲望僅對勝利表露,他并不在乎是否能夠享受一場旗鼓相當、酣暢淋漓的競爭。
甚至在照鏡子時,他也很少在自己的眼中看到它了,尤其是當他奪取了勝利、獲得了榮譽后,古靈閣那碌碌無為的工作與老家平淡的生活已經幾乎抹平了他的斗志,直到今天他在對面這個男孩的眼中再次看到自己的老朋友——戰勝強者的欲望。
弗利維笑笑,把手按在沙漏上,它馬上像一張紙一樣輕飄飄地飛到了場地邊緣。
“我的名字是菲利烏斯·弗利維,”弗利維將魔杖舉到胸前,沖對面的西格蒙德行了全套小一號的巫師禮,“報上你的名字。”
“我是路德維格·康德!”路德維格眼中的激動之情已經難以抑制,他明白,眼前的弗利維已經把自己視為了一位真正的對手。
“很好。”
兩人同時轉身,向細長場地的盡頭走去,當走到頭時,他們同時轉身。
路德維格迅速轉身,一道漆黑的閃電射向弗利維,他竟然完成了搶先的出手!
“太慢了。”弗利維低下頭,用剛好能被路德維格聽到的聲音說道,“并沒有那部法律規定巫師需要把胳膊舉到高過頭頂才能釋放魔咒。”
“嗖——”
黑色閃電貼著弗利維的頭皮射向天空。
“來自德姆斯特朗的路德維格·康德完成了搶攻!漂亮的無聲咒!”解說的聲音重新激情起來,在沒有了那么多令人眼花繚亂的神奇動物后,他的解說又重新變得專業起來,“但是巫師決斗和在學校里與活靶子般的同學玩過家家還是有本質的區別——他的攻擊甚至難以引出菲利烏斯·弗利維這位前決斗冠軍的防御!”
觀眾們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決斗平臺與面前顯示著路德維格的水球,他與湯姆的闖關就是前腳后腳的差別,在看過湯姆莫名其妙的突破后,觀眾們只能在一條魚和一個人當中做出選擇。
“哦!弗利維反擊了!同樣是一記精彩的無聲咒作為回應!”解說語速極快地說道,他的嘴巴快要跟不上弗利維的魔咒了,“康德簡單粗暴地用鐵甲咒做出了抵御,不得不說,這個鐵甲咒真的漂亮,竟然完全擋下了弗利維的攻擊!”
“用癢癢咒騙盾這種辦法是你教給他的嗎?阿不思?”主席臺上,西格蒙德不滿地說道,“我以前可從未聽說過你是一位這種風格的巫師。”
“這就是霍格沃茲的學生,西格蒙德,”鄧布利多饒有興趣地盯著弗利維和路德維格的攻防,當看到弗利維的第二道攻擊仍舊被鐵甲咒阻擋后,他笑道,“看樣子菲利烏斯已經把康德當成了值得尊敬的對手。”
“尊敬?”西格蒙德愣了愣,繼續觀看比賽,“尊敬哪有贏重要?”
“看樣子第一輪的交鋒,康德與弗利維不分上下!”
聽著耳邊解說信馬由韁的胡說八道,路德維格心中滿是苦澀,原來這就是決斗冠軍的含金量嗎?他清楚地感覺到擊中自己的兩道魔咒只是兩道威力不值一提的小惡咒,而自己煞有介事豎起的屏障仿佛一個笑話……
哪怕自己搶攻,決斗的節奏也已經向著弗利維傾斜了。
“暴露自己的意圖是愚蠢的,”弗利維繼續用著路德維格可以聽清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右手把魔杖舞出一朵花來,盡管他的體型如同侏儒,但他的施法動作卻大開大合又連貫順暢,給人以優雅美麗之感,“當你維持鐵甲咒或者什么需要持續的魔法時,注定無法做到最迅速的防守反擊,這在瞬息萬變的決斗中是一定要避免的事情。”
在說教的同時,弗利維手中的魔杖一刻不停,一道道魔咒傾瀉而出,霎那間就將路德維格的屏障連同他本人覆蓋起來。
弗利維感覺自己有點兒喜歡這種教育別人的感覺。
“或許我更適合做一個教師?”他不由思索著,而此刻的“學生”路德維格體驗卻沒有那么好。
路德維格只覺得自己如同暴風雨中的一葉孤舟一般,在魔咒的狂轟濫炸下獨木難支。
這是強大的巫師對抗比自己弱小的人時最穩妥的戰斗方式,將對手拖入無限的防御中,讓弱者的弱勢在轟炸下被無限放大,在決斗風氣濃郁的德姆斯特朗,這種事情路德維格已經經歷過無數次了。
他感到渾身瘙癢,那是一道道已經愈合的傷疤在向他表達熟悉與雀躍的情緒,但將全身精力都用來維持鐵甲咒的路德維格不能伸出哪怕一根小指頭去撓癢,他強忍著瘙癢,感受著鐵甲咒傳來不斷的轟擊。
觀眾們紛紛驚呼,甚至有人站了起來,相比兩個人坐在一起下棋或者聊天,絕大多數人都會選擇觀看聲光電特效拉滿的節目,剛剛紐特的場面帶給了他們期待,然而湯姆通關的時間太快了,快到連觀眾都沒有作出反應。
“謝謝您。”
路德維格的聲音在此起彼伏的爆炸聲中幾乎聽不出來,他竭盡全力支撐著屏障,感受著弗利維釋放魔咒壓制自己的節奏,盡管鐵甲咒擋下了那些威力不大的咒語,但路德維格還是在魔法帶來的爆炸下被推得步步后退。
終于,他把握住了弗利維大量釋放魔法時那短暫的間歇,正如人們說話需要換氣一般,而那就是路德維格的機會!
弗利維當然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在每次“換氣”時他并不會完全停止施法,只是降低了施法的頻率,將一道威力不小的魔咒放在了當中。
這是一道絲線般細長的紅色光束,在其經過后,周圍的空氣都因魔咒蘊含的熱量扭曲了,它足以用速度、沖擊力與高溫擊穿世界上的絕大多數物體,但路德維格卻露出了久違的笑容——這道魔咒,他認識。
雷霆突破,這是切割咒的進階咒語,看到弗利維做出了熟悉的起手式,路德維格垂下胳膊,撤銷鐵甲咒,并用最后的時間側過身體。
弗利維瞪大眼睛,盯著看起來要自殺的路德維格,但射出的魔咒卻無法中斷,難道——
“噗——”
一聲銳器沒入肉體的悶響,緊接著是濺起的鮮血。
路德維格側過身,維持著掙扎著想要躲避魔咒的動作,而觀眾席上的觀眾們都屏住呼吸,關注著高清回放的他們可以看到,路德維格終于還是躲避了弗利維的魔咒,但它打到了一個有些不雅觀的位置,他握著魔杖的右手緊貼大腿,被擋在身后,但這根魔杖似乎拿擊中他的魔法毫無辦法。
魔咒擊中了路德維格的左腿大腿靠近髖關節的位置,切割咒被很多家庭廣泛運用于切肉這種工作,一根大腿自然無法阻擋它的強化版,沒入路德維格大腿的紅色咒語幾乎毫無阻攔地從路德維格的左半拉屁股沖了出來。
兩個在黑袍上并不顯眼的小孔周邊,黑袍的布料正被汩汩涌出的鮮血打濕,呈現出一種隱晦的暗紅色,但血流很快止住了蔓延的勢頭,這并非路德維格的自救,而是魔咒附帶的高溫烤焦了傷口周邊的肉。
“路德維格受傷了!他的鐵甲咒無法抵御弗利維的魔咒壓制,盡管他盡量躲避,但那道魔咒還是擊中了他!哦!天哪,快看他的屁股!”
弗利維正欲跑到路德維格身邊查看,忽然,被路德維格擋在身后的手動了。
“大量魔咒的壓制也是一種持續的狀態……弗利維先生,你也沒有迅速回防的機會了。”
一根被毒液包裹的長條狀物體忽然從弗利維腳下的地面沖出,瞬間吞沒了他。
等到它吞下弗利維后止住運動,觀眾們才看清它的面孔,一時間頭皮發麻——
那哪是什么“長條狀物體”,那明明就是一群互相抱團的蝗蟲!所謂的毒液不過是這一群蝗蟲消化口中食物的口水罷了,它不再是長條狀,而是像極了一個人——被蝗蟲包裹的弗利維掙扎著用魔咒擊穿包裹右臂的蟲群,把握著魔杖的手伸了出來,但卻在下一秒被其他位置補充上來的蝗蟲再次覆蓋。
蟲群從他的手中奪取了魔杖,送到了路德維格的面前。
路德維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大腿根部受損的他不光難以行動,甚至連屁股也火辣辣的疼,不過這不重要,哪怕通過偷襲,他最終戰勝了自己的偶像!
“康德完成了偷襲!他以一記有些……呃,威力強大的魔法控制了弗利維,并奪走了他的魔杖!”
“阿不思,你瞧,這就是勝利,”西格蒙德從座位上站起身,走到鄧布利多身后,耳語道,“這就是你看不起的那些魔法,不比那些小孩子似的踢踏舞咒強一萬倍?”
“西格蒙德,”鄧布利多皺起眉頭,“使用黑魔法對未成年的小巫師的傷害甚至比這個黑魔法本身的威力還要大。”
“黑魔法可傷害不了他,我相信你也能看出來,阿不思,這并不是一個會被魔法搞壞腦子的巫師。”
“但是其他人呢?德姆斯特朗的每個學生都有駕馭黑魔法的能力嗎?你這種想法太極端了,德姆斯特朗幾乎每個人都在推崇黑魔法——”
“每個人都會在自己生命的不同階段為自己相信的東西呼喊,但你要他怎么樣呢?他明明什么都沒有做錯。”西格蒙德聳聳肩,“反正他最后贏了。”
“以你的眼光,難道覺得贏的是他嗎?”
鄧布利多搖搖頭,望著如同凝固的蝗蟲群與出現在路德維格身后的弗利維,路德維格接過魔杖,發現它在手中變成了一只死蝗蟲,于是一把丟掉蟲子,慌張地轉過頭。
“難道他沒贏嗎?阿不思?”
西格蒙德的話音剛落,弗利維的手便搭載了垂頭喪氣跪倒在地的路德維格肩上。
他招招手,被丟到場邊的巨大沙漏便飛來了身邊。
沙漏的上半截空了。
“去下一關吧,路德維格·康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