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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九章 我

  “我做什么與你無關。”

  鄧布利多只是瞥了一眼出現在走廊盡頭的西格蒙德,便轉回了頭,繼續研究著攝來的一縷迷失霧,“我也沒必要給你介紹,也懶得和你講這些。”

  “怎么可能呢?阿不思,我們每個人在任何時候做的任何一件事都會對任何人產生任何你難以想象的影響,這就是命運,”西格蒙德嗤笑一聲,踩過掉了一地的匕首碎渣,黑龍皮的筒靴鞋底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作為一個可能被你的行為影響的人,我難道連自己可能遭遇什么命運的不測都沒有權力關心嗎?”

  “當然,請自便。”鄧布利多聳聳肩,手中的迷失霧在魔力的擠壓下無法消散在空中,竟凝成一張不斷變換著的面孔,“你有關心的權利,但我沒有解釋的義務。”

  “阿不思,你要知道,溝通,永遠是人類消解誤會最有力的手段,”西格蒙德走到了鄧布利多背后,驚奇地望了望他手中不斷變換的白色面孔,好奇地問道,“所以記憶大師阿不思·鄧布利多究竟從自己學生的寶貝里發現了什么呢?”

  鄧布利多手指微微用力,掌中的面孔頃刻間崩碎成逸散的煙霧,他轉過身,舉起魔杖,抵住了西格蒙德的下巴。

  “格林德沃,我警告你!”鄧布利多瞇起眼睛,冷聲說道,“我不知道你在打納爾遜的什么主意,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活著的巫師可以連通迷離幻境,但你縱容他用魔法開發迷離幻境的行為無異是在害他!”

  “為什么呢?”西格蒙德笑了笑,下一秒就換上了格林德沃表情揶揄的臉,他甚至又往前走了一步,鄧布利多的魔杖杖尖壓凹了他的下頜,讓他講話的聲音都變得奇怪起來,“一個沒有學過魔法的巫師,竟然能夠前往生死之地,這是多么偉大的天賦?難道你的關懷就是扼殺別人的天賦,把他變成一個只靠吃家族老本整天用變形術雜耍的鄧布利多二世?”

  “你簡直不可理喻!”鄧布利多伸手一撈,還未完全逸散的迷失霧被他抓回了手中,“這么一縷霧氣中有多少記憶?你帶了納爾遜那么多年,難道沒有研究過這個?你覺得一個巫師的靈魂可以承擔這么多不屬于他的東西?你難道不知道任何命運的饋贈都有他的代價?”

  “我不知道,阿不思。”格林德沃繼續向前一步,鄧布利多的魔杖已經被頂彎了,“我從來沒有研究過別人的東西,我只是去過迷離幻境,還找到了個大寶貝,你可能不知道,納爾遜·威爾特寧和我一樣,是一個先知,而先知,是最擅長給命運開空頭支票的人。”

  “你!”

  鄧布利多搖搖頭,僅僅握著魔杖,甚至有那么一秒起了用魔咒擊穿格林德沃頭的想法,但他的胳膊還是松下勁來,用力地甩開,魔杖在格林德沃的下巴上劃出一道滲血的劃痕。

  趁著淺淺的傷口還沒愈合,格林德沃笑呵呵地用手抹了抹下巴,低下頭,看著手指上殷紅的鮮血,他再次上前一步,望了望鄧布利多緊緊握著魔杖卻低垂的右手,將嘴巴靠近了他的耳朵。

  “果然,阿不思,即便是這樣,”格林德沃咧開嘴,笑道,“我們都是一樣的。”

  “我們是一樣的。”

  迷離幻境中,納爾遜悠悠轉醒,銀甲下的眸子碧藍透亮,但深處似乎有漆黑的墨色流動,墨色帶來的是在這雙眼睛中從未出現過的暴虐,他深吸一口氣,從空氣中撈出一抔清水,潑在臉上,索性閉上眼睛,掙扎片刻后,他的表情與語氣回歸了是對年一成不變的、猶如溪水般的溫柔。

  “皮皮鬼和你不一樣!”皮皮鬼依舊在四只大手的掌握下原地踢著正步,大聲嚷嚷道,“皮皮鬼又不是人,皮皮鬼也不會把自己關在鐵罐頭里,皮皮鬼更不會逼別人踢正步!”

  “哦,抱歉,”納爾遜擺擺手,四只手停了下來,剛好把皮皮鬼擺成了一個高抬腿的姿勢,“但我還是要說,我們是一樣的,你想聽么?皮皮鬼,我知道你一直把霍格沃茲當成家,難道就不想做一個家人都喜歡的乖孩子嗎?”

  “你說吧!皮皮鬼除了聽,還能干什么呢!”

  皮皮鬼耷拉著眼皮,像一只搶地盤打架輸了的小狗一樣嘟囔著,“皮皮鬼可沒有家人,這些來霍格沃茲讀書的小巫師都是壞孩子,哪有家人會七年以后就再也消失不見?連皮皮鬼都這知道,家人可不會拋棄他的家。”

  他的兩只尖耳朵軟趴趴地垂下來,蓋住了外耳道,但捏住他左臂的大手很快翹起小拇指,從上面長出來兩只小手,捏住他的耳朵,非得讓他聽納爾遜講話。

  “你瞧瞧!你瞧瞧!連皮皮鬼都干不出這種事情,你還是人嗎?”皮皮鬼的語氣變得認命,又帶著點二委屈,“你這人可真是邪門,怎么會有巫師可以閱讀幽靈的記憶嘛……”

  數百年累計的那些蘊含負面情緒的魔力經由納爾遜宣泄而出,皮皮鬼的身體變得更加透明,渾濁的乳白色已經不復存在,這或許才是這位古老的城堡精靈誕生時真正的模樣。

  “我有點兒好奇,”納爾遜在一塊兒平整的草坪上找到了那棵麥格當年教他變形術時喜歡蹲著的木樁,坐了上去,并把皮皮鬼搬了過來,“你活了這么多年,有沒有什么自己想做的事?”

  “我?”這是皮皮鬼第一次用“我”這個代詞稱呼自己,納爾遜一句話下去,他竟有些迷茫,“皮……皮皮鬼有什么需要,想做的事情嗎?”

  “難道沒有嗎?”納爾遜挑挑眉毛,彎下腰,拍了拍屁股旁邊的草坪,一棵矮點兒的木樁從草地中冒了出來,“要坐下嗎?”

  迷失霧凝成的大手瞬間消散,高抬腿的皮皮鬼從半空中落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茫然地環顧四周,并沒有選擇逃跑,而是跳到了木樁上,抱著膝蓋蜷縮在虛假的年輪中,轉過頭,看到了討厭的鐵罐頭里討厭的家伙,哼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不再看納爾遜的方向。

  “我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的時候,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納爾遜學著皮皮鬼的樣子,把兩條腿縮到木樁上,用手抱住,但堅硬的鎧甲讓這個動作的難度系數陡然增高,一言不發的鎧甲默默地把關節處調整成軟甲的模樣,讓納爾遜能夠坐得更舒服一點兒,“后來我有了一個家,有了一個好朋友,又過了一段時間,有個穿著紫色西裝的人跑過來告訴我,其實我是個巫師……如果你是我,你會怎么做呢?”

  皮皮鬼愣住了,他低下頭,把腦袋埋在膝蓋間,可不具備實體的身體重疊在了一起,他失去平衡,差點兒滾了了地上。

  “紫西裝?是阿不思吧?只有他才會穿這種衣服,”旁聽許久一直按捺著性子沒有發言的鎧甲終于忍不住,插嘴道,“當然是去奧利凡徳家買一根魔杖,然后來霍格沃茲讀書!”

  “是的,我就是這樣做的。”納爾遜搖搖頭,“但我并不理解,我甚至不認可,即便我似乎在魔法方面有些天分,即便我天生就是一個巫師,但我仍舊感覺我的生命中被摻雜了太多太多不應該屬于我的東西,我的理念、我的魔法、我的經歷……我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被別人的想法裹挾,被推著走,甚至一些悲劇——我明白這個世界上時時刻刻都有悲劇發生,但我不明白這些事情為什么會發生在我頭上,我有時候甚至在想,我的生命是否是由一位蹩腳的作者塑造,我是否生活在一個書中的世界,我生活中那些匪夷所思的橋段是否是被一位自以為是的人握著筆寫就,那些戲劇般的沖突與轉場是否僅僅是他為了推進劇情而強行制造的沖突,在殺害我生命中重要之人的同時,他是否正躲在一張陰暗的辦公桌后發出猥瑣而竊喜的笑聲?”

  幻境中驟起一陣狂風,卷走了黑湖湖畔落下的樹葉,納爾遜睜開眼睛,望著這除了色彩外與現實幾乎無異的世界,咬緊了嘴唇,這僅僅是他一個念頭創造出來的。

  “兄弟……拉文克勞也曾經想過這個問題,你不是說你見過她么?如果你感興趣,不妨去問她。”鎧甲先給出了他的答案,雖然和沒有答案并沒有什么區別,“我只是一副鎧甲,但我曾經問過梅林,他既然能夠預知未來,為什么還要做那么多事情,既然未來可見,為什么不和我一樣,把自己掛在鎧甲架上等著未來到訪呢?”

  “他什么都沒說。”

  “他……嗯?你怎么知道,他什么都沒說,”鎧甲抬起納爾遜的左手,揉了揉他的頭發,“但我想你至少是一位強大的巫師,更何況,你做了很多人都不敢做的事。”

  “謝謝你,其實我在很久以前就已經想明白了,”納爾遜抬起右手,拍了拍左手的臂甲,扭頭望向皮皮鬼,“皮皮鬼,所有我說我們是一樣的。”

  “什……么?”

  “我了解你,就像了解自己一樣,”納爾遜搖搖頭,“你幫助別人,那是因為大家都喜歡他,你傷害某人,那是因為有人不喜歡他,你的魔力決定了你要去做什么事,甚至你的頑劣、你的調皮,僅僅是因為孩童的天性便是如此,我們都享受著一段被他人影響的生命,甚至不用去思考應該做什么,因為總有人會為我們做出選擇。”

  “皮皮鬼就是為惡作劇而生的,”皮皮鬼梗著脖子犟嘴,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他哪里擋得住嘴遁?他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顯然連自己也不那么肯定了,“皮皮鬼從出生的時候就開始做惡作劇了……”

  “我從出生的時候就開始吃飯了,難道我是為了吃飯而生的嗎?”

  納爾遜哈哈大笑,鎧甲也配合地發出了“嚯嚯嚯”的笑聲。

  “我看到你在密室中和海爾波與他后裔的那場戰斗了,”納爾遜小心地伸出手,揉了揉皮皮鬼的后腦勺,他小心地收著力,生怕把手深過頭了,皮皮鬼的觸感和幽靈很像,雖然無形,但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介質的不同,與幽靈那冷冰冰的觸感不同,皮皮鬼摸起來是炙熱的,像年輕人心臟中涌動的熱血一般,“你瞧,就像你說的,沒有人把霍格沃茲當家做,他們中的壞家伙甚至設置的陷阱想要把你殺死,只有你,你保護了這座城堡,保護了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家人,皮皮鬼,你要知道,家是一個人疲憊時愿意回去的地方,而霍格沃茲給了每個人源源不斷的動力讓我們一生都不會疲憊,作為家長,孩子長大離家,你應當開心才是。”

  “我應當開心嗎?”

  皮皮鬼的語氣透著迷惘,他搖搖頭,眼神恢復清明,“但是我……皮皮鬼覺得——”

  “你不是你嗎?”納爾遜打斷了皮皮鬼的話,“一千年前的英語沒有‘我’這個單詞嗎?”

  “我……”皮皮鬼轉過頭,茫然的望著納爾遜。

  “對,皮皮鬼,你就是你,”納爾遜盯著皮皮鬼幾乎透明的眼睛,“你保護了你的家,你不再是一個搗蛋鬼意識的聚合,你有自己的想法,我問你,在霍格沃茲這么多年,你覺得自己的有些‘惡作劇’真的不過分嗎?”

  “我……我,我!”

  皮皮鬼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的動作變得抽搐,如同被打亂了膠片的電影,駁雜的魔力從身體四處升騰而且,他的瞳孔被從心底涌出的漆黑占據,卻不像納爾遜一開始那樣透著暴虐與混沌的惡意,反倒如同一位呱呱墜地的嬰孩,睜開杏仁般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世界。

  “我”

  與此同時,餓了想去赫奇帕奇搞點兒東西吃的阿爾法德猛地從樓梯上落下,他扒著欄桿,吊在空中,看到走廊中的樓梯都開始瘋狂地旋轉起來,像是在跳一段蘇格蘭風情濃郁、需要大量正步動作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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