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我說,問號,我早上真沒看到你趴在我頭上!”
“喵!”
“真的,真的是因為我太累了!”納爾遜的喊聲穿越了寢室那扇隔音很好的房門,回蕩在斯萊特林休息室中,空無一人的休息室里只有幾個躲在角落里灑掃的家養小精靈,納爾遜的喊叫甚至讓壁爐中的火焰都旺盛了許多,“不然臉上這么重我一定會感覺到的!”
“不是!我完全沒有說你重的意思,你太輕了,我前天還和梅特爾商量給你加餐呢!”
休息室中的火苗閑適地跳動著,享受著這片刻的安寧,忽然,一位不速之客闖了進來。
“鄧布利多教授,非常抱歉!非常抱歉!”
一位拎著鐵叉站著爐火旁捅著柴火堆的小精靈看到打開的門后出現的身影,搖晃著脖子就要向壁爐撞去:“非常抱歉!讓您看到我骯臟的身影!”
“冷靜點兒,泡泡。”
鄧布利多的臉色看起來非常疲憊,應該是一夜沒睡了,他的動作很奇怪,右手平舉,擺在胸前,似乎掛了一件看不見的衣服,他用另一只手輕輕揮動魔杖,壁爐的磚墻忽然變得如同棉花糖般柔軟,泡泡撞了上去,彈了起來。
“我應該謝謝你,讓我在早上就能幸運地看到一位可愛的小精靈。”
小精靈的眼中頓時噙滿了淚水,深深地望了鄧布利多一眼,與它的小伙伴們消失不見了。
鄧布利多搖搖頭,向樓梯走去,耳畔傳來納爾遜的嚎叫聲,這令他滿是愁容的臉上浮現出一絲笑容,他加快步伐,找到納爾遜的寢室,敲了敲門。
“請進——”
鄧布利多推開門,看到端正地坐在床上,懷里抱著問號撫摸著它毛發的納爾遜,他假裝沒有看到問號那深深嵌進納爾遜大腿的指甲,開口說道,“納爾遜,萬分緊急,很多學生喪失了意識,我需要你的幫助。”
“什么?法國的醫生沒來嗎?”納爾遜抬起頭,想起了默默然的垂死掙扎,心中暗道不好,“克莉絲——”
“朱維爾小姐也在其中,事實上,超過三分之一的學生一直都沒有醒來,有人告訴我,他們可能已經在去往下一步的路上了。”
“下一步……”納爾遜皺起眉頭。
“沒錯,我問過斯萊特林,他說這些學生看起來就像是沒死透的人,而那個人……他說你一定明白那是什么。”鄧布利多走近納爾遜,將平舉的胳膊伸向他,“走吧,去你的地盤,大家需要你。”
納爾遜點點頭,將問號擺在枕頭上,站起身來,伸出手,在鄧布利多的胳膊上摸到了一件完全透明的、冰涼的、滑溜溜的織物,“納吉尼?”
“這也是他給我的。”鄧布利多看起來也不知道更多了,“是隱形衣。”
“好的,教授。”納爾遜將鄧布利多胳膊上的隱形衣取下,搭在肩上,將手摸向枕下,一陣迷霧從寢室的四面八方升起,在幾秒鐘內淹沒到鄧布利多的胸口,他取下掛在床柱上的大衣,披在身上,一陣嘩啦啦的碰撞聲響起,“我們出發吧。”
空無一人的寢室中,問號趴在納爾遜的枕頭上,瞪著兩人消失的位置,恨恨地拍了拍枕巾,無奈地給自己團了一個舒服的窩,趴在了里面。
迷離幻境。
霍格沃茲。
鄧布利多望著眼前純白的城堡,神色復雜,他沒有想到納爾遜竟然在迷離幻境中原模原樣建立起了一座霍格沃茲。
“原來如此……我竟然錯怪他了。”鄧布利多心情復雜地想著,“我可真是個自私又自以為是的人。”
“教授,您不舒服嗎?”納爾遜的聲音打斷了鄧布利多的思考。
鄧布利多眨了眨眼睛,望向納爾遜,說道,“抱歉,我有些走神了,你知道應該去哪嗎?”
“您不知道嗎?”
“你不知道嗎?”
鄧布利多皺起了眉頭,望向納爾遜的肩膀。
納爾遜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伸手一摸,冰涼的隱形衣實在是太順滑了,竟然解著這股力道順著他的胳膊攀向身體,納爾遜轉動身體,隱形衣竟完美地攀附在了他的大衣上,為它附著了一層月光般閃耀的銀輝,這股輝光有些謙遜,僅僅是閃爍了一刻,便很快內斂下去。
納爾遜感覺自己輕松了很多,但肋間始終有一種異物感,他將手伸向腰側,在隱形衣的口袋中摸到一件硬物——一根布滿球狀凸起的細長棍子。
那是一根魔杖。
納爾遜瞪大眼睛,摸到了魔杖的握柄,將它從口袋中抽了出來,純黑的杖身在這片潔白的世界中異常突兀,遍布杖身的凸起是一處處記錄時間的結疤,接骨木的杖身、夜騏的尾羽、十五英寸長。
在握住魔杖的瞬間,冰涼的觸感從指尖傳遞到大腦,納爾遜感到自己的心臟仿佛被一只手狠狠攥緊了一般,緊接著,納爾遜緊閉雙眼,那只捏在他心臟上的手被崩碎了!它又可以重新跳動。
磅礴的魔力從他的身上爆裂開來,洶涌著無窮的力量,鄧布利多艱難地舉起胳膊,擋在面前,被暴起的風壓推向一邊,在被推離前,他看到納爾遜舉起了格林德沃的魔杖。
游離于空中的迷失霧在某種力量的扭曲下行成直通天際的漩渦,周圍的城市在颶風的絞殺下支離破碎,但又在納爾遜無意識的控制下重新建起——這是一根連死亡看到都會折服的魔杖。
“老魔杖。”
鄧布利多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他望著面前純白色的風墻,支起屏障,一步步艱難地走了進去,當他穿越風壓進入風眼時,面對著他的納爾遜正好睜開那雙漆黑的眼睛。
鄧布利多的目光不由得被那雙眼睛吸引,幾乎要墜入瞳孔背后深不見底的深淵。
“教授,”納爾遜嘴角翹起,微笑道,“別怕,黑色是由所有顏色混合而成的。”
說罷,在鄧布利多驚訝目光的注視下,納爾遜舉起握有老魔杖的手,用食指和大拇指捏著魔杖,張開剩下的三指,將手背展示給他。
一枚通體漆黑、造型古拙的戒指正安靜地套在他的中指上,橢圓形的寶石戒面上刻著一個歪歪扭扭的三角形,死亡圣器的標志正閃爍著攝人心魄的光芒,它們彼此勾連,彼此成就,隱約間,鄧布利多看到納爾遜的身后出現了一個身披黑袍、手持鐮刀的身影。
他揉揉眼睛,那是死神么?或許不是,但傳說中的死亡圣器確鑿有著掌控生死的力量,鄧布利多環顧四周,這獨屬于死者的邊界也在印證著他的猜測。
可惜那道身影只是驚鴻一瞥,扭曲著收縮為一點,附著在了納爾遜的手上,鄧布利多眨眨眼睛,剛剛的一切只是幻覺,只有那三角形符文的魔力愈發凝練。
三兄弟的造物已經分離太久了。
“你什么時候?不,死亡圣器竟然……”
鄧布利多的臉上滿是驚訝,即便格林德沃掌握了老魔杖,他也依舊認為死亡圣器不過是一個巫師畏懼死亡所創造的傳說罷了,畢竟一根制作精良的接骨木魔杖也在他的理解范圍內,而世界上的隱形衣也有很多,有那么幾件特殊的也不無可能。
“這就是復活石嗎?”鄧布利多的眼中忽然浮現出一絲渴望,但他很快壓抑住了這份情緒,在重新意識到自己正身處死亡之地時,他自嘲地笑了,“抱歉,我有些失態了。”
“教授,這只是騙人的。”納爾遜搖搖頭,神色有些背上,但現在并非兒女情長的時候,喬伊小姐的病房中還躺著眾多長眠不醒的學生,納爾遜用左手按在岡特家族的戒指上,輕輕轉動。
一圈。
風暴愈發猛烈,幾乎要滌蕩得鄧布利多站不住腳,他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要離開身體,去往別處。
兩圈。
嘈雜的交談聲回響在兩人身邊,不同的語言,不同的內容,或是悲傷、或是留戀、或是解脫、或是寬慰,如竊竊私語一般塞滿了鄧布利多的耳朵,他嘗試分辨自己能夠聽懂的內容,一位潦倒的老婦人在臨終前希望兒子可以吃到自己做的蛋糕,一個瘋狂的士兵在飲彈前嘶吼著對自己戰無不勝的國家突然落敗的不甘,一個一事無成的巫師在懷念他青年時代的戀人,一個保守病痛折磨的孩子終于對父母露出笑容……
無數人臨終的遺響涌入鄧布利多的腦海,他感覺自己的腦袋快要炸開了,隱約間,他看到了一個倒在地上的女孩無助地望著爭斗的三位兄長,在期望自己的哥哥能抱抱自己的遺憾中閉上眼睛的畫面,淚水頓時沾滿了他的眼眶。
三圈。
當戒指回到原位時,風也停下了,周圍的低語聲消失了,嶄新的城市再次屹立在它的廢墟上,而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兩人所處的街道忽然變得擁擠起來。
摩肩接踵的行人正向著與兩人相反的方向沉默著走去,他們的臉上掛著同樣的焦急與同樣的期冀,每一步踏下,他們身上的色彩便會如同風蝕的壁畫一般剝落一分,匯入腳下的迷失霧中,被貪婪的記憶分食殆盡——它們也將成為其中的一員,那些失去的色彩終將成為白色的碎片,每個人的一生或許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霧氣,甚至連完整的碎片都不會留下。
每時每刻都有嶄新的路人出現,隨即匯入人流,有些人的臉上也有不舍,也有畏懼,但都像是被裝進了嚴絲合縫的套子中,遵守著死者的鐵律,向著同一個方向走去。
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人群中的兩個異類,他們徑直穿過兩人的身體,即便處在同一條街道上,活人與逝者仍然有一道無法跨越的丘壑。
“這就是迷離幻境嗎?”鄧布利多喃喃道,震撼地望著眼前的一幕。
“教授,我記得您曾經來過。”納爾遜瞇起眼睛,目光越過一個個死者,向著城市外圍一望無際的白色的荒原望去,活人不可能了解死者的路,所以他的目光怎么也望不到頭。
“我只是覺得震撼。”鄧布利多嘆道,“在這里能見到所有死者嗎?”
“我不知道,教授,”納爾遜收回目光,“但是我想,我已經找到霍格沃茲的同學們了。”
納爾遜一揮衣袖,他的身上泛起銀色的月光,鄧布利多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等到他站穩腳步,發現自己已經落入了一群身穿霍格沃茲校服的學生中,他們面無表情,目視前方,鑒定地向前走去,正是霍格沃茲失去意識的學生,他們與這里的大多數人有所不同,身上的衣服依舊鮮亮,但一根觸須狀的鎖鏈卻勒緊了每個人的脖子,將他們拴在一起,鎖鏈的環扣是一個個相互咬合的吸盤,這些吸盤的足上布滿了更小一號的吸盤,如同一根被拉得無限長的海星的觸須。
吸盤深深地刺入學生的喉嚨,并延申至前方的無窮遠處,某種物質扭動著通過吸盤,進入他們的食道,而這些茫然的靈魂也如同牽線木偶一般,無神地走動著。
鄧布利多長舒一口氣,舉起魔杖,試圖阻止這群命不該絕的學生,他使出渾身解數,漸漸地,他臉上的表情變得越來越難看,他的魔杖根本無法與他們中的任何一人產生交互,他無力地發現,自己的咒語穿過每個人的身體,射向遠方,那些變形出的屏障與阻礙根本無法延誤他們的腳步——即使是一座密不透風的墻,他們也能輕而易舉地穿越過去。
他們屬于兩個世界。
納爾遜見狀,盯上了牽引學生們的鎖鏈,他們明顯地與周圍人不同,而這根鎖鏈似乎就是他們走向“死亡”的罪魁禍首。
思索片刻,一道銀輝從老魔杖中涌出,半月形的光刃劈向鎖鏈,被光芒刺到的鎖鏈抽搐了一陣,就在納爾遜以為自己成功時,光刃穿了過去,他皺起眉頭,這道鎖鏈應當來源于默然者,但總是有一股熟悉的臭味。
“他們似乎是影子之類的東西。”
鄧布利多的眉宇間寫滿了焦急,每多耽誤一秒,學生的危險就增多一分。
“我也碰不到它,教授。”納爾遜搖搖頭,“它們仿佛根本不在這里。”
“我想我可以去終點。”鄧布利多瞇起眼睛,說出了一句堪稱瘋狂的話,在出發前,斯萊特林再三叮囑過“不要試圖窺探死亡”,但此刻,為了學生的安慰,鄧布利多已經不管不顧了,他望向納爾遜,咬咬牙,說道,“你能送我往前去嗎?回去以后,記得——”
“教授,是我們,”納爾遜打斷了鄧布利多的話,他舉起老魔杖,指向同學們前進的方向,“我想我們可以去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