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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 幸福?

  “我理解,您也是被逼的。”納爾遜言辭誠懇地說著,他捂著額頭,腳下緩緩地向側面的一處矮墻挪去。

  “放心吧,孩子,我不會襲擊你,”伊莎貝爾笑道,“如果你真的理解我,就不會這么怕了,不是么?”

  “不……我只是有些頭疼,”納爾遜感覺自己的腦仁快要爆炸了,伊莎貝爾的記憶算不上龐大,但它和之前閱讀過的那些巫師們的生命片段混雜在一起,濃烈的情緒在故事間蕩漾、爆發著,引得納爾遜的心情和魔力同它們一般起起伏伏,“您說笑了,我理解,但我想您應該認識到,自己在解決問題時方法出了那么一點小錯誤。”

  “自大,你沒有經歷過我經歷的一切,又怎么配評價我的所作所為呢?”

  伊莎貝爾不屑地搖搖頭,她舉起魔杖,閃爍著銀光的記憶猶如液體一般,盡管納爾遜盡力躲避,但還是被它們占道了皮膚,他踉蹌著靠近矮墻,酒醉般扶住了它,眼前的一切都分成了三份,重影時而重疊,時而分開,眩暈惡心的感覺涌上了嗓子眼,與此同時,更久遠的故事如同書頁一般在他的腦海中翻開。

  “放心吧,孩子,我不會襲擊你的。”

  伊莎貝爾看起來就像是用睡前故事哄孩子睡覺的母親,她望向納爾遜的眼神滿是溫柔,就像她第一次抱著麥格唱跑調的搖籃曲一般。

  在麥格出生的前一年,伊莎貝爾和羅伯特相識了,一個英俊踏實的帥小伙和一位聰明可愛的小姐,在大多數爛俗的任何愛情故事或者現實生活中,都會是受到眾人祝福的一對。

  但他們的故事相比話本,卻多了一絲酷烈的、帶著血腥味的甜蜜,一切的根源便是那一根小小的木棍——魔杖。

  伊莎貝爾面對著和麥格一樣的抉擇——選擇愛人亦或是選擇家庭,這本該存在的分歧與沖突在面對她的父親、麥格的外公時卻異常激化——羅斯先生,一位暴脾氣的頑固男巫,他心中的成見比南極冰蓋下那千錘百煉的巖層還要難以撼動。

  對他而言,女兒下嫁給家里的家養小精靈都比嫁給一個麻瓜合理,畢竟小精靈至少有些魔力,他和大部分以自我為中心的父親一樣,選擇了強硬的控制,如果不聽話,家養小精靈隔壁那不見天日的陰暗地下室將成為不聽話的女兒未來的居所。

  與麥格不同,伊莎貝爾選擇了愛人,這令她之后的一生都沉浸在相夫教子的幸福感中,同時,這也是蘇格蘭高地血腥傳說的開端。

  她和麥格一樣優秀,在那款母親在十一歲生日那天送給她的名叫“銀劍”的飛天掃帚的陪伴下,她離開了那個控制了她十七年之久的地獄般的家,自此和羅伯特遠走他鄉,在高地英雄村旁的麻瓜聚落中找到了一處棲身的教堂。

  起初,消失的是她的鄰居,一個長舌的老太婆,她繪聲繪色地在村口講述牧師先生的妻子和魔鬼交易永葆青春的故事,事實上,伊莎貝爾只是在她摔斷腿時用僅剩的白鮮挽救了她的健康。

  伊莎貝爾忍受著村中人那別樣的眼神,但她甘之如飴,在她看來,這些挫折只是上天對自己愛情的考驗罷了。

  直到兩周后,那個討厭的老太婆再次敲響了她家的門,得意洋洋地說道:“把你的寶貝拿出來吧,你應該不愿意羅伯特先生因為娶了個魔鬼被教會驅逐吧。”

  老太婆眼中不加掩飾的貪婪令她壓抑的痛苦徹底爆發了,那離群索居的孤寂、家人的拋棄、刻板的丈夫對自己的不理解,老太婆的話語如同一根撬棍,輕而易舉地將這些細小的痛苦壘成的大山掀翻了,但被泥石流波及的永遠只會是住在山腳下的人。

  第二天,老太婆執意要獨身一人去倫敦訪友,兩周后,警察帶著她被泡得浮腫的尸體和一張寫有她名字和地址的爛紙頭來到了村里。

  那是伊莎貝爾離家多年后第一次露出如此燦爛的笑容。

  在品嘗到復仇的美妙后,她開始變本加厲——丈夫刻薄的同事、侵占自家菜地的村霸、放任兒子欺負小麥格的父母、嘲笑丈夫窮酸的老同學,這些可能只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們因為自己的失言永遠地離開了這個美麗的世界。

  難得伊莎貝爾不知道自己做的有錯嗎?她比世界上絕大多數人的腦子都要快,從一開始,她便清楚自己踏上了一條不歸路,但她同樣擅長粉飾太平——為了幸福的家庭,這個簡單的理由成為了她每天說服自己最有力的借口。

  到后來,那些有可能傷害到自己家人的潛在危險,在她的眼中都成為了必須解決的大麻煩。

  她對家人的關心無比真摯,這也讓她的魔法變得前所未有地強大。

  但她的內心卻隨著逐日的強大變得空虛緊迫起來——世界上會傷害到羅伯特、傷害到麥格和兩個兒子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她一個人又怎么能清理干凈呢?

  在黑魔法的摧殘下,她的容顏不勝往昔,只能靠汲取那些被清算麻瓜的生命力才能勉強維持,這便是“藥”第一次誕生在世上,她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離開身體,但這一切都是值得的——羅伯特每天虔誠地往返于教堂和家中,感謝上帝帶給自己這樣美滿的生活,三個孩子都去了霍格沃茲,他們將成為美麗而強大的巫師,但伊莎貝爾總覺得,時間剩不下多久了。

  于是,翻倒巷中出現了一位特殊的客人,那天,卡拉克塔庫斯·博克搖晃著手里的水晶瓶,凝望著它所折射出的,屬于財富的迷人紫光。

  注視著身后因為試藥全身癱軟、眼中卻幸福到快要升起的黑巫師手下,他陶醉地問道,“夫人,您需要什么呢?”

  “我什么都不需要。”

  “那您想要的一定很多咯。”卡拉克塔庫斯收好水晶瓶,將伊莎貝爾交給他的配方小心地藏進懷里,說道,“不管您需要什么,但我相信,相比您帶給我的一切,它無論如何都不會超過我想像的價格。”

  “這只是失敗品,真正的成品可以你的青春,而且不會摧殘你的意志。”伊莎貝爾認為,雖然結果已經達成了,但自己服用的完成品才是最珍貴的。

  “不不不,夫人,”卡拉克塔庫斯癡迷地盯著口中只剩下“藥”字的手下,笑著說道,“對于我而言,這樣的藥才是最棒的……它有名字么?”

  “沒有。”

  “叫‘權力’怎么樣?或者‘控制’?”卡拉克塔庫斯雙手交叉,神經質地痙攣著,“不不不!這些庸俗的名字怎么配得上您如此偉大的發明?就叫它‘藥’吧,它簡直能治愈一切!”

  “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伊莎貝爾隱隱明白他想做什么。

  “它可以治愈我的欲望,我心中的版圖將在它的輔佐下完成,不瞞您說,我已經有了豐富到不能再豐富的原料,”卡拉克塔庫斯激動地揮舞雙手,和發癲的手下維持著同樣的頻率,“您將是我的恩人。”

  伊莎貝爾并沒有回答他,她離開了。

  被伊莎貝爾強行灌入腦海的記憶在不斷沖刷著納爾遜的觀念,那滿腔的悲憤與凄苦幾乎要化作實質的火焰,將他吞噬殆盡。

  緊隨其后的是空虛,但那空虛很快就被病態的道德感與滿足填滿,在納爾遜心中,那些殘存的沒有被清理干凈的屬于皮皮鬼的情緒被勾動起來,他的表情不斷變化,從笑到哭,從哭到怒,納爾遜有些疲于應付,并非因為這些記憶難纏,而是源自那些情緒的躁動。

  他眼睛一閉,沉入靈魂身處,潔白的城市中,到處都是翻騰的黑色黏液,它們從下水道涌出,奔騰在街道上。

  一只金屬的大手從云端探下,納爾遜一躍而起,被亞歷山大接住,小心地擺放在頭頂。

  那些黑色嗅著味道向納爾遜靠近,甚至蔓延到了亞歷山大的腳底,但納爾遜很快翻出了隱形衣,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它們頓時丟失了目標,迷茫地在城市中巡脧,很快沉入了下水道中,街道恢復往日的干凈,如同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只有深埋地底的巨大銀球在發出瀕臨破碎的呻吟,一只只蜉蝣從亞歷山大身上落下,沉入地面,化為鎖鏈,閃爍成魔力的奔流,不斷地加固著那枚銀球。

  空村中,納爾遜竭盡全力,睜開眼睛,與此同事,伊莎貝爾的最后一絲記憶也播放完畢。

  望著仿佛丟了魂的納爾遜,伊莎貝爾抬起胳膊,望著自己的手掌,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那些記憶竟然帶給了納爾遜如此大的刺激,這個魔法的效果簡直好到出奇,看到納爾遜再次睜開眼睛,她笑著問道,“你理解了嗎?”

  “我不理解,但確實很震驚。”

  納爾遜心里陡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

  “或許我可以離開,假裝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他愈發覺得這個計劃可行,在記憶的最后,伊莎貝爾的計劃浮出水面,當一個恐怖的傳說在蘇格蘭高地上空成型,所有人便會因恐懼而謹言慎行,那時不管別人怎么想,她的家人都不會聽到什么難聽的話了,她甚至可以回家,讓染上“藥”癮的羅斯一家重新接納家人,那該是何等的幸福!

  除了那些腦子被搞壞的巫師,只有納爾遜和她自己兩個清醒的人知道一切,如果他們不說,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么,麥格和羅伯特只會覺得蘇格蘭高地的人們素質高了很多,甚至哪怕伊莎貝爾離世,只要“藥”還在,那道頭頂的鎖鏈便會永遠存在,沒有人想要無緣無故地消失。

  但很快,內心的良知便把他一巴掌扇醒,不說這幾乎回歸原始宗教的形式本身就是大錯特錯,只看這個計劃,也是漏洞百出——這樣一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博金·博克會真的按照伊莎貝爾的計劃,只捕捉那些壞了“規矩”的人嗎?他只會在利益的驅使下變本加厲,最終將這里變成和第二塞勒姆一般的地獄。

  “看樣子是想明白了?”

  “不!”納爾遜突然大聲回答,嚇了伊莎貝爾一跳,但納爾遜只是在驚醒自己,“我真的昏了頭了,竟然會受你影響……”

  “想想吧,孩子,至少在這里,米勒娃是你最親近的人,”伊莎貝爾仍在試圖勸服納爾遜,“那些人和你毫不相干。”

  她也注意到那四個巫師在解救那些麻瓜,但她并不打算干涉,只想讓納爾遜自己做出選擇。

  風從村口吹到村尾,卻始終無法將洇入泥土的血漬洗刷干凈。

  “羅伯特先生,是個誠實且正直的人。”納爾遜咽了口唾沫,艱難地開口。

  “沒錯。”說到丈夫,伊莎貝爾的眼中滿是幸福。

  “他一定不愿意你這樣欺騙他。”

  “事到如今,你還以為這是欺騙嗎?”伊莎貝爾的語氣有些冷峻。

  納爾遜知道,自己不管說什么在伊莎貝爾的面前都顯得過于輕浮,在她的眼中,有太多心照不宣的意味。

  但他仍舊在拖延時間,那村中的蜉蝣不斷反饋的信息告訴他,那四個尚未染上“藥”的巫師確實在認真地踐行著自己的命令,他們打開關押麻瓜“原料”們牢房的大門,盡管手段粗暴,但仍舊在努力地驅趕著他們,越來越多的人離開村子,被像羊群一樣趕到遠處。

  “如果把這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羅伯特先生,我想您比我更清楚他會怎么做。”

  “你或許可以聽聽,自己究竟說了什么。”這句話一下子戳中了伊莎貝爾的軟肋,的確,她很清楚丈夫會怎么看她,“你怎么敢用他要挾我!”

  “我并非要挾,但我確實對您和您的幸福無能為力。”納爾遜雙手垂在身側,兩根魔杖在義憤地抖動著,“我所能做的,只有舉起魔杖。”

  “活該不幸!”

  見勸說無果,伊莎貝爾憤怒地揮動魔杖,碧綠的毒云如潮水般滾滾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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