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我的人生毫無意義。
至少在我二十五歲以前,一直是這樣。
我出生的時候,正值戰亂,不管是麻瓜還是巫師都在打仗,我的父親是個平凡的巫師,當然,母親也是,不過我對她沒什么印象,但我很感謝她把我帶到這個無聊的世界上,起碼讓我知道“無趣”這個詞究竟是什么意思。
從我出生到快十歲的那年,父親一直在隱藏地擺小攤,或是打一點兒零工——修修飛天掃帚什么的,靠著一手手藝養活了我們兩個人,他并不像小說里那樣,是個酒鬼,或是個賭棍,又或許喜歡打我,這些他都不喜歡做,他只是個沉默寡言的男人。
他想要把修掃帚的手藝教給我,希望我可以做出一把可以刻著我們姓氏的飛天掃帚,但我并沒有興趣,世界上有太多飛天掃帚制造大師了,這一行已經沒有什么可研究的了,于是最終他也沒能把手藝傳給我,留給我的只有他的沉默。
那一年,格林德沃越獄了,他和他的那些穿著黑衣服的跟班在巴黎大鬧了一場,我在皮提亞雕塑的旁邊望著天空,有兩個人,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他們也許是夫妻或者情侶,就像我的父親和母親一樣,他們和格林德沃打得不可開交,但悲劇的是,他們自始至終都只有兩個人。
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站著的那棟樓被一個黑色的家伙給轟塌了,這時候,旁邊的雕像摸了摸我的頭。
我不知道為什么,但或許那就是母親的感覺吧。
后來我才知道,那是憐憫,皮提亞是古希臘的預言家,但我不知道,為什么一尊雕像也能未卜先知。
果然,我那可憐的父親,在給客戶送修好的掃帚的路上,被一道障礙咒擊中了。
魔咒并沒有要他的命,但掃帚的碎片卻插進了他的肺里,等到巷子里的老巫婆帶我去認領他的時候,他已經死了,也許是疼死的,也許是憋死的,誰知道呢。
我把他留到了魔法部里,他們告訴我是傲羅射出的魔咒害死了他,但我并不恨他們,父親經常說:“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因為飛來飛去的魔咒可能會打到你。”
他是對的。
但我從此孑然一身,不過和以前并沒有什么區別,他常不著家,我已經習慣了。
魔法部想要補償我,他們為我安排了一整套可以維持到成年的政策,但我拒絕了,那些加隆里流著我父親的血,我盡管不為他傷感,但我也能嘗出血腥味。
我討厭這種被安排的感覺,它和被研究透的東西一樣無聊。
但拒絕的代價很快便接踵而至,受到重創的布斯巴頓當年縮減了招生的名額,我并沒有接到他們的錄取通知書,但我也不在乎,我早已做好了像那些啞炮一樣過著毫無尊嚴的生活的打算,尊嚴對我來說并無意義。
慶幸的是,我在八月十七號受到了德姆斯特朗的錄取通知,這所學校名聲并不算好,因為他們培養出了挑起大亂的格林德沃,但我一開始其實覺得這和學校教育并沒有太大的關系,因為格林德沃很早就被退學了。
但后來,我的同學們都投入了他的懷抱,我想,外界對德姆斯特朗的評價還是些道理的。
我和他們并沒有什么區別,我對所有的課程都沒有什么興趣,既然有人已經把魔咒研究得很透徹,那么我們為什么還要研究它呢?所以我成績一般,法力一般,連體力長相都算一般,甚至在身世方面,戰爭年代比我更慘的人也大有人在,如果我有什么特點,那么一定是平凡得很出彩吧,和我的同學們一樣,我投入了紐蒙迦德的懷抱。
盡管格林德沃那套無聊的精英論和種族說并不能勾起我的認同,但人,總是要找些事情做,不是么?
我在紐蒙迦德做著沒有特點的工作,一直平凡地生活,但不知怎的,我總能在各種地方遇到格林德沃,他對我也很熟悉,以至于后來把我安排到一個年輕人手下工作。
我的人生正是從那個時候改變的。
我唯一的一項優點就是認真負責,這在紐蒙迦德卻是大多數人都擁有的特質,但是當我調到克拉科夫的中樞時,一切都不一樣了。
“不要太專注于工作,生活當中有太多有趣的事情需要你們去探索。”這正是那個人,納爾遜·威爾特寧大人說的話,“世界上有做不完的工作,但是每個人的生活都只有一次。”
我深以為然,也想過按照他說的那樣生活,但是怎奈得,我的生活并沒有他所說的內容,又或許工作就是我的生活,我只能更加努力地工作,把所有的精力都丟到工作里,期望那樣可以找到一些他所說的“生活的氣息”。
奇怪的是,盡管幾乎所有人都在消極怠工,但中樞的建設卻沒有放緩步伐,甚至比預定的還要快很多,不過它多了很多我沒有在圖紙上見到的內容,一些奇怪的設施和奇怪的器械,還有一些不知道用途的魔法——悲哀的是,整個紐蒙迦德似乎只有我發現了這一點,那些人不僅看不懂圖紙,他們還不會看圖紙。
但我并沒有上報,他是我的直系上司,他做的事情永遠都是有道理的,只是我想不明白罷了。
我第一次產生了好奇,他在我平凡工作生活中添加的內容是什么呢?
于是我開始觀察他,還好我有一雙還算敏銳的眼睛,還有不錯的聽力,我看著他每天從最先搭建好的傳送陣中前往伊法魔尼,在下課時回來辦公,我看到他辦公室里的煉金爐幾乎整日都開著,而這些煉金爐只是用來生產煉金爐的零件,我不知道他把那些東西搬到了哪里,但這么多年過去了,他帶走的煉金爐幾乎可以開設一家煉金工廠了——說起來,這個概念也是他提出的。
我看到他經常和一面鏡子里的人聊天,談話的內容總和格林德沃有關,他想要打敗格林德沃嗎?難道他和我一樣,也覺得格林德沃無聊嗎?難道他不珍惜這份工作嗎?不過也是,像他這樣的人,不管在哪應該都能很輕松地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吧。
鏡子里的人似乎是他的朋友,兩個人幾乎無話不談,甚至連課程內容都要分享,而我偷聽到了無數的奇思妙想,這根本不是巫師或者麻瓜能想出來的,這些都是未曾有人探索過的領域——能夠穿越時間的魔法,將麻瓜的科技和魔法結合,如何殺死一個殺不死的人,魔法的本質是什么……
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樣,他不是一個無聊的人。
巫師們已經習慣了揮舞魔杖念誦咒語就可以得到一切,他們已經被便捷的魔法變成了白癡,更不會去想魔法究竟是什么,盡管他的情緒說有些可笑——像我這樣沒有情緒的人,為什么還會有魔力呢?
至于那個穿梭時間的魔法,我真的很有興趣,如果能夠回到過去拯救我的父親和母親……在正常的家庭里長大的我會是什么樣子的呢?
漸漸的,我有點兒搞清楚了他在克拉科夫的中樞和那些被他一手建成的魔法工廠里都夾雜了什么私貨——要我說,僅憑管中窺豹,我也覺得,那可真是太酷了!
他還經常帶不同的人來辦公室里做客,我泡的茶最好喝,所以總能看到一些不該看的,很多人我都不認識,但曾經抓捕過格林德沃的男人我還是見過照片的,但所有人都熟視無睹,他們知道格林德沃對威爾特寧大人的縱容,他們是怕受到清算,但我愿意為他保守秘密,只因為那一句被我聽到的話——我覺得任何人的命運都不需要別人來替他們決定,哪怕他卑微如塵土,也有選擇飛入空中或者混進泥里的權利。
我完全喪失了將這一切報告給紐蒙迦德的想法,納爾遜·威爾特寧比他們加到一起都有趣,他真正知道一個人需要什么,并不是虛無縹緲的權力,并不是總會敗北的力量,并不是曇花一現的財富,他想要讓每個人都像人一樣活著,不要任何人成為別人傳說中的配角,我不知道像人一樣活著是什么感受,我從出生開始就像是魔法工廠車床上的零件,但我想,這件我從未聽聞的事情一定很美妙吧,否則威爾特寧大人也不會耗費那么多的心血。
我甚至聽到了他和格林德沃的爭執,也聽到了格林德沃事后的嘆息,這就是他不如威爾特寧大人的一點——大人不會被卑鄙的家伙誘惑,他對那些無聊的家伙毫無興趣,但格林德沃卻自詡聰明,想要利用他,或許他有這個能力,但他總歸顯得有些無聊,不是么?
就比如他在絮絮叨叨什么情感、什么眼睛的時候,卻沒有發現角落里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他。
可惜的是,有一天,我偷聽大人談話的事情被發現了,但他并沒有懲罰我,反而還因為我工作認真安排給我有趣的工作——去南極研究魔法企鵝——這是哪怕紐特·斯卡曼德這樣的神奇動物大師都沒有接觸過的領域,這是沒有任何人研究過的領域!只要我去做,任何發現都是嶄新的,都是未來的,都是劃時代的,都是有意義的!
在寒冷的南極,我一點兒都不覺得冷,當每天都能看到自己的研究報告變厚一分,向劃時代的發現多了一步,我就異常興奮,甚至心里熾熱到想要到冰面上打滾,當然,這種做法并不值得提倡,那次過后我在床上躺了兩個星期,但是我還是快樂的。
這篇荒無人煙的大陸上有太多不曾發現的寶藏了,那些冰層,那強烈的磁場,那些智慧不亞于人的海洋生物,那巨大壓力下的海底,都有著屬于巫師的無限寶藏,盡管我在閉門造車,但我也能感覺到自己一天天變得強大——這是我第一次對強大產生興趣。
但從紐蒙迦德離開后,我在那里的前同事告訴我,魔法工廠和工程的建設已經停滯很久了,靈魂人物威爾特寧大人也不見了蹤影,我開始焦急萬分,在南大西洋的小島上定了世界各地的報紙,每天讓企鵝去取,就希望能夠找到他在干什么。
關于企鵝的一切我都已經研究透了,已經沒有新的有趣的東西了,這讓我感到恐慌和焦慮,我無比希望知道他在干什么,我配不上追逐他的腳步,但我需要他為我指引方向。
很快的,就在三個月前,格林德沃突然來到了南極洲,準確地找到了我的冰屋,他為我安裝了可以播放畫面的水幕,還告訴我,當黑塔展現他的光芒時,我就可以去尋找威爾特寧大人了。
直到三強爭霸賽開始,我看到了黑塔,但我看不到光芒。
我甚至有些氣惱,為什么大人要把精力浪費在這種小孩子才看重的無聊比賽上,冠軍來來往往,只有永恒的旗幟隨風飄揚。
我聽不到他和朋友爭執的辯論,聽不到那些奇思妙想,這讓我的心底無限空虛,在南極多年我才明白,吸引我的并非他談話的內容,而是那顆不屬于這個無聊世界的心。
更偉大的利益終究是利益,我們有偉大本身要去追尋。
我想要變得有趣起來,我將自己的記憶封存在冰蓋中,每日模仿,想要離大人更近一些。
當我在水幕中第一次看到那個巨大泰坦時,我陶醉了,這是大人告訴他朋友最簡單也是最可行的設想——一個將麻瓜的技術和魔法結合的自給自足永恒不滅的戰爭兵器,一個足以制止所有紛爭的天神——它或許還很弱小,但這些無聊的家伙們一定不愿意看到它強大起來,并且鋪天蓋地的一天!
他還說過,當世界的看法為我改變的時候,湯姆,我們就不再是簡單的巫師了。湯姆是誰,我不在乎,但我的心臟已經受不了自己的想象了,那些更偉大的理想就要一個個呈現在這群無聊的世人面前嗎?
我迫不及待地用冰蓋下積年的堅冰仿制了自己的魔像,格林德沃允諾的時間到了,我第一次嘗試用幻影移形離開這塊大陸,他們說超遠距離很難,但到克拉科夫,所謂橫跨半個世界的距離也不過爾爾。
我馬不停蹄地趕到了倫敦,在他長大的地方徘徊了很久,我有些困惑,這種平凡的角落怎么會誕生如此超脫之人?
大人去世的長輩是個不凡之人,或許他的能量來自這里?可惜我已經無從得知了。
我終于在倫敦見到了威爾特寧大人,但是他似乎懈怠了,沉醉在那無趣的兒女情長和小孩子才喜歡的魔法冒險之中,我要幫助他找回曾經的熱情,我要叫醒他,我已經完全明白了他的計劃,就讓我成為偉大本身的催化劑吧,當世界的看法為他改變的時候,他將不再是那個簡單的巫師了!
我記得這兩個女巫,就從這兩個無趣的家伙開始吧。
當恪守的法律被打破,當兩個割裂的世界合為一體,人會如何改變呢?
當強權被更大的名號懾服時,它還會是強權嗎?
嗯?威爾特寧大人喜歡吃的糕點,雖然需要遠隔重洋去購買,但口味確實別具一格。
哈?你問我叫什么名字?
我是研究企鵝的,你就叫我企鵝吧,或許什么時候大人讓我去研究魔法仙人掌,那時候你再叫我仙人掌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