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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活的撞角

  海洋有咆哮的樣子,但有時也有溫柔的樣子。

  對于舟車勞頓的旅人來說,在碧波蕩漾的海面上拋擲面包屑,逗弄那些親近人類的海鷗,無疑是一件放松身心的休閑,這幅場景讓納爾遜仿佛回到了乘坐伊卡洛斯號離家時,在海面上結識那幾位杰克的悠然時光。

  盡管寧靜總會被很快打破,但這對于納爾遜而言,無疑是他短暫生命中難道的閑適假期。

  他穿著英倫風格濃郁的裝束,躺在上層甲板前方的躺椅上,被郵輪破開的海面上跳躍著靈動的水花,時不時有那么幾滴飛濺到船上,落到他的衣服與臉上,海水的咸腥味像剝開殼的新鮮蛤蜊一般,調劑著他口中苦悶的味道。

  湯姆手中拎著一個裝滿南瓜汁的酒瓶子,靠在船頭的護欄上,握著一架黃銅單筒望遠鏡眺望遠方。

  “這是公海,湯姆,”納爾遜把一份在麻瓜看來是過期《泰晤士報》的《唱唱反調》蓋在頭上,甕聲甕氣地攛掇著,“霍格沃茲的校規管不到你,而且美國從很久以前就廢除禁酒令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壞心思,納爾,”湯姆頭也不回地說道,“你明知我不勝酒力,此刻一定有幾百個能夠錄像的小銀球在觀察著這里吧。”

  “你的想象力可真豐富。”納爾遜撇了撇嘴,“你有看到那艘我們要找的船嗎?根據洋流和風向推斷,這幾天我們就要和它相遇了。”

  “沒有,”湯姆把望遠鏡從臉上拿下來,丟向納爾遜,“你自己看看,什么都沒有,簡直比我那舅舅的錢包還要干凈。”

  納爾遜臉上的報紙還蓋著,但他還是伸出手,一把接住了望遠鏡,他撐著躺椅的扶手直起身來,舉著望遠鏡湊近觀察,盡管此刻它正指著天空,但百里之外的海面還是出現在他的面前——混雜著泡沫與浮游生物的海浪,還有陽光里閃爍的纖毫畢現的魚鱗,除了人類,畫面中幾乎什么都有。

  他輕輕轉動望遠鏡上的旋鈕,東西南北甚至天空水下,各個方向的情況都出現在望遠鏡中,還是沒有——他們已經在這艘船上待了好幾天了,但賓斯教授所說的船只卻連影子都沒有出現,他不由得懷疑起賓斯教授情報的真實性,畢竟如果再碰不到它,這艘船就要到歐洲了。

  “就當度假了。”納爾遜放下望遠鏡,繼續躺回躺椅上,用報紙蓋住臉,“反正也不急。”

  湯姆從欄桿旁離開,走進納爾遜,途中傳來瓶子碰撞的聲音。

  “我要黃油啤酒,謝謝。”

  “好吧,”在一陣泡沫破碎的響動后,一瓶清涼的飲料遞到了納爾遜的手中,湯姆好奇地問道,“你為什么不著急,難道就不害怕再次出現第二塞勒姆那樣的情況嗎?”

  “海爾波生前最喜愛一位忠誠的奴隸,他預感到自己將要被巫師們聯合起來打敗,但又舍不得努力的忠實。”

  納爾遜并沒有回答湯姆的問題,反倒用賓斯教授講課的語調緩緩訴說著當年的故事,湯姆的困意條件反射般涌上了腦海,他靠在遮陽傘上,打了個哈欠,說道,“沒想到他還有這種充滿人性的一面。”

  “你說什么?”納爾遜直起身,報紙從臉上滑落,他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湯姆一眼,繼續說道,“海爾波不舍得那位奴隸的忠誠,他決定賜給那個奴隸更大的忠誠——如果你去校圖書館的禁書區,在第三個書架的第四排可以找到一本名為《喪心病狂的黑巫師:警惕黑魔法!》的書,就可以在里面看到關于這個魂器的故事,這也是唯一被記載的魂器,只是人們在此之前只知道這段往事罷了。”

  “他把自己的魂器交給了那個忠誠的奴隸嗎?”

  “你在想什么呢?”納爾遜又用奇怪的眼神看了一眼湯姆,說道,“他把那個奴隸做成了魂器。”

  “什么?!”

  “你應該對陰尸很熟,和翻倒巷里那些東西一樣,那位忠誠的奴隸被制作成了陰尸,海爾波把自己的一片靈魂藏在了他的身體中——這些都是賓斯教授研究的成果。”

  “哦……真是難以想象,對忠誠者的賞賜是做成陰尸?”湯姆搖了搖頭,倒吸了一口涼氣,“怕是有什么仇。”

  “那種黑巫師的心思我們怎么可能理解呢?”納爾遜端起手中的黃油啤酒,抿了一小口,滋潤著有些干涸的喉嚨,“他宣稱自己賦予了忠實的奴隸永恒的生命,但實際上就是把一個可憐的靈魂鎖在了一具不斷腐爛、但是永遠行動的尸體中,海爾波給這個奴隸施展了一種無法磨滅的詛咒——他會永遠奔跑,直到世界毀滅的那天。”

  “這樣海爾波的魂器就不會被別人發現了?”

  “我想海爾波也是這樣想的,”納爾遜點點頭,“這個搭載著他靈魂碎片的家伙開始了長達千年的奔跑,甚至一度跑到了印度,但在霍格沃茲建校的那段時間,因為攝魂怪之亂引發的騷動,世界上很多出類拔萃的巫師聯合起來,削減了迷離幻境與現實世界的聯系,使得從此以后,除了真正的死者外,少有人能踏足那片純白之地,封鎖耗費了數百年進行加固工作,所以在詩人但丁之后,迷離幻境作為陰曹地府的想象徹底成為了一個荒誕的怪談。”

  “《神曲》嗎?”

  “嗯,在這本書完成之日,幻境與現實的通路被徹底封鎖,讓死者之地徹底成為了傳說,”納爾遜從口袋中取出一本賓斯隨紙條送給他的筆記,這幾天在船上他一直在看,賓斯教授為了搞清楚納爾遜與迷離幻境的聯系是否會將他帶進危險,對幻境的傳說進行了細致的研究,“我也是這幾天才搞明白,在幻境封鎖后,作為樞紐游蕩在生死之地的海爾波徹底陷入了靜默,而與他相聯系的遺落在現世的魂器缺少魔力的補充,喪失了原本的許多力量,其中就包括那名永遠不會停下奔跑的奴隸。”

  “他死了嗎?”

  “不,他沒死,他在印度迅速腐朽干枯,變成了一具瘦弱的雕塑般的干尸,但由于胸腔中總會傳來若有若無的心跳聲,便被一個不知名的小教派當成了某個高僧死后留下的金身供奉起來,但海爾波的魂器又怎么可能被一群凡人掌握,與他產生聯系的人幾乎都沒有什么好結果,他在印度權貴的手中不斷轉手,在釀成一個個悲劇的同時增添了駭人的傳說——一個會座來不詳的雕塑。”

  “它在一艘船上嗎?”

  “沒錯,1696年,一艘被伊麗莎白一世特許的海盜船從紐約港出發,前往印度洋負責東印度公司的保衛任務,船長威廉·基德是一位自大的巫師,在到達印度后,他在一名婆羅門巫師家中的收藏室里找到了這尊已經變成雕像的陰尸,順便說一句,印度的巫師基本都是婆羅門。”

  納爾遜翻閱著賓斯教授的筆記本,將上面貼著的圖片和相關報道展示給湯姆。

  “威廉認為這或許是一個黑巫師想要復活的嘗試,因為他不學無術,不好好聽魔法史課,錯誤地把雕像眉心屬于海爾波的銜尾蛇標記認成了某種宗教的復活符號,恰好當時那名婆羅門巫師的家中死了好幾個人,急于脫手這個燙手山芋,于是兩人很快達成了交易,威廉認為雕像中蘊含的黑魔法充滿破壞力,于是便把船上的撞角換成了這尊恐怖的雕像,希望它可以讓他的座艦冒險槳帆船號在海戰中無堅不摧。”

  “哦,他可真是大膽。”湯姆接過納爾遜遞來的筆記,翻閱起來。

  “是啊,他和卑鄙的海爾波一樣,有個不算著名的外號,叫自大鬼威廉。”納爾遜點點頭,“不確定是不是受了魂器影響,這艘船還沒作戰幾次就出現了多處重大損毀,作戰人員也屢屢傷亡,威廉只好搶了一艘法國商船返回了英國。”

  “我看報道上說威廉·基德被麻瓜絞死了?這合理嗎?”

  “當然不合理,上絞架的是他的大副,威廉感染了某種特別喜歡跑步、甚至連吃飯睡覺的時候都得跑步的疾病,在折磨中離世了,死狀和那具陰尸幾乎一模一樣。”

  “估計是了,不過他已經被圣芒戈以避免傳染為由火化了,所以我們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受到了什么詛咒,又是否來自海爾波,”納爾遜總結道,“至于那艘被他舍棄的海盜船,原本安穩地停在印度的船塢中,可是在他死亡的當天就突然消失了,從那時起,大海上就流傳著人們屢次目擊無人的冒險槳帆船號的記錄,它就像海盜小說里的幽靈船一樣,不斷游蕩在大海上,我推測可能是海爾波對奴隸的詛咒蔓延到了船體,而船上有很多魔法物件為它提供養分,終于讓它變成了一艘不知疲憊只知奔跑的幽靈海盜船。”

  “原來如此……”湯姆恍然大悟,“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它不是應該在印度洋上嗎?”

  “好問題,湯姆,”納爾遜重新躺下,用報紙蓋住臉,“可能是因為它比較自由,每年都會進行環球航行,按照以前的目擊記錄推測,它在這個季節應該會在大西洋上行駛。”

  “經驗主義啊……這靠譜嗎?如果它真的那么自由的話。”

  “當然不靠譜,湯姆,那是我隨口說的,”納爾遜的笑容從報紙下露出來,“主要是因為嘉德騎士團在太平洋檢測到了魂器中黑魔法的爆發。”

  “你耍我!”湯姆快步走近,死死按住報紙,用手中的瓶子不斷敲著納爾遜,“你開心嗎!開心嗎!開心嗎!”

  忽然,一個紅色的身影從船艙中沖出來,躍起飛踹,提到了湯姆的大腿上,但湯姆不為所動,反倒是阿黛爾被彈到了甲板上。

  湯姆趕忙松開納爾遜,去查看阿黛爾的情況,把她從地上扶起來,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我們在鬧著玩呢。”

  阿黛爾尷尬地笑了笑,快步跑開了。

  “真是可愛的孩子,”湯姆笑了笑,偷偷摸摸地用袖子里的魔杖為納爾遜的杯子添滿飲料,“她在保護你呢。”

  “她正是需要保護的年紀。”納爾遜端起瓶子,一飲而盡,“我們清掃這些煩人的魂器,不就是為了讓他們不再遭受同樣的苦難嗎?”

  “但是在你需要被保護的年紀誰又保護了你呢?”湯姆用瓶子堵住嘴,“噸噸噸”地灌著南瓜汁,沒有說話,等到半瓶下肚,他抹了抹嘴巴,感嘆道,“賓斯教授竟然可以為了一個雕塑從那么多年的報道和記錄中抽絲剝繭,找到線索。”

  “是啊,嘉德騎士團正是在他的提前預警下蹲守在大洋上檢測魂器的特征,倘若他沒有這個發現和猜想,任由它漂在偌大的海洋上,我們很有可能會直接錯過最后一戰,”納爾遜認可地點點頭,“歷史是時間最珍貴的遺產,我們應當銘記并珍惜它們。”

  “我們應當銘記所有的歷史,不管它是好的還是壞的。”

  諾頓二世把拐杖丟到一邊,用獨腿站在林立的跪像叢中,仿佛身處一座墳塋遍布的墓地,望著眼前熟悉的面容和最前方那座高聳的、挺直腰桿的郵差塑像,他流下了悔恨的淚水——自己究竟是從什么時候撒手不管的?竟然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家國如此迅速地向深淵滑落,他感到一陣陣后怕,甚至心悸起來。

  “陛下,太陽落山了。”屬下心疼地望著已經連續一周沒怎么休息的諾頓二世,想為他披件衣服,“您一定要好好休息啊,美國魔法國會只剩下您了。”

  “位置空在那兒,總會有人補上去的。”諾頓二世搖搖頭,“但我們現在最需要做的,就就讓登上那些位置的人不要走他們前任的老路,我們的孩子不能毀在我們自己手中。”

  萬國代表已經帶著他們想要的東西離開了,留在這里的只剩下諷刺的塑像,一個虛弱的、只有一條腿的皇帝陛下,還有那一地的雞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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