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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晦氣的十三

  屬于人的上半截被湯姆的魔法炸碎,在觸手的斷面,幽幽的綠光涌動著,宛若在水中蔓延的另類血霧,倘若海爾波的魔法會如此輕易地敗北,那么他就不會叫卑鄙的海爾波了。

  那半截觸手迅速地腫脹起來,仿佛有什么東西在其滑膩的表皮下流動。

  “騙你的。”

  湯姆嘿嘿一笑,他完成了捕獵計劃最重要的一環,黑煙涌動之下,飛速疾退。

  在他身影消失的瞬間,那根裸露在海面上的觸手迅速收縮,又猛地膨脹,一個油綠油綠的光球于霎那間出現在水面上,又在一瞬間后悄無聲息地消失。

  原先的海面竟凹入一個弧形的坑洞,在那個綠色光球之內的一切物質竟被輕而易舉地湮滅了。

  湯姆懸浮在半空中,望著這一幕點了點頭。

  作為多年來一直打交道的老對手,海爾波的底褲都快要被納爾遜看光了,湯姆仍記得納爾遜交給他的筆記里對幽靈船的推測——被束縛靈魂的死者士兵,奴隸的本體,以及擊破船身之后的自爆——事實上,在海爾波作為黑巫師為所欲為的那段歲月里,他的招式早就被深受其害的巫師們研究得明明白白,對于這種有名的上了年紀的對手,所有的標準答案都寫在歷史書中,就看他的敵人會不會把握住了。

  “海爾波平生最鐘愛三種猛獸——這與他多疑的性格有關,蛇怪是獨屬于他的座駕與寵物,而另外兩種動物則會被他以殘忍的方式賞賜給奴仆——它們分別是群居的鬣狗與生命力頑強的章魚。”

  這是記載于野史中的傳聞,對于麻瓜而言,這些流落到古董市場上的古籍只是荒誕的空想,但對于巫師而言,它或許記錄著最真實的歷史。

  而現在,賓斯教授的推測正在一步步被得到證實。

  只是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奴隸的生命力似乎有些過于頑強了,天曉得它在海洋中漂泊的時候吞噬了多少血食,汲取了多少靈魂。

  人形的爆裂令龐大的章魚陷入了瘋狂之中,盡管對于這種生物而言痛覺算不了什么,但它的內核終究是一個人類的靈魂。

  觸須虬節的肉球宛如心臟般猛烈膨脹又劇烈收縮,似乎有什么東西在里面掙扎,想要破殼而出,湯姆在黑霧的襯托下站在海上,本就不算平靜的大海此刻正被水面下瘋狂的怪物激蕩得宛如末日降臨,在夜幕下的暴風雨中,頭頂冷寂的空氣與腳下熾熱的殺機似乎更能帶給人恐懼感。

  納爾遜和湯姆的心里也有些沒底,他們從來沒有擔憂過失敗,只是章魚這種生物最擅長斷尾求生了,即便被湯姆一擊摧毀了人類的軀體,但他們也很難保證它不會憑借生物的本能順著洋流溜走——那樣真是白忙活了,而且丟了大臉!

  好在他們早有準備,海爾波的奴隸也在配合著一步步落入設好的陷阱,事實上,摧毀它人類的身體,令海爾波設下的詛咒中章魚的本能替代思考正是計劃的一環,人類的逃跑有太多路線,但對于一只動物,幾千年前的獵人早就找好的追捕的方法。

  “瓦倫丁?”

  湯姆輕聲說道,這是那個奴隸的名字,他做著最后的確認。

  但海洋只是劇烈地翻騰著,被壓在樓船下的觸手們如同一只真正的野獸般揮舞著,只想逃離。

  “想來也是,千年不死的折磨足以讓任何一個人發狂。”湯姆扭頭望向依舊立在浪頭上的納爾遜,點了點頭。

  收到確認的納爾遜舉起魔杖,砸入水面的樓船在章魚的頭頂飛快變形,船身的厚實木板向兩側緩緩張開,如同鳥籠一般將水下的怪物罩了進去。

  察覺到這一幕的章魚展開了更劇烈地掙扎,它明明明白自己那滿是黑魔法與死亡氣息的觸手捧到船身便會被克制的魔力融化,但它還是這樣做了,當某種生物想要斷尾求生的時候,證明它仍有一線生機,想要保護更重要的東西,而那東西或許就是海爾波留給他的翻盤武器——包裹在觸手叢中的那枚心臟般的物體,那些被它吞噬的生靈正在被它的軀殼咀嚼消化,滋養著最后的希望。

  但納爾遜和湯姆似乎是不想給它機會了。

  湯姆周身被黑光包裹,潛入彌漫著毒血的海中,他扣下撞角上的戒指,懷中出現一本綠色的書——這本書的書頁幾乎都被他用膠水粘牢了,扣都扣不開,只有中間的幾頁可以打開,其中便有魂器詳細介紹的那一章。

  在很久直接,納爾遜與迷離幻境中的海爾波打交道時,便已經從他那里獲得了這本魔法書,而在不久之后,這本書輾轉來到了湯姆手中,可湯姆完全沒有被里面的黑魔法吸引,用他的話說,“像我這種有錢人,為什么要買更次的商品呢?”

  海爾波自己可能都沒想到,這本書會成為自己最大的破綻。

  湯姆斌住呼吸,將戒指握在手里,言靈術獨有的魔力從手臂蔓延全身,他用最簡單的漂浮術帶著撞角,靠近了因船體打開裸露在外的龍骨,此刻船體已經大開,內部的結構一覽無余,飛速轉動的齒輪密密麻麻地將龍骨包裹起來,但不知道有什么作用,這明明是一艘風力船,而納爾遜的使用也搞得好像一個投擲物一樣,湯姆按照計劃,將戰車般的撞角搬到了龍骨的頂端,那些齒輪仿佛受到召喚一般自行靠近,它們吸附在撞角底部,彼此連結轉動起來,牽引著撞角靠近粗壯筆直的龍骨,在最后一聲宛若落鎖的“咔咔”聲中,撞角被嚴絲合縫地裝在了龍骨上,如同一枚標槍的槍尖一般,緩緩地旋轉起來。

  但它卻顯得有些鈍了,好像捅不死人的樣子。

  湯姆將拳頭舉到撞角的頂端,松開手,周身的言靈術魔力伴隨著脫手而出的戒指飄向槍尖,逐漸凝成了螺紋狀的光刃。

  “呼——”

  兩人幾乎同時長舒了一口氣,但卻被一聲更加粗重的喘息聲蓋過了。

  一只手,一只巨大的、鋼鐵鑄造的、噴涌著蒸汽的手一把握住了這桿另類的長槍,夜幕中,一個頂天立地的巨人忽然出現——

  亞歷山大!

  它胸口的熔爐中迸發出太陽般的熱量與光亮,瞬間照亮了這一片海域,在一陣密集的猶如鼓點的金屬摩擦聲中,它彎腰蹲伏,猛地用力,用雙手舉起了那桿超出所有人想象的長槍,每處關節間的排氣孔頓時涌出筆直而熾熱的藍色火焰,這片海域竟在陷入人造的白晝時沸騰起來。

  金屬的身軀發出杠桿崩斷、螺栓脫落的呻吟,粗壯的兩臂上覆蓋的裝甲竟在巨力中變得通紅、扭曲,即便是亞歷山大都難以承載這一槍的重量。

  被反卷的船身罩住的章魚哀嚎一聲,引發了一場很快結束的海嘯。

  如郎朗白日的海面之上,一枚赤紅的獨眼猛地竄出水面,緊接著是肩膀、軀干、熾熱的熔爐,最后是那枚樸實無華卻被放大數倍的長槍。

  章魚做著拼死一搏,但合為一體的死亡圣器的壓制怎么可能是它那樣卑微的靈魂能夠抗拒的?一抹抹屬于隱形衣的銀輝從船身上蔓延而出,將那些揮舞的觸手牢牢束縛,亞歷山大高舉長槍,樸實無華得向著腳下的活靶子。

  從船體的縫隙中能夠看到一只被觸手包裹住的巨大眼睛,但它還沒來得及好好地看這個世界一眼,便被精準無誤地捅穿。

  槍尖砸落海底,毫無阻礙地積蓄向下!直到它下沉的勢頭被亞歷山大用同樣的偉力打斷,但它顯然已經沒有了拔上來的力氣,甚至連胸口的熔爐都暗淡了許多,那些扭曲過熱的鋼板仿佛是一個疲憊的戰士在廝殺后起伏的胸膛。

  此刻的海面上,巨浪已然悄然落下,被激發的暴風雨也無聲無息地落幕,郵輪上酣睡的旅人并不知道,在他們北方一百海里的位置,發生了這樣一場驚心動魄的捕獵。

  亞歷山大的身體被銀霧包裹,緩緩消散,已經回到了他的駐地。

  海面上只剩下一根筆直的龍骨傲立著,仿佛有人在水坑里插了面旗。

  “咕嚕咕嚕……”

  海面上忽然涌起密集的氣泡,緊接著,散發著熒光的綠色血液鋪滿了海面,但那些大海中的頂級捕食者并沒有循著血腥味前來,相反,幾頭這片海域中的海獸翻著肚皮緩緩地浮了上來。

  居然在血里下毒!郵輪上的觀眾們輕松地揶揄著,盡管巫師們對抗大型生物的經驗很豐富,但如果被這樣最后偷襲一下,恐怕任何人都得人仰馬翻。

  納爾遜和湯姆并沒有急迫地參觀他們的戰利品,只是站在海面上,默默地注視著過分安靜的水底。

  “噗!”

  一道墨線從反卷的船身下射出,但他們并沒有為之動容,果然,那道墨線很快消散了。

  “噗!噗!噗!”

  又是幾道聲響,納爾遜和湯姆卻在默默數數。

  “十。”

  “十一。”

  納爾遜舉起魔杖。

  “十二。”

  當第十二道墨線沖出時,他揮舞手臂,一道月光般皎潔的銀芒追著墨線向北方沖去,它果然比之前的誘餌難纏,左騰右轉,靈活非常,銀芒綴在它的身后,貓戲耗子般追逐著,甚至連湯姆的目光也被這有些好笑的一幕吸引。

  “十三。”

  忽然,他伸出手,一道黑色的閃電從頭頂劈落,直直地落到海底一只小到有點兒可愛的八爪魚。

  “騙你的。”

  湯姆再次嘿嘿一笑,拍了拍納爾遜的肩膀。

  “十三是卑鄙的海爾波最喜歡的數字,”納爾遜像個旁白一樣解說道,“古希臘的巫師們視十三為不詳,正是因為如此。”

  湯姆能夠感覺到那個小章魚在瞪他,他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將其碾成粉末。

  “我決定了,納爾,下學期我要成為魔法史的優秀學生,賓斯教授一定會感到很驚喜。”

  “他不會欣慰的,我發誓。”

  納爾遜揮揮手,佇立在海面上的龍骨逐漸變回了屬于海水的碧藍色,那些充當關鍵部位的零件也變形成蜉蝣的模樣,飛回了他的口袋,老魔杖帶著戒指破開水面向他沖來,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隱形衣呢?”

  “它隱形了,你沒看到。”納爾遜話音剛落,束縛著章魚龐大身軀的船身卻仿佛被快進了數百年的歲月一般迅速腐爛崩潰,最終化為海水融入海洋,附著在船身上的銀芒拆臺般地飛向納爾遜,攀附在他的大衣上,他只好像湯姆那樣嘿嘿一笑,“我騙你的。”

  湯姆聳聳肩,他懶得計較了。

  失去了束縛的章魚尸體緩緩上浮,那坨扭曲的肉球松散開來,露出了一顆被捅穿的干癟眼球,那些綠色的毒液正是從中蔓延出來的。

  不在受到那個奴隸控制的觸手散落開來,露出了怪物的真容——還真就是個看起來很正常的章魚,除了觸須多了些、獵奇了些、長得大了些,和正常的章魚沒有任何區別。

  “十三……所以說海爾波還是遭了晦氣,死得可真慘。”湯姆望著在海水中沉浮、渾身被熒光綠沾滿的、有些非主流的章魚,咋舌道,“不對,不是說只有十二個魂器嗎,他應該不至于那么晦氣。”

  “第十三個在我這兒。”

  納爾遜摸了摸左手小指,一圈碧綠的、銜尾蛇狀的花紋悄然浮現,多年過去,他還是沒法消去這個疤痕,但它似乎又著實沒什么影響,或許和哈利·波特頭頂的閃電疤痕一般,是一枚勝利者的獎章。

  “哦?”

  “但是湯姆,你知道更有意思的事情是什么嗎?”

  “我可以在巧克力蛙畫片上自選姿勢了?”

  “賓斯教授告訴我,這兩個魂器在迷離幻境中,可這艘船卻是行駛在現世。”

  “情報有誤吧。”

  “更有意思的來了,”納爾遜輕快地說道,聲音被海風掩藏得只有湯姆能夠聽到,“第二塞勒姆沒有魂器,我去了迷離幻境,盡管那里的幻境甚至比魂器來得兇險,但逸散的魔力卻只來源于培育攝魂怪的‘繭’。”

  “嗯?”

  “總之,應該算是告一段落了,”納爾遜搖搖頭,“屬于海爾波的故事徹底結束了。”

  “真的結束了嗎?”

  “至少他自己結束了。”納爾遜望著初生的太陽,喃喃道,“真是個倒霉的黑巫師,就那樣憋屈地死了,果然十三這個數字還是挺晦氣的。”

  當第一縷陽光灑向海面時,章魚那不斷浮沉的軀體已經再次落到了海底,但這次它并沒有彈起來,反倒是穿過了一道突兀出現的光門,消失不見了。

  湯姆隨意瞄了一眼,在章魚進入光門的瞬間,一角黑色的紗幔從光門中浮現,又悄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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