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什么事了?”
博洛克斯關切地問道,他拍了拍納爾遜被厲火炙烤得有些翻卷的衣角,說道,“是下面有什么魔法爆發了嗎?你受傷了嗎?”
“謝謝您的關心,布萊克先生,”納爾遜搖搖頭,凝望著腳下爐灶般熊熊燃燒的藍火,“我只是……有一些好奇。”
“你可千萬不要對這種東西產生好奇,”博洛克斯咬著牙勸說道,“我算是明白塞克斯家為什么會一夜之間煙消云散了,塞克斯博士做這種事情無疑是犯了所有人的忌諱,沒有人會允許他嘗試下去……至少我是不期望能從里面找到什么值錢東西了。”
“我明白,布萊克先生,”納爾遜點點頭,望向周圍嚴正以待的巫師,輕聲說道,“我們可以開始了。”
“終極守護就可以嗎?”博洛克斯向納爾遜確認。
“在我喊開始的時候釋放就可以了。”納爾遜想了想,說道,“我注意到他們有人沒帶耳塞。”
“不打緊,”博洛克斯笑道,“他們曾經和我一起抓過惡婆鳥,而且我怕他們聽不到指揮。”
“好吧。”納爾遜聳聳肩,沒有說話,“也不是什么大事。”
早在黎明到來以前,納爾遜就和博洛克斯商討過封閉愛心之家地堡的方式,博洛克斯也很快地將納爾遜的要求安排下來,終極守護是一種不算太難但對魔力有著較高要求的魔咒,好在這里的巫師不算少,所以難度不大——可納爾遜對于魔咒釋放的奇怪要求卻讓不少人犯了難,這道計劃中的終極守護卻并非是用來封鎖地堡,反倒是要保護住他們自己,納爾遜要求他們平均地站在坑洞邊緣,向四周的空曠處釋放屏障,以此形成一個漏斗的形狀,很多人不明所以,但博洛克斯的一句“相信專業人士”輕松地打消了他們的疑慮。
此刻地堡中的厲火已經愈發熾熱,那道維持在圓形房間周圍的環狀煉金屏障在高溫下已經浮現出顯眼的輪廓,各式的古代魔文在屏障上劇烈閃爍著,如同海嘯中的風帆一般幾乎崩潰,地面的磚石已經被燒成粉末,深藏地下不見天日的泥土在高溫下翻卷開裂,形成陶器一般的硬殼,又因為難以承受的高溫迅速崩裂,被飛掠而過的氣體吹成細碎的渣滓。
那一排不知名的實驗體早已化為了焦炭,混入塵土中不見了蹤影。
是時候了,納爾遜點點頭,抽出魔杖,高高地舉過頭頂,三粒散發著刺目光線的光點將坑洞包圍起來,光線逐漸凝聚,成為了三道彼此交錯、直沖天空的光柱,在坑洞的頂端筑成了一座棱錐形的光塔。
這是什么東西?很多人的眼中都閃過了同樣的困惑,他們并沒有從中感受到什么強悍的魔力,仿佛它只是光。
“它確實只是光,”納爾遜看懂了他們的困惑,他維持著動作,默數著時間,“只是醒目的光罷了。”
站在坑洞對面的布萊克家巫師忽然感到一陣寒意,周遭的空氣仿佛被抽干了溫度一般迅速地冰冷下來,一道黑影掠過他的臉頰,就在他抬起頭望向天空時,遮天蔽日的黑影將他整個人都包裹起來。
“就是現在!”
納爾遜大喊道,巫師們下意識地舉起魔杖,同時念咒:“終極守護!”
湛藍色的屏障瞬間出現在荒野上,如同紙張卷成的漏斗一般,插進地面,好在周圍沒有什么人居住,否則這里又將多一個怪談。
望天的巫師驚恐地瞪大眼睛,他來不及驚呼,也來不及提醒周圍的同伴,下一秒,伴隨著一聲天崩地裂的巨響,所有人的耳朵都出現了短暫的失聰。
穿腦魔音般的蜂鳴聲刺入他們的心中,巨大的眩暈感與惡心感接踵而至,那些未按要求佩戴耳塞的巫師后悔了,他們只看到黑影掠過,卻沒有想到它的轟鳴足以傷及耳蝸,以至于自己的平衡能力都幾乎喪失,整個人搖搖晃晃,東倒西歪。
沖擊過去,那些戴了耳塞的巫師也產生了同樣的感覺,他們低下頭,赫然發現腳下的地面已經變得如同海浪般起伏,漏斗狀的屏障被某種巨力擠壓得向外擴張,如同留聲機的喇叭一般。而屏障內部,赤紅的巖漿與鐵水正在順著內壁緩緩流淌,藍色的火苗從底部濺起,又很快熄滅。
納爾遜并沒有用打火機操控厲火,究竟是什么熄滅了這種號稱可以燃盡一切的黑魔法火焰?
那個望天的巫師或許知道這一切,可是他早已昏倒在地,不省人事。
納爾遜扶住博洛克斯的肩膀,將他帶離這里,又很快返回,不停地用幻影移形重復剛才的動作,將每個巫師都帶到了遠處愛心之家的院子里。
“剛剛發生了什么?”
博洛克斯躺在地上,捂著頭大喊道,沒有人回答他,甚至他已經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了,耳邊充斥著蒼蠅般的嗡嗡聲,一股冰涼的觸感從手中傳來,他低下頭,自己的手中握著一瓶翠綠的液體,旁邊還有一張羊皮紙。
博洛克斯搖搖頭,眩暈感讓他看什么都是重影,他努力地眨著眼睛分辨情況,直到羊皮紙上的三行字緩緩地合為一體,他才強忍著嘔吐的欲望閱讀起來。
“每人眼皮上兩滴,能有效緩解眩暈感,很抱歉,我錯誤地估計了魔法的威力。”
后面還有納爾遜的署名,他撐著地面直起上半身,打量著四周三倍于原先的人手,并沒有從中發現納爾遜顯眼的金發,于是給自己滴了兩滴,再次躺回地面,扭頭望向地堡的方向,虛弱地揮揮手,說道,“有人還活著嗎?拿這個東西給每個人眼睛上滴兩滴。”
管家從一旁蹣跚地走來,剛剛的遭遇讓他的一副老骨頭都有些不牢靠了,他默默地從老爺手中拿過水晶瓶,走向一眾傷員。
“,來了一趟啥也沒撈到……”博洛克斯懊惱地爆了粗口,又很快地自我安慰道,“至少我發現了一種無敵的戰術——只要讓敵人暈眩,他們看我們就是三倍的人。”
這種時候,一本正經的博洛克斯才顯得像阿爾法德的父親。
他的目光凝聚在遠處的地宮上方,在煙塵彌漫,仿佛末日的地面上,一朵蘑菇狀的黑云緩緩升起,周圍的空氣都變得扭曲,隔了老遠,博洛克斯都能感受到里面的高溫。
“有誰能告訴我剛剛發生了什么?”
沒有人回應他,所有人都懷著同樣的疑惑,那樣的威力已經不像是單純的魔法了,而那個目睹了一切的巫師仍舊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沉入了甜蜜的夢鄉。
蘑菇云的頂部,一縷縷白霧飄散而出,博洛克斯瞪大眼睛望著眼前的“魔法”,但在煙塵的遮蔽下,他根本看不清其中的門道。
納爾遜正身處爆炸中心,傲立在一根巨型石筍般的高大金屬楔子上,楔子形狀規則,由無數塊細小的零件拼接而成,有將近十米的部分裸露在地,不知道地表以下插入了多少。
“又白干了。”
一顆巨大的紅色獨眼如同落日一般在他的身后亮起,亞歷山大在迷失霧的遮蔽下顯露了真身,相比之前,它又經歷了不知多少次升級,覆蓋體表的黃銅色裝甲如同鏡面般光滑,胸口的高爐中燃燒著淡紫色近乎透明的火焰,似乎是納爾遜從塞勒姆的格林德沃那里偷來的,它不再擁有像原先的藍火一般熾熱的壓迫感,但了解厲火的人會明白,這種火焰的溫度比初學者高了不知道多少。
亞歷山大的拳頭變得更加靈活,幾乎如同正常人的雙手一般,而它的力量也獲得了遠超從前的增幅,在它的每處關節,輕甲之下隱隱露出危險的藍光,納爾遜竟在關節處也裝配了用厲火燃燒著魔力的高爐,使得它的每個細小的動作都充滿著強悍的爆發力。
在納爾遜愈發了解迷離幻境的同時,這些從氣管中噴吐的迷失霧也增添了魔法的威力,它可以隨時潛入迷離幻境隨時降臨現世、也可以做到部分軀體的潛行,在它的左肩處,一只只新生的蜉蝣排著隊從城堡狀的窗口中飛出,迅速地隱沒在空氣中——它不光是一臺戰爭機器,也是一間不會休息的兵工廠。而那些遍布全身的閃亮魔紋與隨處可見的冰冷炮管無不透露著它一人成軍的火力,倘若還有人把它當成一個只有力量的傻大個,一定會后悔莫及。
亞歷山大俯下身,沉默地望著楔子頂端的納爾遜,納爾遜點點頭,縱身一躍,在空中化成一只白貓,踩著突起的零件跳到了它的頭頂上,變回人形端坐在指針狀的王座上,撫摸著王座的扶手,仿佛在撫摸亞歷山大大孩子的頭發。
“咔咔……”
不遠處的土塊崩裂,一只長滿剛毛和鋒利倒刺的利爪沖破地面伸了出來,它的絕大部分皮膚已經被高溫燒得稀爛,甚至可以看到燒焦的肌肉與骨骼,但這生命力已經夠驚人了!可納爾遜根本沒有看它,亞歷山大連動一動的想法都沒有,一道紅光從它的小指處射出,在空中劃過一道直線,下一秒,一道紅線出現在利爪所在的地面,那只堅硬無比的爪子被輕而易舉地分成了兩半,而那道紅線則是被融化的泥土散發高溫的模樣。
“真是丑陋啊……”納爾遜閉著眼睛感嘆道,“給下面還活著的東西一個痛快吧,留下文字……每只……不,每人留一個切片就可以。”
話音剛落,亞歷山大的左手抖了抖,一張由紅光織成的網迅速掠過,沒有人察覺到發生了什么,可揮舞著刀片的蜉蝣已經出動準備去留下切片了。
“把這里徹底埋起來吧。”
納爾遜抬起手,將魔杖插進了扶手中。
亞歷山大的雙拳交叉,高高地舉過頭頂,雙臂猛地噴吐著熾熱的蒸汽和藍色的火柱,用力向下一砸,撞到楔子上。
“咚!”
一道氣浪以撞擊點為中心向四周擴散開來,剛感到好些坐了起來的博洛克斯只堅持了一秒就躺了下去,愛心之家中那些年久失修的房子在頃刻間被氣浪沖碎,籠罩在周圍的煙塵被瞬間吹散,隱約間,博洛克斯望到了一個魁梧的巨人,可他的眼睛很快被強風吹得不得不閉緊,等到他再次睜開眼時,遠處的地面早已空無一物,只能遠遠看到地堡處站著一個人,一道裂痕出現在地面上,從納爾遜所在的位置誕生,曲折地延伸到博洛克斯腳下,他可以看到以納爾遜為中心向四面八方放射狀延申的數道裂痕。
最令他感到驚訝的是原本平整的荒原上竟有了一圈圈褶皺狀的小丘陵,如同石子落入水池中的水波,被凝固在了這片多災多難的大地上。
他站起身,注意到遠處的納爾遜點了點頭,于是幻影移形到了納爾遜身邊。
“封鎖了成功了嗎?”
地宮已經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塊與地面平齊、大小和坑洞仿佛的銀色金屬圓盤,數十個填滿魔文的同心圓被鐫刻在圓盤上,博洛克斯也學過古代魔文,可他卻發現自己并不能看懂這些魔文的含義。
那些放射狀的裂痕與圓盤組合到一起,就如同躺在地上、與天空遙遙相望的另一枚太陽。
納爾遜把一疊陳舊泛黃的羊皮紙遞給博洛克斯,說道:“塞克斯博士的研究記錄,您一定收好。”
本來對這里很感興趣的博洛克斯趕忙擺了擺手,婉拒道,“這么邪門的東西我可遭受不起。”
“我粗略地翻了翻,還是有可圈可點的地方,”納爾遜聳聳肩,“等我從里面找到有用的東西一定分享給您。”
“到時候再說吧。”博洛克斯干笑道。
“這一疊我不能給你,”納爾遜展示著稍薄的一冊皮質筆記本,它們看上去很新,就像近幾年寫的一樣,“它們對我很重要。”
博洛克斯瞄了一眼,封面上畫著一只令人暈眩的碩大的眼睛。
“你甚至都不用告訴我,”博洛克斯誠懇地望著眼前的三個納爾遜,笑道,“你能這么推心置腹我已經很感動了。”
納爾遜將筆記本小心收好:“給您添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