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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我”

  一九二三年的時候,我在英國生活過一段時間,也許是達勒姆,也許是牛津,抱歉,我實在是記不太清楚了,在此之前,我也許是一個英國的本地人,也許是一個從北歐來到這里討生活的吟游詩人,有時候我甚至覺得我是一個被拐賣到約克郡的吉卜賽女人,被賣到貴族的家里當女傭,后來還生了一個除了膚色,哪里都像是公主的女兒。

  這些故事都是無足輕重的,因為從那年開始,路過幸福之家的我們都遭遇了同樣的命運,不管我人生的前半段是什么,它原本或悲傷或喜悅的結尾都被他給改寫了,就像是把劇本的后半截撕掉,胡亂地粘在了一段光怪陸離的故事前面。

  幸福之家?呵呵。

  對,你說的沒錯,那個人就是塞克斯博士。

  我知道你們霍格沃茲的學生上學都是坐火車,這段旅程在我們吉卜賽人的眼中有著很重要的象征意義,這種儀式可以說是一扇門,一扇從你原本平凡寧靜的生活走向離奇怪誕的門,你們的門要溫柔許多,貓頭鷹送來的入學通知書,校董會補貼的生活費學雜費,你們還會擁有自己的魔杖,但對于在那個時間段路過那座牧場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一扇猙獰險惡的地獄之門,可悲的是,門把手甚至都不是我們自己打開的,在我們路過那里,笑嘻嘻地觀察這扇與眾不同的大門時,來自命運的惡意之手在我的背后用力地搡了一把,那個人拽著我的胳膊,把我用力地往回拉。

  我的父親曾經告訴過我,那些只有老一輩人才會閱讀的神話故事其實是古代人們對生活的記錄,那時候我在教會的學校里讀書,生活在英國的你可能不知道,在挪威,人們信奉的天主教相比新教要保守、極端很多,那些記載北歐神話故事的書籍也是不折不扣的禁書,可小時候的我沒什么書看,恰好我的祖母年輕的時候跟著我的祖父見過一些世面,每次到禮拜日放假的時候,我都會到祖母那里聽她將神話故事。

  什么?挪威?是的,我來自挪威,你對那兒感興趣嗎?夏天去看看也是不錯的,運氣好還能看到極晝和極光。

  她告訴我外面有很大的世界,不會一到冬天就看不到太陽,不會整天擔心被頭頂松針上覆的雪砸傷,我后來學業稀松,所以我根據年輕時候看到的一個吟游詩人,向我的父親編造了我的夢想,在參加過祖母的葬禮后逃出了北回歸線以北,當然,如果早知道會這樣,我寧愿接過父親的油鋸,去當一個啥也沒見過的伐木工人。

  我游歷了幾乎整個歐洲,幾乎證實了祖母講給我的一切,不過到那個時候,我反而不相信父親告訴我關于“古代人記錄”的事情了,祖母曾經告訴我,如果沿著我家旁邊的小溪往上游走,可以找到一戶姓威爾特寧的人家,他們是奧丁神話國度的殘民,掌握著魔法的力量,她還告訴我,以前高高在上的神換了性子,他們會選擇生活在羊群中,感受我們的辛酸苦辣。

  我曾經對“神明”充滿好奇,如果早知道以后會這樣,我情愿從沒聽過他們的故事。

  嗯?你怎么對挪威的這段故事這么感興趣?我真的沿著溪水找過嗎?當然,我怎么可能沒找過呢,在水源地只有一座灰撲撲的老房子,許是以前某個貴族老爺的行宮吧,如果你真的感興趣,我以后可以帶你去看看,當然,前提是那時候你還沒有殺了我。

  之后……讓我想想,我在英國攻讀博士學位的時候,遇到了那個人,那時候我甚至想要換個專業,因為學院里的同學聽到我的名字都會本能地把我當成學術扎實的人,可我雖然姓達爾文,我前幾年學的可一直都是化學,可他們還是樂此不疲地向我打聽進化論的秘密,打聽學術的前沿,我哪里懂得這些?我只是一個選錯了專業的倒霉蛋罷了。

  他比我大幾屆,聽說為了看書,在學校里待了很多年,也沒有人趕他走,那天我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被那個男人攔住,我本以為他會和那些猜測我和達爾文有沒有什么關系的人一樣,可以隨便打發走,但他的第一句話就讓我吃了一驚。

  “你姐姐讓我多多關照你。”

  是的,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樣說的,我那個只有圣誕節才會行色匆匆露一面的姐姐,竟然和他是舊識。

  是的,我那時候還不知道她是一個女巫,該死,我一直以為她加入了軍情六處之類的組織,成為了一個拎著雙槍在德國收集情報的女特工,好家伙,你能想到你有個經常不露面的親戚是女巫嗎?反正我想不到。

  我和那個男人很快熟絡起來,有時候他會約我一起做實驗,他的有些想法遠遠超出了生物學學科的范疇,仿佛一個沒念過大學的人提出的設想一樣天馬行空,更離譜的是,他居然能夠屢屢成功,想來這就是魔法的威力吧,有一天晚上做實驗的時候,他突然讓我叫他姐夫。

  哦,該死,我真想回到過去,狠狠地抽我那該死的臭嘴,我怎么能叫那個該死的殺人狂姐夫?!害怕?不不不,你說錯了,我一點兒也不害怕,我只是憤恨,甚至那時候我也是憤恨的——我姐姐結婚這種事情,我居然是倒數第三個知道的,倒數第二第一是誰?還能是誰?當然是她倒霉的親爹親媽!

  我那時年輕,不懂得人心險惡,不僅參加了他們的婚禮,沒有注意到那些奇奇怪怪的來賓,還在學校里和他走得很近,不得不說,他還是有些腦子的,我那時候被人叫做小達爾文,他的外號叫中達爾文……大達爾文是誰?這不是顯而易見嗎?當然是達爾文本人。

  在我畢業的那一年,他也選擇從學校離開,我們一起獲得了博士帽,那時候他剛剛完成一項劃時代的實驗——把一只瀕死小白鼠的大腦移植到了另一只小白鼠完整的身體里,并且讓它安穩地活了一個星期。

  他隱瞞了這個結果,但他的其他研究也足以讓他成為炙手可熱的人物了,甚至還有記者專門從德國跑過來采訪他,你有興趣可以去翻翻那時候的報紙,如果他不是個巫師,恐怕真的會把外號上的“中”給去掉。

  在去大倫敦城的酒吧里慶賀的那天晚上,他告訴我,他是個巫師,我那倒霉姐姐也是個巫師,我只當他喝醉了在說胡話,可沒想到第二天從宿醉中醒來的時候,我姐姐正坐在我的床頭,她拉開窗簾,我看到了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東西——一條龍,一條該死的龍!

  對,說到龍,就不得不提起我第一次看到龍的那個下午,那天剛做完禮拜,我的嬢嬢帶我在村子里逛,結果他的獵犬掙脫繩索跑丟了,我那時候還小,哪怕穿著裙子也能跑得很快,就追到了森林里去找獵犬,我們家的狗狗是棕紅色的,在紅松林里根本看不清楚,不知不覺我就深入了森林,繞了好半天,天黑的時候,我終于在森林的另一邊找到了它……咯咯,你根本想象不到一條狗狗還能爬樹,它在樹杈上嚇得發抖,我想要接它下來,但它根本不敢動彈,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東西,我仔細看了看,哦!天吶,那根本不是天黑,而是一條黑色的龍!

  那條龍盯著我流口水,好在有他……他雖然年紀有些大了,但我知道,他就是我的騎士,用一根短短的木棍就可以打倒一條巨龍,我知道,我對上帝的祈禱有了回應,他就是瑪麗亞帶給我的如意郎君。

  我怎么不懂愛情,我已經十二歲了!隔壁家的姐姐在我這么大的時候已經訂婚了!你笑話我的動作,你比我爸爸還討厭!

  事情就是這樣的,抱歉,有時候我就會像現在這樣突發惡疾,舉止怪誕,甚至認為我是其他人,尤其是在我回憶往昔的時候……我現在是誰?剛剛沒給你說嗎?你的記性可真差,我是卡達·伊輪加,建議你去圣芒戈看看,我知道你們英國有個好醫院,或者晚些時候我帶你去我們剛果瞧瞧病。

  剛剛說到哪兒了?對,瞧我這記性,我去年剛從瓦加度畢業,和朋友約好來英國享受我們的畢業旅行,不過那些壞家伙好像放了我的鴿子,上個月我坐著你們的魔法公共汽車閑逛,在下車解手的時候被一個黑巫師襲擊了!

  你可一定要小心,那家伙可不是一般人,他豢養著很多惡毒的黑魔法生物,是個不折不扣的危險分子,你知道你們魔法部的聯系方式嗎?必須要讓傲羅把這種家伙處理了,對了,是你救我出來的嗎?他的實驗室你可一定要搗毀,他在自己的莊園里進行了太多邪惡的黑魔法研究,為此抓了不少麻瓜!

  你懂了吧,納爾遜,那一年我的姐姐已經死了,剛剛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這具行走的身體里有著太多的冤魂,為了不讓自己變得瘋狂,我只能把他們的生命停在進入幸福之家的瞬間。

  對,現在的我是艾維·達爾文,不過艾維·達爾文其實是第一個倒下的人,我想你應該見過塞克斯博士的那些實驗,為了復活他的妻子,他會像拼拼圖一樣把其他人拼起來,嘗試用他發明的塞克斯還原結構他們的靈魂、生命和魔力,在縫合的軀體上醞釀出足以讓死者蘇生的魔法。

  其實我們還有更多,但是大多數人已經瘋了,或者干脆變成除了存在之外什么也沒有的行尸走肉,為了不讓那些瘋狂的囈語臟了你的耳朵,我只能挑選出來這些還能聽的故事告訴你。

  我是在那個被你用大金屬板壓住的房間里醒來的,說真的,如果單論我的“生命”,倒不比你年長多少,一開始我只想手刃塞克斯博士這個帶給我不幸的仇人,但很可惜,當我爬出墳墓時,幸福之家已經成為了一片荒原,而他早已因為研究禁忌的課題被同類抹除了,從那時起,直到現在,我追求的都是死亡,但該死的是,他的實驗居然成功了!

  我成為了一個不會死,不會痛,不會開心,不會悲傷的怪物!我從未覺得生命是一樣能夠令人如此痛苦的東西,我挑釁過無數巫師,想要借他們的手殺了我,但他們實在是太弱了……我也找過麻瓜的科學家,但他們只想找到永生的奧秘,把我囚禁起來,但當戰火席卷之后,我又是唯一一個從廢墟中爬出來的人。

  我研究了他留下來的筆記,但它始終缺少了塞克斯還原最關鍵的一部分,但他的大女兒從來沒從霍格沃茲離開,在離開以后又躲到伊法魔尼找不到人,他的小女兒,你也看到了,喬昆達·塞克斯實在不能稱之為一個合格的女巫,我覺得即便塞克斯博士再愚鈍,也不會那個魔法放到她的身上。

  去年,我又去了幸福之家一趟,但那里已經再次破土動工了,并且改姓布萊克了,我只能使了些手段,從那里的巫師口中得知,你曾經到過那里,并將那里的一切都付之一炬,我想你應該發現了什么,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

  咱能不提八眼巨蛛了嗎?這和我們的事沒一點兒關系。

  你倒是遠遠超過了我的想象,我不僅在你交給那個小男孩的東西上聞到了塞克斯還原的味道,還發現你已經先人一步,掌握了三件死亡圣器,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找它們,掌握死亡之后,應該就能去死了吧?

  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不知道自己是誰,不知道旅途的方向,每天還要在不同的囈語中醒來,有時候恨他恨得入骨,有時候卻愛他愛得深沉,這太惡心了。

  在一切陷入僵局的時候,我會去“我”之前生活過的地方看看,這也是“我”的共識。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但塞克斯博士的瘋狂不是你能想象的,我倒是想看到你找到我掌握魔力的辦法,如果那些麻瓜不用你的工具就能使用魔法,這樣的事情就不會再次發生了。

  什么?我為什么可以在這么短的時間內走過這么多的地方?你還是太年輕了,納爾遜,如果你像我一樣,把喝咖啡的時間都拿來走路,你也可以走這么遠的。

  需要我幫你收拾殘局嗎?像我這種不怕死的人,我想即使是格林德沃,也會頭疼一陣吧,要不要我幫你把他們都料理了,然后你快點兒去研究你的死亡圣器。

  “你倒是可以去試試,看格林德沃能不能殺死你,”納爾遜瞇起眼睛,感受著艾維心中澎湃又駁雜的魔力,站起身來,“已經有不少巴黎人離開城區了,一切已成定局,接下來的對抗可能就要上談判桌了,在此之前,我恐怕沒有功夫幫助你。”

  “我等了那么久,也不急這一會兒了,”艾維扭了扭脖子,“對了,我剛剛沒說什么奇怪的話吧?”

  “我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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