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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章 銜尾蛇的蘇醒

  “你是天神,是的,無所不知的天神,無所不能的天神!”

  荒蕪的墓地中,點點磷火將周圍的夜色映得慘白,幽綠色的火苗在周圍的灌木叢中燃燒,灼熱的空氣將本是沼澤的這里炙烤成了龜裂的白地,連深埋地下的種子都被烤熟,散發出混雜著糧食氣味的焦臭氣息。

  遠處的村莊也只剩下斷壁殘垣,時不時有哭號聲從夜色中傳來,夾雜著“他來了”之類被恐懼席卷的呼喊,但隨著夜色愈發的濃密,近處的火焰熄滅又在遠處亮起,那些夜色中的聲響被火焰的爆裂聲覆蓋,再也聽不到生息。

  低下頭,看到一個身披銀甲的男人趴在腳下,這是這片名叫“戈德里克”的山谷中最后的反抗者了,可憐這個無知的巫師,空有魔法的偉力而不自知,只知道揮舞著寶劍沖鋒,和那些愚蠢的凡人又有什么區別呢?甚至相比那些愚昧的平凡者,這樣揮霍自己的天分的行為更讓人覺得惡心,這樣的莽夫,究竟是從哪里來的膽量,竟膽敢從希臘追來“討伐”自己?

  “趴在你腳邊的我實在難以看清你深入云端的面容,看到你頂天立地的威嚴,可是我可以看到,我可以看到你自沼澤跋涉而來時腳下沾染的污泥,看到你華美長袍的下擺被沿途的荊棘劃爛,沾染上枯枝敗葉。”

  那人趴在自己腳下,手中的寶劍早已成為了腐朽衰敗、散落一地的生銹鐵片,原本光鮮明亮的甲胄也已經如同枯樹皮一般,破破爛爛,他的胳膊詭異地扭曲著,暗紅色的鮮血將腳下干裂的土地沁染成了骯脹不堪的沼澤,可那根被彎折得不像樣子的手臂仍在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爬行著,向著那只樣式古老的龍皮靴子靠近。

  一只枯瘦的、宛如干尸的手從虛無的黑暗中伸出,牢牢地按在了他的手背上,牽動傷口的疼痛感令他渾身都不受控制地痙攣抽搐起來,血跡蔓延地更快了,在那只干枯的手掌后方,一件破爛的黑色長袍正與夜色融為一體,在黑暗中狂亂地飄動著,在它的身后,從滿是墓碑的墳塋中,一個個被黑袍籠罩的怪物破土而出,它們的面目被破爛的兜帽遮蓋,又或許它們本就沒有樣貌這種只屬于生靈的東西。

  從那只黑袍怪物的身上散發出的不只有腐爛的惡臭,還有足夠凍結時間的冰冷,以及對生命、對靈魂的追獵者一般饑餓的貪婪。

  “神祇的塑像也會倒塌,甚至連他本身也會在時間中湮滅,他的宮殿會成為盜墓賊的樂園,他的王國也只會成為史書上的曇花一現,他所追求的一切都會在絕望中轟然倒塌,和那些被踩在腳下的蕓蕓眾生沒有絲毫區別,”盔甲里的人連最后一絲力氣也被圍繞在四周的怪物抽走了,他的聲音也變得氣若游絲,但虛弱的聲音中,信念的力量卻澎湃到足以刺穿耳膜,“我的女主人托我給你帶句話,罪人,她已經預見到了你的失敗,你必會失敗!哪怕東山再起,也只能品味到茍延殘喘的無盡屈辱!卑鄙的海爾波,世界上怎么會有卑鄙的神!”

  寂靜,連火焰的爆裂聲都難以聽聞。

  “你以為你的力量會讓你擁有一切?你以為你用我的族人、我的戰友、我的祖輩的尸體制造出的惡心怪物可以奪走我的心?你錯了,你甚至連我的生命也無法奪走。”

  惡臭的怪物將手伸向兜帽,另一只手探向那人的下巴,看起來竟像是要親吻他。

  只是那人的頭剛剛離開地面一點,怪物便將他放下了,他的身上已經沒有了半點兒生氣,甚至連靈魂都于瞬間崩潰消散,正如他所說,他了解了自己,讓站在他身前的“天神”連奪走他生命的權力也失去了。

  怪物拉上了它的兜帽,將貪婪的目光投向了這片墓地中唯一站著的人,那是它唯一可以聞到喜怒哀樂的生命,鎧甲里的尸首于它而言,和路邊的石頭已經沒有任何分別。

  真是無聊。

  耀眼的火焰從倒地的男人身上升騰而起,點亮了他周圍積成水洼的血泊,像鏡面一樣平靜安寧,甚至這血色也能為映照出的東西憑添一抹妖艷的紅色,乳白色的魔力從鎧甲的縫隙中逸散而出,被某種難以感受到的引力吸入了長袍。

  低下頭,鮮血中浮現出一張俊美年輕的臉,碧綠的頭發眼睛在猩紅的血泊中呈現出一種妖異的黑色,仿佛那周圍的漫長黑夜一般,綿延無底、無窮無盡。

  “嘎!嘎!嘎!”

  聒噪的鴉鳴自半空傳來,這只食腐的鳥面對著綿延百里的焦土,已經餓了整整一周了,此刻看到一具尚未焚燒殆盡的尸體,它再也忍受不住,撲扇著翅膀向著地面猛撲而來,在停到甲胄上的瞬間,一道細小的火舌從鋼鐵的縫隙中鉆出,纏在它衰敗的黑色尾羽上,僅僅眨眼的功夫,它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團轉瞬即逝的火苗。

  “嘶嘶……嘶嘶……”

  烏鴉連骨灰被黑暗中蟄伏的血盆大口一口吞了下去,緊接著,一雙橙棕色的巨大瞳孔中發出了類似烏鴉鳴叫的氣聲。

  “啪啪——”

  一具凡人的尸體如何抵擋滅世的火焰?鎧甲很快變得空蕩蕩,只剩下一片空虛的粉末,這是一個人殘留在世上的最后痕跡,任何火焰都無法毀滅的灰燼,在微風的吹拂下,粉末從甲胄的空腔中散出,散落在血泊之中,攪亂了那張妖異無比的面孔。

  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就像多年前那位不慎吞服了自制迷情劑的巫師納西索斯一樣,只是相比他在水池般垂憐美麗的一幕,眼下血泊里的孤芳自賞卻顯得更加詭異恐怖了,細長的手指緩緩劃過臉頰,那些細小柔軟的容貌、吹彈可破的肌膚無一不讓人感到迷醉,從飽滿的肌肉、鮮嫩的皮膚中感受到了闊別許久的年輕,那是多少年來夢寐以求的東西。

  只是這種美好依舊會被時間與死亡打敗,為了維系住它,做什么都可以。

  “皮提亞,你真的預見到了我的失敗嗎?”

  撫摸著自己臉頰的人第一次發出了聲音,方才那位刺殺者的襲擊并不能讓他動搖本分,只是男人口中的“女主人”卻激起了他的回憶。

  “你應該沒有忘記吧?在兩千年后,我的力量會再次從那片你斷決的土地上醒來,那場殘酷的屠殺將會成為我重新登場的華麗宣言,哪怕現在真的像你說的那樣失敗又有什么呢?我的對手從來不是這篇土地上的愚民,”他伸出魔杖,指向最后亮著燈光的村莊,“你應該很后悔在我們都年輕時做了那樣的預言吧?就像我是那么后悔,從始至終就不該把你說的話奉為圭臬,這下我們都成了被困在命運中的人,你說是吧,我的……不論是什么時候,只要巫師還心存野心,還向往力量,我就還活著,但你卻只能能活在那些致幻的煙霧帶來的失真時間中。”

  風激起漣漪,水中的面孔消散了,只有那雙碧綠的瞳孔還映照在水里,仿佛隔著幾千年還在看著,

  “嗨,好兄弟,你沒事吧?”

  被白蟻噬咬般鉆心的疼痛從納爾遜的小拇指處傳來,他猛地瞪大眼睛,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睜眼便是一整塊光亮的銀白色胸甲,金發、藍顏……自己的面孔從胸甲那稱不上平整的鏡面中反射而出,他抬起手,撫摸著自己的臉頰,一切如常。

  但小指處傳來的痛苦卻不似作偽,他抬起手,原本在尾指處早已隱去的銜尾蛇痕跡竟又在這個平平無奇的晚上浮現出來,那個已死之人——卑鄙的海爾波——他沉睡的魔力被再次喚醒,納爾遜從口袋中掏出一枚造型與痕跡相似的戒指,不需要戴上,它便已經自覺地套在了小指上。

  “這是……”納爾遜抬起頭,眼前的鎧甲正從胸腔中發出疑問,“難道是你在歐洲叫我的那次,手上戴的戒指?”

  納爾遜這才注意到了叫醒自己的鎧甲,他竟不知不覺地走到了鄧布利多辦公室的門口,那副曾與自己并肩作戰的鎧甲仍在勤勤懇懇地守望著夜晚的霍格沃茲,他的臂甲與手甲不知道去了哪里,此刻正在扭動著身子同自己打招呼。

  他的目光從鎧甲身上那從未關注過的細節上掠過,越是觀察,越是感到一股奇異的熟悉,盡管這副鎧甲無比光鮮,身上也毫無戰斗過的痕跡,但那種時代特有的制式以及揮之不去的硝煙味讓納爾遜在瞬間就將自己的“好兄弟”同剛剛看到的那副鎧甲聯系在了一起。

  “你……真的和梅林并肩作戰過嗎?”納爾遜輕聲問道。

  “是啊,你不會到現在還不信吧?”面甲一開一合,仿佛在表達著它的篤定,“不是我跟你吹,甚至時間還更早呢!我叱咤風云的那會兒,梅林這老小子還沒出生呢!”

  “是嗎?”

  納爾遜點點頭,額角浮現出一絲細汗,海爾波殘破的靈魂早已被他一腳踹進了迷離幻境的“門”中,這位勤勤懇懇幫助了自己和湯姆許多的“海先生”早已離去,那些被摧毀的魂器中留存的強大魔力除了消散的大多數,剩下的都被他以和皮皮鬼類似的原理儲存了起來,這些魔力被海爾波浸染太深,幾乎完全由詛咒和黑魔法構成,實在沒有辦法利用,只能被用來當作和某些強大巫師同歸于盡的最后手段,但此刻這些永遠都不會動用的魔力忽然騷動了起來。

  納爾遜嘆息一聲,心中了然,果然,那件位于紐蒙伽德迷離幻境處的魂器落入了格林德沃的手里,而這位黑魔法天賦不弱于海爾波的黑巫師總算掌握了這份魔力,試圖喚醒這些被掩藏了兩千多年的強大黑魔法。

  自己看到的,便是被魔力帶出的古老記憶。

  “海爾波……你們都錯了,你不會再醒來了,你的那場盛大的屠殺,已經被我退票了,哈哈,”納爾遜用右手攥緊了左手的小指,銀白色的光芒中,隼戾聲響起,躁動不安的魔力像是被關了閘門一般,不得不安靜下來,他輕笑一聲,喃喃道,“如果你跑去研究海爾波的魔法,成為下一個海爾波,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什么下一個海爾波?你在說什么虎狼之詞?”倘如鎧甲有五官,此刻呈現的一定是目瞪口呆的表情,“你想成為下一個海爾波?”

  “怎么會呢,好兄弟,”納爾遜拍了拍他的肩甲,說道,“我是說,如果再來一個海爾波,那可太好解決了,你也是知道的,我可能打不過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人,但無論如何,我都可以把他吊起來打。”

  “快停下你那些可怕的幻想吧,”鎧甲心有余悸地說道,“不然我就請阿不思馬上把你關到阿茲卡班去……說起來,你大半夜的在外面跑,是應該先去關關禁閉,你這個壞小子。”

  “那你可真是失算了,”納爾遜聳聳肩,說道,“我剛從禁閉的教室出來,拉赫曼教授太能聊了,哦,對了,你的胳膊呢?被哪個不聽話的新生給拆了嗎?需要我幫你找回來嗎?”

  “我的胳膊?諾,”鎧甲的頭偏向納爾遜的身后,納爾遜順著它的目光望去,只見一雙手甲飄在空中,摟著酣然入睡的阿爾法德,“你剛剛從這兒經過的時候差點兒走著睡著,你這個小伙伴也差點兒被你丟到地上,嘖嘖,大半夜的,帶著一個不省人事的——”

  “打住,打住,再說下去就有點兒惡心了。”

  納爾遜依舊用手按住小指,別扭地比劃了一個休止的手勢,用魔杖接過今晚多災多難的阿爾法德,騰出空的手甲飛了回去,按在了鎧甲的肩膀上。

  “我們三個人被拉赫曼教授拉住好一頓聊,實在是太困了,而且湯姆……嗯?湯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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