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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喪鐘

  對戰爭影響最大的是什么?

  對于那些戰斗意志頑強、戰術安排妥當、善于以弱勝強的隊伍來說,是人。

  但對于絕大多數正面戰場兵力相當的碰撞而言,勝負往往取決于技術。

  在大多數時候,一點小小的裝備進步也足以造成短時間的代差,比如無線電在坦克上的大規模使用,便是德軍的機械化部隊得以在二戰初期橫掃歐洲大陸的原因。

  對于已經依靠先進的裝備取得斐然戰果的軸心國而言,想要令他們做出不那么明智的激進策略其實很簡單,只需要添一把小小的火就夠了。

  納爾遜的選擇其實很簡單,他把目光早早投向了德軍在占領區內瘋狂搭建的設施上——無線電中繼臺。

  試問,當一臺小巧的、只需要通信兵背著就可以自由活動的無線電收發設備在遠隔百里之外的情況下也可以達到十公里內實時通訊的性能時,一個二戰時期的隊伍會憑借這項技術制定多么激進的戰略呢?當軍隊的高層坐在德國的指揮中心內便可以即時地了解到任何一支隊伍的情況時,他們又有什么理由不把戰線向外延伸呢?在部隊可以迅速調遣,情報優勢形成代差的時候,他們又怎么會沒有一打多的自信呢?

  對于當下麻瓜的技術而言,在不鋪設電話線或者中繼臺的情況下進行這種超遠距離的通話或許是一件稱得上天方夜譚的事情,但倘若有了魔法的幫助,這種事情也只是手到擒來罷了。

  德意志的軍官們得意于帝國克拉科夫研究所提供的這種超遠距離無線電通話技術,他們不會去思考站在科學的角度這種技術能否實現,他們不懂科學,只需要懂得怎樣將這項偉大的成果和自己畢生所學的戰爭藝術相結合,以怎樣天降神兵的方式去屠戮那些宛若瞎子的對手。

  納爾遜并沒有做一個戰爭販子,他并沒有嘗試給紐蒙迦德盟友的軍隊配備什么煉金子彈、魔法航母之類超現實的武器,他甚至沒有讓魔法直接參與進這次技術的革新之中,設備仍舊是德軍研究出的那些設備,技術也是那些技術,在建設“中樞”的過程中,納爾遜利用巫師的施工隊和魔法的高效,將適合德軍波段的中繼設備鋪滿了歐洲,在魔法的簡化與煉金人偶的維持下,這些麻瓜們看不到的設施能夠支持德軍將實時通訊的范圍擴展至整個歐洲。

  而僅僅是這樣一項“小小的突破”,便讓整支部隊變得目中無人起來。帝國的裝甲部隊勝券在握地開拔,面對數倍于自己的敵人,他們也能做到在每一處短兵相接的戰場中形成以多打少的局勢。

  而只能依靠電報交流的盟軍難以理解對手那神鬼莫測的機動性,他們甚至懷疑,德軍的坦克會生孩子,像豬和狗一樣,一生生一窩,長得又很快。

  和納爾遜預想的一樣,德軍的高層清晰地認識到,技術上的差距敵人可能也會很快突破,于是他們決心暫時不管背后那個龐大的紅色帝國,反而在西線投入絕大多數的兵力,誘敵深入,再憑借信息的優勢一舉解決這些敵人。

  進行反包圍的軍艦也憑借著先遣部隊精確的情報支持,早早地在盟軍尚未察覺的時候切斷了他們海上的退路。

  一場屠殺即將開始。

  他們成功地將大量兵力調往了西線,成功地誘敵深入,在進行最后一步時,那些前線指揮官手里的光熄滅了。

  原本還能偷空和家人聊天的軍官們驚恐地發現,通訊兵背后的行囊里仿佛只剩下了一堆破銅爛鐵,他們手中的聽筒里只能傳來一陣令人絕望的雜音。

  而那枚代表著正在接收信號的小紅點似乎永遠都不會再亮起來了。

  他們瘋狂地命令通訊兵調整波段,可從聽筒中傳來的那些盟軍的無線電節目卻將他們心中的希望一點點抹去。

  比在戰場上做一名瞎子更恐怖的事情是什么?

  是你本來還能看見,卻突然成了一個瞎子。

  此時的戰場上風平浪靜,固守陣地的德軍內部早已是洶涌的驚濤駭浪,但這并不算什么,那些帶兵深入的最狂熱的隊伍甚至已經分辨不清方向,他們仿佛成為了大洋中的一座孤島,四面八方都是沒有一絲聲音的海水。

  越是美妙的東西,越是需要付出昂貴的代價。

  納爾遜并沒有向他們索取什么代價,只是將它收回了,在他打響響指的瞬間,整個歐洲范圍內,那些躲藏在底下勤勤懇懇維護設備的煉金人偶們同時待機,在失去維護的幾分鐘內,以那一座座隱藏起的中繼臺為圓心,一片片區域陷入了沉寂的夜里。

  沖鋒在前的部隊成了深陷包圍的死子,準備進行反包圍的艦隊也成了游曳在海上的孤魂野鬼,恐慌的情緒彌漫在每一個了解內情的軍官心中,但他們甚至沒有地方訴說自己的害怕。

  尤其是當一個人太久沒有品嘗過害怕的滋味,那股突如其來的恐慌便會摧毀他的理智。

  有些陷入靜默的軍隊指揮官早已用槍抵住了通訊兵的下巴,哪怕他們明白,當備用設備同樣收不到聲音時,一定是另一邊出現了問題。

  無數通訊兵搗鼓著包里的設備,等待著奇跡的出現。

  “我是武裝執行部隊西線指揮部的弗朗茨少將,西線南區區隊長。”

  幸好,承擔不了即時通訊功能的無線電設備起碼還能當作無線電收音機使用,在無數擔心馬上就要吃槍子的通訊兵的瘋狂努力下,西線的一些隊伍成功接收到了來自帝國的聲音。

  “喂喂,能聽到嗎?”

  失去通訊的軍官們可不在乎這些,對他們而言,現在能從無線電設備中聽到德語便是對他們最大的安慰了。

  “咳咳……很遺憾地宣布,因為某些帝國內的蛀蟲伙同猶太人的破壞,我們的無線電收發系統已經受到難以修復的損壞,在今后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們將失去為我們帶來巨大優勢的通訊設備。”

  正在聽廣播的軍官們心已經落到了肚子里,他們感覺它分明還在下墜。

  “為了保存我們的有生力量,我命令你們盡可能地原路返回,退回我們修筑好的戰線以內。”弗朗茨少將的聲音有些無力,“另外,可能有西線南段之外的隊伍聽到了我的命令,你們的指揮官可能并不會下達和我一樣的命令,但我還是建議你們暫且退入防御圈內,在情況明朗的情況下,再進行下一步的作戰任務。”

  “需要提醒的是,你們現在聽到的是廣播,當你們聽到我的命令時,敵人也已經聽到了同樣的情報……”弗朗茨沉默片刻,說道,“在通訊被切斷的情況下,總部難以為你們提供什么幫助,士兵們,祝你們好運。”

  “凡是收獲,便有價格。”

  納爾遜不顧房頂上落滿的灰塵,一屁股坐在了中樞的頂端,他一只手拿著一臺小巧的無線電收音機,另一只手握著魔杖指向它,收音機中正傳來一聲聲堆疊的、噪雜的呼叫。

  “可惜你們收不到回答了,”納爾遜悲哀地搖搖頭,時隔多年,他才承認,約納斯的理想似乎只是一個存在于理想世界中的美妙幻覺,即便令戰爭加速,將沖突封鎖在準備好的區域中,他還是需要以犧牲一部分人為代價,或許他們中的大多數都是無情的儈子手,都是殺戮的機器,都是戰爭的元兇,都是侵略的魔鬼,但總有那么些人是被裹挾的無知者或者無辜者,他終究拯救不了所有人,他苦笑道,“我以為擁有魔法的巫師對麻瓜而言就是神明,但我從來沒見過如此狼狽的神。”

  接著,納爾遜舉起收音機,轉了轉側面的旋鈕,又按住最上面的按鈕,清了清嗓子,用字正腔圓的德語說道:“我是武裝執行部隊西線指揮部的海因克少將,西線北區區隊長……”

  “也許湯姆才是對的,”把那臺功能豐富的收音機丟到露臺的角落,將魔杖隨手放在身邊,納爾遜望著樓下變得雜亂的兵陣,感嘆道,“如果真像他說的那樣,直接給小胡子來一發奪魂咒,可能事情真的能夠解決……”

  “那可沒有什么用,納爾遜。”一句平淡的男聲忽然在納爾遜身后響起。

  納爾遜嚇得一激靈,一把抓住了手邊的魔杖,不顧蹭了滿手的灰,撐著地面彈了起來,閃身消失在了原地。

  “不要緊張,我本來只想問問關于那些血咒女孩的事情,沒想到你真在這里,”格林德沃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搖了搖頭,他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兒生氣,甚至隱約透出一絲興奮,“我一點兒也不反對你做的事情,納爾遜,只是我覺得,解決一個首領并不能解決他們整個國家的氛圍,也不能解決他們對戰爭的渴望,更不能解決他們瀕臨崩潰的經濟。”

  “格林德沃……”

  納爾遜站在格林德沃身后,握住魔杖的手緩緩垂下。

  “沒關系,納爾遜,你做的足夠好了,”格林德沃輕聲說道,“不過你的壓力確實太大了,你知道嗎?喜歡自言自語就是壓力大的表現。”

  “是這樣嗎?”納爾遜的身影消失,又出現在了一開始的位置,維持著那個坐在地上的姿勢。

  “嗯,你做的足夠好,也足夠對,”格林德沃點點頭,走到納爾遜身邊,他看看了地上的灰塵和納爾遜風衣下擺上蹭到的土,終究還是沒有坐上去,“麻瓜們總是那么愚蠢,他們把有限的精力和資源都投入到了彼此的爭斗中去,這場戰爭本就是愚蠢的,國家的崩潰可以用無數種方式來解決,他們偏偏選擇了最愚蠢的一種……由一名睿智的巫師終結這場愚蠢的戰爭,這與我看到的一模一樣。”

  “你看到的?”納爾遜抬起頭,滿臉困惑地望向格林德沃。

  “是啊,這就是三年前,我將你接到紐蒙迦德時所看到的未來。”格林德沃絲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欣慰,“我就知道,納爾遜,我就知道,那個人會是你。”

  “我并沒有——”納爾遜張了張嘴,又把它閉上。

  “但凡有一點點腦子,哪怕是看不到未來的人都可以輕松預測,”格林德沃輕快地說道,“在沒有你那點兒‘小小幫助’的前提下,以德國的國土面積、資源與人口是根本無法支持他們同時與數個與他們規模相當甚至比他們強大的國家開戰的,如果我想得沒錯,在穩扎穩打的侵蝕下,他們可能會在明年遭遇這一場反攻,并且堅持不了一年就繳械投降。”

  納爾遜心中一凜,歷史確實是這樣的。

  “但在你的幫助下,這個過程無疑被加快了數倍,”格林德沃臉上的快意溢于言表,似乎德國的麻瓜政府并非他的盟友,而是什么有著深仇大恨的仇人,“麻瓜也不傻,他們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國家、土地和人民已經被壓榨出了最后一丁點兒潛力,而強行支撐無異于慢性死亡,當有一項足以影響戰局的武器可以被很快運用到戰爭中時,任何一個有腦子的指揮官都會選擇利用它來擴大戰果,尤其是在不清楚自己的對手在什么時候才能趕上的情況下。”

  “這樣擺在他們面前的只有兩條路——要么坐等失敗,要么憑借這件武器孤注一擲,一舉控制歐洲,他們毫無疑問地選擇了后者……上帝欲其死亡,必先令其瘋狂,”格林德沃總結道,“納爾遜,對于他們而言,你就是上帝!”

  “然而我并沒有改變什么——”

  “不,我說了,你做的很棒,”格林德沃打斷了他,認真說道,“你完成了你的目標,停止了戰爭,減少了平民的傷亡,哪怕對于戰敗者,他們也能很快得到新生。”

  “你的那些撤退的指令,難道不是因為憐憫嗎?雖然有些愚蠢,但還是蠻可愛的,”納爾遜還想再說些什么,卻沒有插進嘴,格林德沃繼續說道,“這幾年來,你的每一次進步,我都看在眼里。事實總是在證明,我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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