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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流浪的羅莉安

  黑塔圖書館樓下,納爾遜握住皮提亞腳下的月桂,不知怎的,他總感覺女祭司的雕塑似乎低下頭,看了他一眼。

  納爾遜松開月桂枝,抬起頭揉揉眼睛,女祭司的雕像還如同往日一般托舉著那顆小小的太陽,而太陽釋放出溫柔的火光也和往日沒有什么分別。

  “看樣子得好好休息了。”他搖搖頭,又彎腰握住蒼翠的枝條,輕呼她的名字。

  “皮提亞。”

  一陣微風拂過,納爾遜消失在了紐蒙迦德的街道上。

  “是納爾遜先生嗎?”

  納爾遜睜開眼,發現之前的客廳中已經變得空蕩蕩,幾只白色的人偶正費勁地抬著一張長桌從儲物間里飄出來,他環顧四周,發出聲音的地方似乎是塔樓的廚房,伸手握住在空中懸浮微微發熱的手杖,納爾遜邁步向滿是油煙的小房間里走去。

  “哎呀,一個人生活這么多年,已經好久沒有好好做飯了。”羅莉安表現地像個不會下廚的富家女孩一樣,舉著一只造型奇特的鍋鏟站在廚房里,幾只小人偶正在灶臺前忙忙碌碌的,搞得這里烏煙瘴氣。

  “你還好嗎?需要幫忙嗎,我多少會做點兒飯。”納爾遜被廚房的油煙嗆到,強忍著咳嗽的欲望,掩住口鼻抽出魔杖,思量著要不要救火,不然等會兒可能要救人了。

  “不用不用!”羅莉安佯裝生氣地叉起腰,舉起鍋鏟指向納爾遜,“我可是先從禮儀學校畢業才去當魔法師的!我會做飯。”

  “好吧好吧。”納爾遜舉起雙手告饒,他原本是想找羅莉安聊聊的,但是看這環境也不適合聊天,只好說道,“有什么我能幫上忙的嗎?”

  “嗯,讓我想想。”羅莉安把鍋鏟支到下巴上思索著,納爾遜這才注意到她的鍋鏟上沒有沾上一點兒油漬,看樣子做了半天菜其實了做了個寂寞,她思索了片刻,緩緩開口道,“你能下去幫我摘點萵苣和南瓜嗎?我把樓下的花園改成了一片小菜地……不過我剛剛拜托斯卡曼德先生去了,讓我看看……”

  她推開廚房的窗戶探頭往下瞅了一眼,扭頭回來說道,“呃……看起來他和菜地里的毛毛蟲聊得挺開心的,已經有點兒樂不思蜀了。”

  “好吧。”納爾遜聳聳肩膀,從旁邊撈起兩個疊在一起的小木筐,把手杖在手里轉了一圈,它很快變成了一柄精致的小鋤頭,“還需要其他的什么東西嗎?”

  “納爾遜,你為什么會和他們混到一起?”當納爾遜轉著鋤頭走到樓下時,紐特正蹲在菜地邊上和一只努力啃著萵苣葉子的毛毛蟲對視著,聽到腳步聲,他一動不動,頭也不回地問道。

  “紐特學長,您說什么?”

  “格林德沃可不是什么善茬,哪怕他表面上對你再好,那也是因為他對你有所圖謀。”紐特扶著膝蓋站起身,拍拍褲腳沾染的泥土,轉身面對納爾遜,“上次遇到你的時候,我還向霍格沃茲里的朋友打聽過你。”

  “他們是怎么說的?”

  “我的那些朋友都當上了老師,所以并不是很清楚你的校園生活,也不知道你為什么選擇離開霍格沃茲。”紐特緩緩說道,“我的好朋友梅麗莎·塞克斯,你認識嗎?她在霍格沃茲教魔咒學,是拉文克勞的院長。她說你的成績很不錯,是一名優秀的學生。”

  “我經常和塞克斯教授打交道。”納爾遜點點頭,“她教會了我很多東西。”

  “是嗎?”紐特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納爾遜,一字一頓地說,“她還告訴我你和阿不思有矛盾,這是怎么回事?”

  “……”納爾遜不言語,彎下腰開始揮舞著鋤頭挖萵苣,“紐特學長,您也是從霍格沃茲中途離開的人,您應該明白的,人和人的理念總是有沖突的,我不想指責鄧布利多教授什么,相反我很敬重他,但是兩個理念不同的人沒有必要非得待在一起。”

  “我們不一樣。”紐特搖搖頭,“我覺得——”

  “那么您更應該明白才是,”納爾遜拔出一根萵苣,把它丟到木筐里,又找到下一顆萵苣繼續奮戰,“您既然都知道我們不一樣,那一定知道我們所選擇的每一條路總有自己不得不去走的理由。”

  “納爾遜——”紐特有些嘴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能嚅囁著嘴唇凝視著這位年輕學弟的眼睛,菜園子里很快陷入了沉默當中,只剩下納爾遜挖菜的悉悉索索的聲音。

  “學長,您后悔從霍格沃茲離開嗎?”當木筐裝滿后,納爾遜拿來另外一個,挪到一旁的南瓜地邊上,突然開口問道。

  “我……”紐特仿佛中了定身咒一樣僵在原地,他像鴕鳥一樣把頭埋到雙腿中間,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當中。

  “對不起,紐特學長。”納爾遜放下又變成小鐮刀的手杖,砍下一節南瓜莖,小聲的道歉。

  “沒,沒關系。”紐特抬起頭,眼神放空地說道,“我其實挺后悔的。”

  “在赫奇帕奇讀書的那段時間,是我人生中最無憂無慮,也幾乎是最快樂的幾年。”紐特有些磕巴地講述道,他已經很久沒有回憶過那段遙遠的學生時代了,“在外面漂泊的這么多年間,我總是在想,如果我當年沒有出事,沒有被霍格沃茲開除,順順利利地從赫奇帕奇畢業,我會不會成為兒時自己夢想中的那個人。”

  “兒時自己夢想中的那個人。”

  “我們的人生總是隨波逐流的,誰也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么。”紐特盯著空中,六翼的雷鳥正在遼闊無垠的天空中振翅盤旋,“他叫弗蘭克,你覺得他威風嗎?”

  “威風極了。”納爾遜瞇起眼睛望向那道在電光中跳舞的身影,點點頭,“我從來沒有見過如此有氣勢的鳥類,在云層之上掌握雷電……”

  “可是你知道嗎?他一開始是被我從埃及的鳥販子手里救下來的。”紐特的眼中流露出懷念的目光,“那時候的他可沒有這么威風,一只小小的仿佛鵪鶉一樣的小雞仔,瑟縮在一個像你這樣的筐子里,等待著被賣到某個殘忍的巫師手里。”

  “我真沒想到……”

  “你說我們和他像嗎?”紐特轉過頭,目光灼灼地凝望著納爾遜,“我也不勸你回去了,畢竟我也沒有這樣的立場。我們都是無根的浮萍,但是我們和他不一樣,我們起碼有選擇的權利。”

  “我們有嗎?”納爾遜不由地懷疑,此刻的他不正是那隨波逐流的無根浮萍嗎?作為一個巫師,卻被命運牽扯進麻瓜戰爭釀成的悲劇之中,以至于流落至此也無能為力,他手中的魔杖甚至還不如一把手槍有力。

  “納爾遜,阿不思告訴我,你是他任教至今最喜愛也是最認可的學生,這和你的魔法天賦無關,而是他聽到你說過一句話。”紐特一字一頓地念到,“能力越大,責任越大。”

  “這只是——”

  “納爾遜,我不知道你自己信不信這句話,但我對它再認可不過了。現在的人,尤其是巫師,他們總想著無窮無盡地索取,獲得力量,攫取權力,賺取財富,而從來不想著承擔相應的責任,但事實上,每個人生活在世上都有他自己的責任,哪怕是一只神奇動物生活在自然中也有它必須履行的責任。”紐特一字不頓地傾訴著,“越有能力的人越需要創造更偉大的事業,而不是像格林德沃那樣為了一己私欲把秩序攪得天翻地覆,我無數次惱火自己沒有這樣的能力,沒有辦法阻止一些悲劇的發生,但我想,你一定能明白這樣的道理。”

  南瓜田里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直到塔樓頂上的羅莉安打開窗戶,探頭喊道,“納爾遜先生,你得快點兒了!難道你也被毛毛蟲吸引到了嗎?”

  “這就上來!”納爾遜晃過神來,舉起手邊裝滿萵苣的木筐向羅莉安展示著,“我已經摘好了!稍等一會兒。”

  “我來吧。”紐特接過納爾遜手上沉甸甸的木筐,跟著納爾遜身后上了樓。

  晚餐是簡單的家宴,一些燉菜和幾塊牛排配上面點,雖然簡陋,但勝在豐盛,羅莉安終于是在納爾遜的勸說之下從廚房離開,這避免了這座歷史悠久的城堡葬身火海的悲劇,在座的幾位雖然廚藝稀松平常,但對巫師來說,家用魔咒的開發可是一項已經進行了數十個世紀,迭代了無數次的宏大事業,輕輕松松地揮舞幾下魔杖,廚房里的一切都開始秩序井然地工作起來。

  餐前的飯桌上呈現出一副奇妙的場面——羅莉安在祈禱,納爾遜在用濕巾擦手,懷特和安德烈則坐在一起復習圣徒的“功課”,搞得像思政學習一樣,而紐特·斯卡曼德作為頗負盛名的神奇動物學家,早已鉆到箱子里對自己帶在身邊的神奇動物們進行日常的探視去了。

  等到大家準備好坐到桌前時,幾個人就都變得一樣了。

  “羅莉安小姐,您餐前在對誰祈禱呢?”安德烈一邊在自己的面包上抹著肉醬,一邊裝作不經意地問道,“上帝嗎?”

  “上帝?”羅莉安搖搖頭,“我在對魔法祈禱,無時不刻都保持對魔力的敬畏——這是每位魔法師的必修課,哪怕是創世神對于我們而言也不如魔法來的重要。”

  “我一定要把這條記下來,以后回去教給那些年輕人,他們總對魔法缺少敬畏之心。”安德烈瞟了一眼紐特,繼續問道,“創世神?看樣子羅莉安小姐您的宗教信仰也很特殊。”

  “宗教信仰?”羅莉安抬起埋在盤子里和牛排奮戰的腦袋,奇怪地問道,“什么宗教信仰?我為什么要信仰他?我又不是圣職者。”

  眾人都沒聽懂她在說什么,這場晚餐就在這樣稀里糊涂的氛圍里結束了。

  飯后,納爾遜走到廚房,羅莉安正握著一張瓷盤,指揮著她的那些小人偶清理餐具,聽到納爾遜進來,她回頭看了一眼,開口道,“納爾遜先生,你不用幫忙,這點兒工作我還是可以完成的。你回房間休息吧,晚點兒我給你講講我的筆記。”

  “不,”納爾遜望著那些秩序井然的小人偶,轉身看看門外,又帶上門,小聲開口道,“羅莉安小姐,您來自另一個世界,是嗎?”

  羅莉安手里的盤子跌倒地上,碎成了一地瓷渣。

  “你怎么知道?我沒告訴過你吧?”她警惕地瞇起眼睛望向正抽出魔杖的納爾遜。

  “恢復如初。”納爾遜輕輕一點魔杖,地上的碎瓷片很快聚攏,慢慢拼回一個盤子的形狀,“您忘了嗎?您當初給我姨父說過,他說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直在尋找有魔法的人,想找到回家的路。”

  “啊……”羅莉安皺起眉頭,又立馬舒展開來,“我是給他說過這個。”

  “您找到了嗎?”納爾遜凝望著羅莉安糾結的面龐,言辭懇切地開口問道。

  “……”羅莉安抬起頭,像看傻子一樣看著他。

  “您沒找到嗎?”納爾遜有些失望。

  “你說呢?”羅莉安頹喪著臉,“如果找到了,你還能在這里碰到我嗎?更別說你們幾個還是我見到的第一批巫師,在此之前來這里找我的都是一些不會魔法的人。”

  “好吧……”

  “你為什么會對這件事感興趣呢?”

  “說出來您可能不信,其實我也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納爾遜注意到羅莉安愈發怪異的目光,沉默片刻,這才繼續開口,“好吧,其實我一直對前往其他世界旅行這件事情很感興趣。”

  “為什么呢?”羅莉安不是很能理解,“世界這么大,本就有很多探索不完的地方,為什么要去其他世界旅行呢?更何況還有可能回不到自己的家鄉。”

  “你的家鄉?”

  “我的家鄉叫做阿拉德,那是一個飽受戰火摧殘,卻依舊美麗的地方……”

  羅莉安緩緩開口,開始講述起一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在一次災難中枯葉般飄落到另一個世界的故事……

  納爾遜第一次知道,原來這個世界上竟然有和自己同樣遭遇的人,但他卻從來沒有把自己的故事給別人講過,過往的記憶早已模糊,兒時的記憶甚至都難以想起,更何況那些迷失在夢境中的幻象呢?

  但此刻他釋懷了,不管那段模糊的記憶是不是精神疾病,還是只存在于迷離幻境的白霧之中,他都釋懷了,不論是和湯姆共同成長的童年,還是他在半掛車車輪下看到的藍天,都是再真實不過的珍貴的東西。

  “你怎么哭了?”羅莉安手忙腳亂地翻著口袋尋找自己的手帕,慌張地問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為什么——”

  “沒關系。”納爾遜抬起頭,淌滿淚水的臉上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

  “納爾遜,你怎么了?”安德烈著急的聲音傳來。

  門開了。

  門開了。

  “轟隆隆。”

  劇烈的響動驚醒了千年前就沉淀著的灰塵,腐朽的氣味和毒液特有的枯萎的甘甜味從漆黑的陷坑中涌出來。

  霍格沃茲,一間女生盥洗室的洗手臺前,湯姆正抬起頭,望向慢慢打開的、通向薩拉查·斯萊特林留給他繼承者的密室的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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