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6年的一個下午,剛為格蘭芬多與斯萊特林三年級學生上完黑魔法防御術課程的阿芒多·迪佩特卡著下課鈴抱著教案走出教室,但面前的如沼澤般泥濘的走廊卻攔住了他的去路。
與其說走廊如沼澤般泥濘,倒不如說它確實變成了沼澤,阿芒多很清楚,沒有任何一位學生有勇氣對他做這樣惡劣的惡作劇,而整座學校中膽敢做出這種事的只有一人。
不,或許用“人”來形容他并不恰當。
阿芒多皺了皺眉頭,這令他本就深刻的川子紋更加顯眼了,不少學生擠在他的身后向前張望,更有甚者已經小聲地交頭接耳起來。
他有些不滿,轉過身,人群霎那間安靜下來,一個個站得筆直,噤聲無言。
阿芒多滿意地點點頭,把教案遞給最近的一位學生,抽出魔杖,指向走廊。
“皮皮鬼,不要做這些無聊的事情。”
走廊上的沼澤瞬間消退了,露出干凈的地面和地毯,他向后伸出手,身后的學生趕忙把教案塞進他的懷里,阿芒多抱著教案,向自己的辦公室走去。
“無趣的小老頭,迪佩特這個愛哭鬼,剛剛畢業就成了小老頭!”
皮皮鬼呼嘯著飛過走廊,聲音越來越想,他抱著一堆臟東西從阿芒多的身邊沖了過去,濺了他一身泥點子,阿芒多面色難看地用魔法清除了身上的污穢,加快腳步走進辦公室。
留下皮皮鬼在原地將手里的污物搓成團向滯留在原地的學生射擊,飛在空中狂笑著,“阿芒多·迪佩特,又瘦小,又落魄!比臉大的鷹鉤鼻,長得像撲克!”
阿芒多站在辦公室的房門后,把教案丟到一邊,無奈地用雙手揉了揉太陽穴。
對于阿芒多·迪佩特而言,秩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的東西。
在規定的時間規定的地點做規定的事情,從不涉足規定之外,不給他人添麻煩,也不會讓別人給他添麻煩,從小阿芒多便堅持著這樣的信條。
從五歲時魔力第一次爆發打碎了床頭的魚缸、害死了心愛的金魚時,他便對所有超出控制范圍內的事情深惡痛絕,在他看來,只要所有人、所有東西都按照既定的軌道運轉,那么令人手足無措的意外便永遠不可能出現,那樣的世界一定沒有悲劇、沒有危險。
阿芒多清楚地知道,僅憑一己之力不可能消弭世界上的意外,他也沒有對其他人進行要求的權力,所以在青少年時期,他只好嚴于律己,每天定時定點地起床睡覺、就餐學習,每周固定地在周二下午帶好護具打兩把魁地奇,在霍格沃茲的七年間,他每天都刻板地重復著第一天進校的生活。
果不其然,刻板的習慣使他的生活變得愈發安穩,在他的求學生涯中,唯一兩次發生意外都是在自己沒有按時起床之后。而發生在他身邊其他人身上接踵而至的意外也令他對自己的理念愈發篤定。
作為霍格沃茲的優秀學生,畢業后的阿芒多如愿以償地成為了母校的黑魔法防御術教師,在他看來,這些調皮搗蛋的學生在長大成人后難免會遭遇各種各樣的危險,黑魔法防御術作為自保的武器無疑是對他們最重要的學科。
同時,他也不忘將自己的理念延伸到課堂上——不允許遲到早退,不能交頭接耳,甚至連作業的都進行了明確的要求,在擁有了教師的身份后,他終于能夠以自己的標準去要求自己的學生。
許多那個年代的霍格沃茲學生都認為,阿芒多·迪佩特就是學校里最嚴厲、最偏執的老師,但他的嚴厲令人肅然起敬,畢竟沒有人會覺得一個對自己嚴格的人會對別人寬松,雖然每每回想起他的課堂時總是想不到什么美好的回憶,但他們黑魔法防御術的本事倒是人人都沒有落下。
工作幾年后,阿芒多并沒有在與孩子的接觸中為自己的性格添上一絲一毫的柔軟,反而對這些懶散的學生愈發憤怒,他覺得他們的行為在不斷將自己置于險地,那些危險的惡作劇,那些危險的夜游,那些危險的逃學……這些與自殺無異的行為始終令他難以理解,他也下定決心,從學校的教育開始,扭轉這些學生憊懶的性子。
但人的天性又怎么可能被這樣簡單地束縛呢?霍格沃茲的入學年紀可是十一歲,哪怕畢業了,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半大小子,年輕人喜愛玩樂、喜歡刺激,這又如何扭轉呢?
晚餐后的阿芒多敲響了管理員蘭科羅斯·卡爾佩的房門。
“奇怪,今晚沒有學生要來禁閉……”蘭科羅斯帶著睡意的聲音從門后,傳來,他拉開房門,打了個大大的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望向站在門口的客人,在看清阿芒多的瞬間,他便挺直了腰板,“迪佩特教授,您怎么來了?”
“今晚吃飯的時候沒見到你,就想著來看看,”阿芒多扯動嘴角的肌肉,露出一個有些瘆人的僵硬笑容,閃身擠進了門里,“看你這樣子,那群調皮搗蛋的小家伙又讓你累著了?”
“是啊,”蘭科羅斯揉了揉頭發,讓本就亂糟糟的發型看起來像一只燙了頭的獅子,“格蘭芬多的那個韋斯萊精力真是太旺盛了,我真的搞不懂這一家人是怎么了?他爸爸和我一屆,當年幾乎每年都會給他們學院扣五十分!他每天都想去禁林里鉆鉆,聽說明年他有個表弟要入學,哦,天吶!我甚至難以想象他們兩個人一起折磨我的場面!”
順手帶上了門,蘭科羅斯攤開手抱怨道,似乎很久都沒有什么人和他聊這些話題了,他的話匣子馬上打開了。
阿芒多有一句沒一句地應和著,事實上,從今天之前,他很少與蘭科羅斯打交道,而阿芒多也用實際行動證明了自己在其他方面的能力,當他想要讓自己顯得如沐春風時,任何人都會覺得他值得親近。
在抱怨了幾分鐘后,蘭科羅斯便已經覺得阿芒多是霍格沃茲中少有的和他胃口的老師了,尤其是在對學生的態度方面,阿芒多也覺得這位管理員頗有見地——嚴格的校規和管理更有利于學生的成長——兩人很快在這方面達成了一致。
“阿芒多,如果你當校長就好了!”蘭科羅斯拍著大腿,搖頭晃腦地說道,“學生就應該做學生應該干的事,如果我當年能好好學習,也不至于溜回母校做一個管理員了……哦,我不是說母校的不是,只是覺得如果能做一個像你這樣受人愛戴的教授一定會很好吧!”
蘭科羅斯的眼中流露出憧憬的神色,一場談話下來,他對阿芒多的稱呼已經從“迪佩特教授”變成了更加親切的“阿芒多”。
“還遠著呢,我連院長都不是,”阿芒多一只手搭在桌上,輕輕地敲擊著,搖搖頭說道,“蘭科羅斯,你可不能這么想,教授也不比你高貴到哪去,事實上,霍格沃茲可以沒有校長,但一定不能沒有管理員,再者說,我也不是什么受人愛戴的教授。”
“阿芒多……”蘭科羅斯的眼中流露出感激的神色,他望著阿芒多,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聽說過你的事情,很多學生都說你太過嚴格了,但我覺得他們只是太年輕,不懂——他們現在或許不會理解你,但是等他們長大了,一定可以領會到你的良苦用心。”
“希望如此吧,”阿芒多輕輕搖搖頭,說道,“我們的初衷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能讓霍格沃茲的學生有一個更好的未來……”
看著用力點頭的蘭科羅斯,阿芒多趁熱打鐵地說道,“但我們現在就有一個讓霍格沃茲的學生更加安心學習的好辦法。”
“什么?”
望著面色激動的蘭科羅斯,阿芒多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他明白,這個心思單純的城堡管理員已經被自己說動了,接著,他挺直腰板,輕聲說道,“皮皮鬼,有他在一天,學生們就會有一天不能安心學習,這個幽靈是霍格沃茲的頑疾,是時候把它從城堡中永久地驅逐了。”
“皮皮鬼?”蘭科羅斯的臉上露出復雜又掙扎的表情,時而厭惡,時而害怕,不多時,他從桌下的抽屜中拿出一本厚厚的頁腳泛黃的冊子,擺到桌上,將它推到阿芒多的面前,“事實上,歷代的城堡管理員都嘗試過將這個頑劣的家伙從城堡里趕走。”
“它可不僅僅是頑劣。”
阿芒多翻開冊子,從漢克爾頓·亨布爾這位又四巨頭親自委任的管理員開始,歷代管理員為驅逐皮皮鬼做出過各種各樣的嘗試,但仍然在霍格沃茲活躍的皮皮鬼仿佛嘲諷一般地對他們一再強調:你們失敗了!
“看樣子只有管理員嘗試解決過這個問題,難道霍格沃茲就沒有一位教授覺得它影響了正常的教學嗎?”阿芒多眉頭緊鎖,繼續向下翻看著,“這又是什么無稽之談,皮皮鬼并非幽靈,而是城堡誕生的精靈,它是歷代生活學習在霍格沃茲學生們情緒具象化的產物?學生們情緒具象化的產物怎么可能是一個調皮搗蛋,除了惡作劇以外什么都不會的鬼東西?”
看著面色難看的阿芒多,蘭科羅斯回想著對冊子里記錄的對抗皮皮鬼的可怕后果,嚅囁著嘴唇提議道,“阿芒多……我們是不是換個——”
“不,正是因為一次次的忍讓與妥協,才讓皮皮鬼越來越肆無忌憚、無法無天!哪怕它真的誕生于城堡,那也是城堡的毒瘤,而非精靈!”阿芒多搖搖頭,打斷了蘭科羅斯的提議,目光堅定地說道,“之前一直是管理員在努力,我并不認為這是因為他們能力不足或者皮皮鬼太過強大,只是你們太過于勢單力薄了,我想,如果但凡有一位教授的幫助,也不會是這種結果。”
“是嗎?”蘭科羅斯有些底氣不足地問道。
“是的,”阿芒多點點頭,把冊子翻到了最后一頁,“這頁的東西是你寫的吧?你明明已經構想了一整套對付它的辦法,為什么不把它付諸實踐呢?”
“我……”蘭科羅斯沉默片刻,輕聲問道,“你覺得可行嗎?”
“再好不過了。”阿芒多拿起冊子,站起身來,“不打擾你休息了,這本冊子借我看看,明天吃完早飯,我們一起去找摩爾校長。”
一個月后,蘭科羅斯設想的陷阱在霍格沃茲地下室的一處走廊中央架設起來,他用一些皮皮鬼無論如何都無法抗拒的武器作為誘餌,用一個巨大的、施加了各種封鎖咒的鐘形罩作為陷阱的基本結構,在陷阱周邊施加了數不清的圍堵咒后,蘭科羅斯在走廊盡頭默默等候著。
如他所愿,皮皮鬼很快落入了陷阱。
皮皮鬼像劇本中寫好的一樣,完美地被鐘形罩罩了起來。
蘭科羅斯得意洋洋地走上前,拍了拍鐘形罩,打開一處小閥門,沖里面大吼大叫的皮皮鬼嘲弄道,“這就是惡作劇的下場。”
“是嗎?”熟悉的聲音在蘭科羅斯腳下響起,皮皮鬼從施展了嚴密防護咒的地板里輕松鉆出來,狂笑著抓住他的腳踝,把他吊到了頭頂的吊燈上。
“哈哈哈,大傻子卡爾佩,你的陷阱真的脆!吊在燈上哭唧唧,拍張照片慘兮兮!”
皮皮鬼捧著一臺相機沖著倒吊的蘭科羅斯瘋狂拍照,嘲弄的叫聲回蕩在整座城堡中。
他是最純粹的幽默與惡意的完美融合,但此刻的笑聲中只剩下了惡意。
蘭科羅斯準備的武器和魔咒瞬間成為了皮皮鬼的工具,在沒有魔杖幫助的情況下,所有施加在走廊中的魔咒被無限地增殖到了霍格沃茲的每個角落。
皮皮鬼似乎真的是城堡的精靈,經歷過這件事的人每每回憶起當時的場面,都會忍不住感嘆:“沒錯,連城堡都在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