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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探病

  “砰!”

  刀劈斧鑿的聲響驚醒了迷迷糊糊的克里斯蒂安,在暗無天日的黑暗里,她不知道自己被關了多久,只知道自己已經從最初的饑腸轆轆餓到現在完全不餓了,從艾博關上車門、她親碎了最后一盞燈后,她徹底喪失了對時間的感知,虛弱的身體表面,她似乎已經被關在這里很久了。

  被她話語刺激的艾博并沒有來接她,連湯姆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她不愿意去想那種最壞的結果——知道她在這里的人或許都在斜邊巷的那場襲擊中喪生了。

  她的手指在混亂中觸碰到了一件尖銳的物體,后座擺了很多東西,但對于此刻的她來說,都像是在叢林逃亡時摸到了毒蛇,她慌亂地把那件東西撥到了一邊,在前后排車座間的狹小空間里蜷縮起來。

  她閉上眼睛,抵御著刺眼的陽光,這已經是她不知道多少次出現這種幻覺了,從一開始逃出生天的欣喜,再到一遍又一遍沉溺于想象中的麻木,再到一次又一次地被悲觀的幻覺摧毀。

  “外面在砸車嗎?”

  她不認為這是現實的聲響,這樣的幻覺,她在不久之前就已經經歷過一次了。

  那是斜邊巷襲擊事件過后的第三周,兩個拓荒者打開了這輛車,世界已經摧毀了,據他們所說,格林德沃用手搓了幾百顆納爾遜曾經在飯桌上提起過的可怕武器,在一朵朵蘑菇云的轟炸下,整個世界被炸成了一只長滿蘑菇的蜂窩,而她依靠車輛的保護成為了稀罕的幸存者,她看到了擋在車前的湯姆——他已經變成了一朵舉著魔杖的蘑菇,她不知道納爾遜說過的武器是什么,想來既然被他叫做“蘑菇彈”,既然被格林德沃那樣畏懼,那么應當是一種把一切變成蘑菇的可怕魔法吧!

  虛弱的她在兩位騎士的攙扶下走出轎車,從取代湯姆胳膊的菌絲中抽走了魔杖,她繼承了他們的遺志,準備在廢墟中建立一個以蘑菇為國徽的蘑菇王國——

  就在克里斯蒂安準備開始頒布《蘑菇法典》的第三版時,她醒了,睜開眼睛,周圍還是暗淡無光的黑,四周縈繞著的是轎車中某個裝置的滴答聲,似乎是因為時間過了太久,它響動的間歇遠了很多——從最初的一秒一跳到現在隔十幾秒鐘才響一聲。

  這股聲音一開始讓她煩躁異常,但她對它的依賴卻在黑暗中漸漸加深了,沒有任何參照,這是她度量時間的唯一標準,她開始擔憂自己已經老去,擔憂在下次昏迷時會長眠不醒,擔憂她在黑暗中消磨自己所有的時間,她甚至開始羨慕把自己關在鏡子里的塞克斯教授,甚至開始羨慕那些通過沉睡暫停人生的吸血鬼們。

  這讓她想起了在很久以前的一次聚餐中,納爾遜在餐桌上偶然提及的話:“我們可以喪失除了時間以外的一切,如果有時間,我們就有翻盤的可能,但如果時間結束了,我們的故事就結束了。”

  她甚至還做了另一個可怕的夢,夢里的她并不是老湯姆·里德爾走失多年的女兒蘿拉,而是一個恰逢其會的幸運兒,但幸運并沒有持續多久,納爾遜發明了一種親子鑒定的魔法,宣告了她的真實身份——她從來都不是什么蘿拉·里德爾,她從一開始就是克里斯蒂安·朱維爾,她竊取了湯姆妹妹的身份品嘗了幾年的幸福,又在最快樂的年紀同時被所有人拋棄。

  “你這個騙子!”

  湯姆當著她的面,惡狠狠地撅折了她的魔杖,她捧著魔杖的殘骸痛苦,遠處跑來一個同樣難過的人,是奧利凡德,他大喊著:“這個女人騙了我,她是個麻瓜,她根本沒有魔力!”

  甚至連阿黛爾都在唾棄她:“你根本不是默然者,你只是脾氣古怪,想借著默然者讓自己顯得特殊。”

  所有人都在唾棄她這個被騙子生下來的小騙子,她哭著乞求納爾遜給她時間,但納爾遜的手卻從她的心臟中取出了一塊破爛得幾乎快散架的表,用力地擰動發條,將指針推向最后的刻度。

  塞克斯教授從表盤的玻璃中伸出手,將她拽進了凝固的折磨中。

  “我的故事結束了嗎?”

  克里斯蒂安悲觀地想到,車外的敲擊聲隔很久才響一聲,或許是幾分鐘,又或許是幾個小時?她不知道,只知道車里的裝置得響很多聲,外面才會響一聲。

  “砰!”

  “咚!”

  敲擊聲中甚至開始夾雜著爆炸聲,在外面的第一句人話傳入她耳中時,周圍的一切忽然變得和之前沒什么不同——車內裝置的聲音又開始短促地響起,以一秒一次的頻率,而話語聲也開始變得真切清晰起來,不像是幻覺。

  “梅林的褲子啊!”這是一個聽起來很粗野的男人,或許有一雙魁梧有力的肩膀,他的聲音隨著敲擊聲起伏著,“這大鐵坨子是哪個天殺的丟在這兒的?”

  “這是沙菲克家族上個月新推出的魔法轎車,你這個鄉巴佬,”他的同行者聽起來瘦弱一些,爆炸聲似乎就是從他那里傳來的,“這玩意兒有個功能,開啟保護模式以后,就會被這樣一塊鐵罩起來,頂好的防盜手段,埃及巫師們很喜歡往自己的墳頭裝這種東西,你知道的,只要盜墓賊碰倒了他們裝內臟的瓶子,噗——一個鐵籠子就會把他關起來,成為金字塔里的殉葬者。”

  “我們是盜墓賊嗎?為什么要折磨我們?”

  “那能怎么辦?這玩意兒堵在路口,部里的大型設施都進不去。”

  “就不能幻影移形嗎?”

  “你傻啊,前不久才設置的反幻影移形咒。”

  “砰——嘿——砰——哈!”

  兩人的交談聲又被此起彼伏的敲擊聲與號子取代了,這樣響了好一會兒,克里斯蒂安感到車身的搖晃越來越劇烈了,她摸索著扒住冰涼的車窗,翹首以盼。

  但響動很快弱了下來,兩個人似乎累了,又開始掰扯起來,克里斯蒂安用力地砸著車窗,但外面聽不到她搞出來的微弱聲音。

  “哪個傻子會買這種東西?”

  “哪個傻子?你就是嫉妒人家有錢,”瘦弱的男人說道,“還能是誰?那個賣巧克力蛙的闊少唄,要我說,人家可不是傻子。”

  是艾博,克里斯蒂安的眼睛亮了起來。

  “可不是傻子嗎?我聽人說,他是第一個被從里面抬出來的,比那些逃犯還早,”強壯的男人嗤之以鼻,“聽說他固守馬路中間那個破房子,霍格沃茲現在的黑魔法防御術教得這么次嗎?找個玻璃做的透明掩體?我實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誰知道呢,也許他很喜歡這個房子吧,”瘦弱的男人想了想,說道,“不過他幫部里大忙是實打實的,那個方向的麻瓜可都是他和幾個賣甜點之類東西的巫師斷的后呢,我想他應當是刻意讓自己醒目,從而吸引火力,可不能說人是傻子。”

  “也是,不過還是太年輕了。”

  很快,敲砸的聲響又傳入了克里斯蒂安的耳中,眼睛再次暗淡下來的她抱著頭無聲啜泣著,她有些能夠猜到,為什么艾博在那個地方截擊敵人,他被抬了出來,他死了嗎?

  “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刺激你的。”

  陽光不再像之前那樣虛妄,援助者砸開了車外的鐵皮,刺眼的光芒讓克里斯蒂安一時間睜不開眼睛。

  她蜷縮著,顫抖得比車還厲害。

  “兩位先生……”

  在車門打開的瞬間,克里斯蒂安就從縫隙中滾了下去,她無力地掙扎了兩下,就趴在馬路上動彈不得,兩位搭救者對視一眼,嘿嘿地笑了起來。

  “這姑娘在里面關傻了,還兩位先生,找找擔架一塊兒抬走吧。”

  克里斯蒂安只能從渙散的余光里看到兩位女巫窈窕的身影,她們一邊收起魔杖把克里斯蒂安扶起來,一邊好奇地討論著,“為啥一下午就能把人搞成這樣?那個賣巧克力蛙的闊少不會是個變態吧?”

  “不……不是。”

  “她在說什么呢?”

  克里斯蒂安總算聽出了粗野男聲的本色,是一種上了年紀的低沉嗓音,而另一位女巫則清脆許多。

  “可能是渴了,想喝水?”年輕的女巫突然在克里斯蒂安剛剛的位置看到了什么東西,順著她的手望去,克里斯蒂安看到了剛剛那個被自己撥到一邊的尖銳物體,“咦?!魔杖?這小姑娘是個女巫?她怎么不自己出來呢?難道不會幻影移形嗎?”

  “姑娘,你沒事吧?”

  “喂,來人啊,這兒還有個傷員!”

  “還好……是夢。”

  閉上眼睛的克里斯蒂安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輕松過,外面的人不知道她在車里過了多久,但在缺少參照的暗室中,她幾乎虛度了自己的一生。

  “艾博……還好嗎?”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來得及說出這句話,只知道自己被擺在了一副擔架上,等到再次醒來時,兩個她始終不敢面對的男人的談話聲正在她的耳邊回蕩。

  “我聽說你……找了一份教授的工作。”

  老湯姆的聲音比起幾年前重病的時候還要更加蒼老,聽著不像是一個還可以喘氣的人,倒像是有人用什么黑魔法復活了一具尸體盤問。

  “嗯。”

  湯姆應了一聲,他坐在圣芒戈病房靠近窗戶的一張椅子上,離病床上的克里斯蒂安與床邊的老湯姆都很遠,手中捏著一柄小刀,正在替一枚蘋果削皮。

  半夢半醒的克里斯蒂安有些感動,湯姆居然在幫她削蘋果,重病醒來,吃到家人削好的蘋果該多么幸福啊!如果能切塊再插上牙簽就更好了。

  “教授好啊,我以前就想當一個教授,可惜家里的錢太多了……”老湯姆感嘆道,“老師這個職業,真的很好。”

  “這活錢不多。”

  湯姆削斷了最后一塊粘連的果皮,舉起蘋果,啃了一口,聽聲音都能感受到那種口舌生津的甜蜜,克里斯蒂安愣住了,這蘋果不是給自己削的嗎?

  “你不是只吃西紅柿嗎?”

  老湯姆幫克里斯蒂安提出了這個疑問。

  “你怎么知道的?蛇有時候也會啃骨頭磨牙,我偶爾也會吃點兒飯。”

  “我寫信問了你的校長你喜歡什么東西,他叫什么來著?哦對,阿芒多·迪佩特,他一開始不知道是因為繁忙不在還是懶得給我回信,是讓他的助理鄧布利多先生寫的,信上說,他也不知道……不過這位鄧布利多先生是個熱心腸,他打聽了很久,告訴了我一些你的愛好,”老湯姆的氣勢矮了湯姆一頭,顯得有些局促,“我在澤西島買了一座酒莊,讓人把葡萄都鏟了,換了西紅柿,如果你什么時候有空也有興趣,可以去那坐坐……你和我有一樣的名字,一樣的姓氏,地契上的名字是我也是你,我聽說管理酒莊的老師傅們不肯離開,去年甚至還發明了用西紅柿釀酒的技術,我想你可能會感興趣……”

  仿佛一個已經逐漸開始丟失記憶的老人,老湯姆絮絮叨叨地說著那座坐落于英吉利海峽的廣袤島嶼,他的話語間多有重復,不斷地回憶著被海浪拍打的礁石、島上曾經的葡萄、在太陽下面又紅又亮的西紅柿、地下有十間酒窖的城堡,有時候記憶還會恍惚到漢格頓的莊園中,甚至分不清到底是在哪兒種了西紅柿。

  湯姆沒有搭話,也不知道有沒有聽他講話,只有啃蘋果的“咔擦”聲不絕于耳。

  “我看了報紙,也不知道那些光怪陸離的新聞,哪一條是真的,以前我可以用皮鞭和工錢驅使工人們像牛馬一樣給我踩織布機,我也嘗試過投資一些和……魔法有關的,新的工廠,雖然我總是賺,但還是覺得吃力,似乎我在家里躺了一年,外面什么都變了。”

  “哦。”

  湯姆轉過身,把蘋果荷丟到了窗臺上的花盆里。

  兩個人沒有說話,空氣中只有克里斯蒂安不算均勻的呼吸聲。

  “你不該來這兒。”

  湯姆剛開口講話,躺不住的克里斯蒂安終于在一聲呻吟中悠悠轉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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