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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九章 人心

  “懷疑是最可怕的魔藥,先生,但你知道它可怕在哪兒嗎?”

  湯姆的魔杖在老巫師的臉上劃過,哪怕沒有魔力的加持,但老巫師還是感覺劃痕處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湯姆此刻的舉動堪稱折辱,但并沒有一個人上前阻止,傲羅們緊張地杵在原地,眼里全是不久之前與自己并肩作戰的同伴,

  “它可怕就可怕在,你和你懷疑的對象會一起陷入無窮無盡的猜忌之中,它可怕就可怕在,一旦開始,就無法停下,哪怕把心剖出來拿給別人看,也無法證明任何東西,”湯姆的聲音毫不掩飾地回蕩在人群之中,“人與人的內心是封閉的黑箱,就算再高超的攝神取念也無法還原那一刻腦海中回蕩的想法,你有時間把這些稀里糊涂便為你而戰的戰士們排成隊,一個個用攝神取念排查嗎?而且——”

  湯姆用鼻子擠出了兩聲陰惻惻的笑聲,這笑聲令離他最近的老巫師遍體生寒,他竭力地直起腰,想要阻止湯姆說出接下來的話,但湯姆輕輕地用魔杖抵住了胸口,讓他又躺回了地上。

  “——又有誰能保證……這個負責排查的人不是最早便生了二心的叛徒呢?先生,又有誰能保證,你不是一個在我的蠱惑下俯首帖耳的可憐傀儡呢?”

  湯姆抬起頭,大口地吮吸著被魔法清理過的清新空氣,又有誰能想到,這片傲羅聚集的街區反而是柏林魔法最稀少的地方呢?沒有人膽敢當那個出頭鳥,哪怕心中懷疑,也不敢像揭露皇帝新裝的小孩一樣喊出來,沒有人愿意成為眾矢之的。

  湯姆的臉上透著難以掩飾的快意,他追求的力量還沒來得及發威便拿下了眼前宛如喜劇一般的勝利,正如他所說,他壓根沒用過所謂的奪魂咒,在湯姆看來,那并非一個具有美感的咒語——在迷情劑的影響下融合的血脈本能地抗拒著這種利用魔法扭曲意志的行為,而像這樣真正地擺弄人心,讓每個人依據自身的選擇做出有利于湯姆的行為,這才令他感到真正的享受與迷醉。

  他睜大眼睛,懷疑的目光從傲羅們的眼中投出,緩緩地匯聚在一起,如同一片從四面八方襲來的黑霧,將躺在地上的老巫師團團包裹,令他的眼前一片昏暗,仿佛被扼住喉嚨了一般難以呼吸。

  “你猜,他們還會不會為你馬首是瞻呢?”

  湯姆在老巫師的耳邊低語,又猛地抬高了聲音,“如果說之前這群人都以你的意志為指引而行動,那么現在,當他們對你懷疑,又彼此離心時,他們又會憑誰的意志而行動呢?他們自己的意志嗎?可那種東西……真的存在嗎?你說,這些為了國際巫師聯合會,為了你的命令,為了所謂的秩序匯聚在此的傲羅,真的知道這里發生了什么嗎?”

  空氣透著一股子潮濕,不知何時,湯姆身后被傲羅的魔咒轟出的深坑已經被柏林地下的管網蓄了半池水,時不時有不安分的水花迸濺出來,落在地上迅速蒸發,而彼此陷入焦灼的傲羅們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正在被一面面水幕放映,呈現在世界各地人們的眼中,甚至連空氣中細弱的風聲、緊張的喘息聲與戰栗的雙腿摩擦褲管的聲音也被轉播得一覽無余。

  隨著空氣的潮濕,氣氛漸漸變得愈發凝重,無形的壓力擠壓著他們的胸腔,除了半蹲在老巫師面前的湯姆,傲羅們的胸口幾乎都沒了起伏,他們不敢分心片刻,生怕背后的冷箭會將他們拖入死亡的深淵。

  在夜色、雷電與陰風的交相輝映下,從池中迸濺而出的水花看著也像鬼魅似的,傲羅們只覺得肺部的空氣被一點點兒擠壓出來,像不斷注滿的大坑一樣,再也留不下半點兒喘息的空間,汗珠從額角冒出,血絲在眼里迸發,湯姆蠱惑般的話語在他們的耳邊響起。

  “你們究竟在為誰而戰呢?”

  湯姆與老巫師的談話反復地在傲羅耳邊響起,來自地球背面的有些人是大白天來的,有人卻是在睡夢中被叫醒,語言不通,交情尚淺,卻因為習慣性地服從而結成隊伍,此刻隊伍被納爾遜的魔法打亂,他們又被籠罩在來自內部的危險之中,正如湯姆所說,他們中的大多數甚至都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在外面圍觀水幕或是雜志的觀眾知道的,甚至都比身處漩渦中心的他們還要多。

  “我不相信,傲羅的第一課就是精通大腦封閉術,你不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里操控這么多人的心智?”終于,在氣氛壓抑到極點時,一名來自北歐的傲羅承受不住這宛如極晝極夜般的壓力,喊出了聲,他舉起魔杖,沖著周圍的人群喊道,“他在騙我們!抓住他,一切就結束了!”

  “是啊,我記得在五分鐘前,我就說過,我只是讓有些人發出了我的聲音罷了,”湯姆直起腰,饒有興趣地看著那位留著大胡子、口音獨特、宛如一個伐木工的傲羅,“你可以試試,相信我,被這么多魔杖同時指著,梅林也會畏懼,你們擁有毀滅一切的力量。”

  湯姆扭了扭發酸的脖子,張開雙臂,垂落的黑袍鼓動起來,猩紅的眼睛中透出躍躍欲試的見獵心喜,他做了一件納爾遜還沒來得及做的事情——將選擇的權利留給敵人。

  “但問題的關鍵在于,你們,究竟要為誰而戰?”

  話音剛落,湯姆的手臂猛地向上一抬,袖子猶如一對翅膀般揮動向上,在他的身后,猶如海浪般洶涌澎湃的水柱向著天空直直沖去,飛濺的水滴像暴雨一般籠罩了傲羅的隊伍,他們被猝不及防地澆了一頭,剛準備迎敵,卻看到沖到天上的水柱停了下來,仿佛掛在晾衣桿上的毛巾一般柔順地垂落,凹凸不平的水面很快變得平滑,在黑夜當中看起來就像劇院里暗紅色的幕布。

  他們的臉倒映在水幕中,變得晦暗不清,時不時點亮天空的雷霆卻將影子留在了水里,鮮亮的色彩出現在水幕中,融化成一團繽紛的漩渦。

  漩渦很快舒展開來,呈現在人們眼中的,是他們自己的身影,明亮清晰得仿佛白天,臉上的表情完完全全地得到了復刻,甚至連發梢和剛剛的“陣雨”混在一起的汗水也纖毫畢現,一擊脫離后失去行蹤的納爾遜終于完成了最后一面水幕的構筑,而它,便佇立在柏林城的正中,水幕的鏡頭不斷移動著,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浮現在人們面前,傲羅們沒有想到他們此刻的表情竟然這樣難看。

  老巫師躺在地上,嘴唇嚅囁著,他漫長的一聲中從未遇到過這種對手——到目前為止,國際巫師聯合會受到的唯一一處來自納爾遜與湯姆的傷勢便是他胸口的傷疤,但心中的嫌隙卻比它成立至今的任何時刻都要猙獰深刻。

  畫面被擠入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段全新的影響——企鵝用納爾遜給他的相機一點點兒拍下的、沒有任何修飾與剪輯的、巫師萬博會廢除后的世界。

  金屬的星辰散發出無色的光線,掃過它們俯瞰的每個角落,一張張令人感到陌生的面孔出現在水幕的另一角,這一幕讓絕大多數人感到一頭霧水,但傲羅中一些麻瓜出身的巫師已經認出了他們被同事歧視的家人,軍心再次渙散起來,老巫師痛苦地閉上眼睛,不想再看這個他無力回天的爛攤子。

  “你在騙我們!”

  那個提出質疑的巫師吼叫著向湯姆沖來,但下一秒就被來自身后的紅光擊中倒地。

  人群心中巨震,難道奪魂咒真的是真的?目光齊刷刷地向后轉去,停留在一名舉起雙手,將魔杖丟到地上的巫師臉上。

  “我覺得,還是不能輕舉妄動,”他渾身顫抖著,顯然自己都不知道剛剛為什么敢對同事動手,雙腿抖得像篩糠,后怕帶來的恐懼讓他的臉變得煞白,他的嘴唇哆嗦著,期期艾艾一個個地往外蹦著單詞,“我怕出事,而且……我們不聽聽他們究竟要干什么嗎?我……我看他們,不像以前見過的那種黑巫師。”

  他的聲音太小了,小到只能在周邊激起一團小小的浪花,但他的聲音又很大,大到足以透過水幕傳播到世界的每個角落。

  老巫師臉上的表情更痛苦了,在遠處觀看著水幕的鄧布利多搖了搖頭,這支東拼西湊的隊伍,終究還是分崩離析了,只是他也沒有想到會這么快。

  “至少應當堅持到白天的……”

  鄧布利多嘆息一聲,輕聲說道,從夜色降臨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在嘗試說服自己,嘗試從時代主動退場,將未來留給更年輕的人,哪怕年輕人帶來的變革會帶來無法想象的陣痛,至少在朝陽初升的時刻,讓他看看會有多少人來到納爾遜的身邊,他從不指望國際巫師聯合會征召的傲羅可以阻止納爾遜和湯姆,論戰力,把這么多訓練有素的傲羅聚在一起面對面地對轟魔咒,哪怕把他和格林德沃綁在一起也不會是一合之敵,但他深知,自己的兩位學生早都不是會和敵人進行魔咒對轟的愣頭青了。

  想到納爾遜稀奇古怪的魔法和自己一人前往密室時看到的湯姆練習魔咒留下的痕跡,他有理由相信,這兩個人加在一起,搭配上納爾遜在外漂泊、摸爬滾打從格林德沃那里學來的陰險戰術,兩人足以一點點鈍刀子割肉地將這支看起來無敵的隊伍肢解,至少可以拖到納爾遜深藏不露的援軍到達。

  可他沒有想到,納爾遜和湯姆并沒有展示太多他們的魔法才能,反倒上來就向著國際巫師聯合會的心窩子捅了一刀,這樣玩弄人心的手段,在鄧布利多看來,甚至比一人單挑傲羅全部的魔法還要令人生畏。

  他抬起胳膊,手中國際巫師聯合會的信物已經因頻繁的催促而發燙,他們依舊沒有放棄呼喚鄧布利多的嘗試,他將信物丟在地上,站起身來,扶著天臺的護欄,靜靜地凝望著遠處明亮的水幕,在他的身邊,一個被黑色的魔力包裹著的繭緩緩地蠕動著,卻被一枚釘子釘在地上,逃不出去分毫。

  和這枚繭照應的,是不久前還在柏林城內肆虐的默默然,它仿佛也被一枚釘子釘住了,猶如綿長城墻的身體躺在地上,被那些僅剩的迷失鬼影分食啃噬,除了時不時爆炸一下、躊躇一下,做不出任何其他的動作。

  威廉皇帝紀念教堂的樓頂已經被徹底轟塌,沒了頂的塔樓看起來和爛尾樓沒什么區別,而那里卻是整座柏林城中最活躍的地方,極目遠眺,魔力的光芒時不時點亮街區,但相比一開始的激戰,它無疑暗淡了許多,可以看出戰斗的人數遠遠不及當初,時不時有蹣跚的、不似活人的身影在街頭巷尾閃過,陰沉的氣息即便隔了這么遠也足以令鄧布利多感到生厭。

  他厭惡地看了看威廉皇帝紀念教堂的方向,最終還是轉過頭,抬眼看向肩頭的方向,伴隨著一聲清越的鳳鳴,福克斯的火焰將他的身體包裹起來。

  火焰熄滅,鄧布利多的身影剛剛消失,一個鬼鬼祟祟的黑影便攀著建筑外墻的裝飾,從樓下輕巧地翻了上來,他將背后背著的人放在天臺上,和被鄧布利多釘在地上的繭擺在一起,黝黑的大光頭在這樣的夜色下也非常顯眼。

  “茨威格,”他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的欄桿上還靠著一個人,直到那人開口,他的視線中才出現了剛剛被忽略的區域,“巴里怎么樣了?”

  “格林德沃大人,”茨威格的眼睛亮了起來,懸著的心也因為找到了主心骨落到了肚子里,“他的狀態不算好,但命算是保住了。”

  “那就好。”

  “您來這里是為了納爾遜的事情嗎?”

  “主要是為了巴里,如果是為了納爾遜,我不會現在來,”格林德沃搖了搖頭,“剛剛在圖書館里,我在納爾遜的書桌里看到了一條預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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