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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八章 詛咒往事(下)

  白霧勾勒出秩序井然的輪廓,在壓抑的天色下閃爍著足以點亮戰場的光芒,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納爾遜的祈禱接近尾聲,隨著越來越多的麻瓜像巫師一樣拿起魔杖,這座城市也變得愈發充實具體。

  川流不息的車輛行駛在寬闊的馬路上,壓過廢墟嶙峋的斷壁殘垣,穿過站在廢墟中交戰雙方的身體,駛向它們的目的地,伴隨著朝陽的升起,來來往往的、迷霧凝成的行人正在開始它們每天的日常,他們有的拎著公文包,有的叼著面包片,脊背不像那些有顏色的人一樣扛著戰亂年代的壓力,排著隊的孩童唱著他們聽不懂的歌過馬路,來往的車流便識相地停下,避讓著行人。

  在歌聲響起的瞬間,屬于那座城市的聲音也同時響起,讓彌漫著壓抑氣氛、被海市蜃樓的奇觀震撼陷入沉默的柏林再次嘈雜起來,汽車的喇叭聲,鳥兒的鳴叫聲,聽不懂的早點吆喝聲紛至沓來,詳細到讓人不由得覺得,那就是一個真實的、比這里更好的世界。

  那些高聳的、美麗的建筑甚至看不到頂,說是深入云霄也不為過,它們方方正正,呈現出一種兼具秩序與實用的美感,但沒有哪個看到它們的人會覺得,腳下這座幾乎完全被夷為平地的城市會和這個世界上千千萬萬的城市一樣,在未來生長成這副只能仰望的模樣。

  如果有人告訴在場的某位巫師,五十年后世界上會出現成百上千座這樣的城市,他才不會相信呢。他會告訴你那是癡人說夢,習慣歪七扭八審美的巫師蓋不出來這么規整的建筑,至于麻瓜,他們最繁華的紐約就是巫師幫他們建的,想讓他們自己蓋樓,先從草棚里出來再說吧!

  求知的目光向納爾遜涌去,他們本能地認為現在出現在柏林的任何新奇玩意兒都和這個神神叨叨的年輕人有關,但很遺憾,納爾遜還在維持著那場銀色的雨,拱衛他的戰士在周圍奮戰著,沒有人充當解說來替他們講解這是什么。

  這一定是野心家納爾遜弄出來的新魔法,一定不能讓他完成!習慣了戰斗的傲羅們本能地加大了火力,不知為什么,他們的黑魔法變得更加得心應手,也許連魔法之神都站在了他們身后,默許他們用邪惡對抗顛覆,他們猶如受到了鼓舞一般,突破了那些看起來已經學會了魔法的猴子,帶著摧枯拉朽的氣勢,向著被人群包裹在中央的納爾遜沖去。

  黑魔法從未在正史中擁有如此的地位,那些比之前憑空強大了數倍的魔咒凝聚在一起,不復曾經混亂殘暴的特性,反倒彼此配合,像一支重新找到主心骨的強大軍隊一般,凝聚成一條猙獰大蛇的虛影,高高地揚起頭顱,向著納爾遜張開血盆大口,綠色的大眼珠子中透出了人性化的諷刺神情。

  “吼!”

  并非已知的任何生物的聲音,但那股純粹的邪惡已經顯露無疑,傲羅們驚恐地發現,自己施展出的魔法已經失去了控制,如同誕生了自己的靈智一般,靈巧地向納爾遜撲去。

  在城市的邊緣,遠在郊外的地方,一道黑影傲然地立在那里,如同一座雕塑,仿佛在這座城市建立之初,他便聳立在了那片田野上,盡管隔得很遠,但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身影,他正舉起一根蒼白的魔杖,沖著正蔓延到他腳下的城市虛影斜斜劈下。

  “毀滅!”

  眼前剛剛立起鋼架的高樓被攔腰斬斷,順著斜面坍塌,一道墨綠色的月牙帶著吞噬一切的殘暴向城市的中央沖來,將人們的視線一分為二,那些倒塌的樓房砸在地上,讓這座城市的大地顫抖起來,這片不屬于這個世界的海市蜃樓,在這一刻,在海爾波高調的回歸宣言之下,與現實重疊!

  “我曾經不止一次地說過,他擁有遠超這個時代的視野,我想也許是因為同為先知,他看得比我更遠,”格林德沃瞇起眼睛,感嘆道,“他創造了一支龐大無比的魔法軍團,他一人便可以成為一支軍隊,當然,我們現在已經能夠看到這些玩意兒的效果了,他的力量積蓄到了一定程度,終于,他通過自己的渠道說服了法國政府,在麻瓜的萬博會展開時舉辦了巫師的萬博會,并在萬眾矚目之下,以一己之力廢除了《國際保密法》。”

  “但就是從那天開始,古老的預言便在兌現的路上如同滑坡一般狂奔,在你的引導與授意下,他以死亡為餌得到了國際巫師聯合會的支持,但那扇門擺在巴黎萬博會的會場中,他們怎么可能不偷偷研究?戰勝死亡意味著什么?你應當很清楚,”格林德沃用厭惡的眼神望向國際巫師聯合會的陣營,輕聲說道,“他們頻繁地挑釁死亡,除了帶給那些研究者們可以預見的死亡的結局外,也一次次地讓原本牢不可破的生與死的隔閡變得松動,也讓被封鎖在死亡之中的海爾波獲得了茍延殘喘的養分,直到今天,他們逼急了納爾遜,讓他那名叫傳教士的煉金道具附著了他創造的靈魂,那些叫做蜉蝣的小玩意兒是克拉科夫的女魔法師帶來的奇特魔法,它們已經誕生出了混沌的靈智,它們的獻祭和任何擁有靈魂的生命死亡沒有任何區別!”

  鄧布利多面色一凜,沖著天空的臉色又沉了一些。

  “他造了多少蜉蝣?我不知道,也許有幾百萬,也許有幾千萬,據說那些東西可以自己制造自己,像蝗蟲一樣,我的追隨者中有人告訴我,他可能已經擁有了上億的軍隊,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嗎?你見過一億個人擠在一起是什么模樣嗎?你知道那邊那個鋼鐵巨人就是用一個個壁虎大的蜉蝣拼起來的嗎?”格林德沃難掩驚訝,抬高了音調,“我不知道你震不震撼,反正我是怕了,我想阻止他,起碼勸他緩一緩,但已經來不及了,這些年來他聚集的追隨者足以蒙蔽紐蒙加德的視線、混淆我的試聽,等到我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帶著復仇的火焰開始在柏林講話了!”

  “那些蜉蝣獻祭自身帶來的死亡浪潮在同一時刻沖向了迷離幻境之中,歷史上發生過的任何災難……海嘯,地震,饑荒,瘟疫,戰爭,屠殺……都不足以望其項背,”格林德沃怔怔地看著浮現出來的城市輪廓,輕聲說道,“也許這些被魔法創造的生命并沒有與真正的、具體的靈魂相媲美的質量,但它們那令人震撼的數目足以沖擊死亡牢不可破的單向閥,緊接著,就像預言里提到的那樣,偉大的死亡讓這個世界最卑鄙的壞疽完成了他卑鄙的偷渡計劃,我不知道從死亡中歸來的海爾波究竟會擁有怎樣的力量,也無法判斷千年來利用黑魔法的便利越陷越深的人們會在死后給他留下怎樣的遺產。”

  “那更不能把他放出來!”

  “不把他放出來,然后呢?”格林德沃大聲地反問道,“你難道看不出來他們在經歷什么嗎?你難道不知道我剛剛說了那么多究竟代表著什么意思嗎?為什么黑魔法只需要記住咒語就可以發揮出其他魔法幾十年的訓練都可能到達不了的威力,每一次黑魔法的運用都相當于在為海爾波積蓄力量,我們現在不把他放出來徹底解決隱患,難道要讓幾百年后的人再去面對又多積蓄了幾百年力量的他嗎?”

  “我沒有想到你居然還有這樣的覺悟,”鄧布利多的眼中有一絲難以掩飾的懷疑,這讓格林德沃有些受打擊,臉色臭了一些,兩人的對話不知怎得又好像回復到了年少時的模樣,鄧布利多見狀,有些尷尬地扭過頭,說道,“你剛剛并沒有否認我對你的那些關于納爾遜計劃的指控。”

  “你們對我的誤解太深了,”格林德沃搖了搖頭,語氣有些差,“只是我沒想到,阿不思,你居然連掩飾都不掩飾一下,天吶,我實在是……言歸正傳,我的確想要把這個世界變成我想要的模樣,讓能人高高在上,庸才跌入泥塘,這并不代表我只想在我活著的時候看到這一幕,阿不思,我總會死的,我又不會制作魂器之類惡心的東西,那時怎么辦呢?我說了,命運是無法抗拒的,難道到時候被畫成畫像掛在霍格沃茲校長室里的你愿意看著那個惡心的家伙從墳里爬出來獲得一切?該死,對于渴望制定規則的人來說,沒有比這更惡心的事情了,我必須提前挖下這枚壞疽,讓我的世界不被這種宵小之徒破壞,所謂巫師和麻瓜的爭端,也許在納爾遜看來一萬個海爾波加起來也沒有它重要,但在我看來,僅從戰爭烈度的方面出發,國際巫師聯合會和麻瓜們的過家家只是開胃的甜點。”

  “命運難道不會安排另一位英雄嗎?”

  “阿不思,你嘴上說著這樣的話,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

  “你只是還沒想出辦法,于是只好問個不停來掩飾自己的沉默,”格林德沃斜了鄧布利多一眼,說道,“要打個賭嗎?我記得英國人最喜歡打賭了。”

  “賭什么?”

  “如果未來真的再次出現一位對世界的危害足夠巨大的邪惡魔頭,正如你所說,命運會給這個世界安排一名他的宿敵,安排這位英雄打到他,”格林德沃笑了笑,“但我覺得,你并不會選擇把希望寄托在那名英雄的身上,而是親自出馬,掃清威脅。”

  “要賭嗎?”

  鄧布利多沒有回答,只是用魔杖指了指眼鏡,讓被霧氣染花了的鏡片重新變得透亮,他仔細地整理著自己的袖子、領口、扣子,扶正了眼鏡,甚至還蹲下去擦了擦皮鞋上粘著的灰,好似要去參加一場盛大的儀式般表達著無聲的重視。

  “我有個問題,蓋勒特,”在做完這一切后,鄧布利多站起身,拍了拍西褲上的褶子,目視前方,沖肩并肩的格林德沃問道,“你有什么依據把這場戰爭放在現在呢?”

  “不瞞你說,在我看來,往前往后幾百年,都不會有機會比現在這個擁有我的時代更能拔除海爾波這枚壞疽。”

  “是嗎?我以為,命運告訴你,它為這個時代安排了一名送葬海爾波的英雄。”

  “不,”遭遇鄧布利多后一貫表現得胸有成竹的格林德沃此時卻有一些動搖,他瞇起眼睛,看向遠處,納爾遜的身影已經完全被人群、魔咒與黑魔法凝聚成的巨蛇遮掩,沉默片刻后,他輕聲說道,“他不信命,和七年前第一次看到他時一樣,我在命運里,也沒有找到他。”

  “你為什么會知道這些?”

  “是時間,阿不思,時間會告訴我們所有未知的問題得到解答后唯一正確的答案,”格林德沃抬起右手,撩開左臂的袖子,一根好像生銹了但卻依舊閃閃發光的銀鏈緊緊地束縛在他的小臂上,銀鏈上墜著的銀色懷表緊貼著他左手的掌心,“納爾遜上個月寫信給我,說是要去什么聯合國告我,這就是我從他那里得到的時間轉換器,這是巫師最偉大的發明,我覺得比魔杖偉大太多了,我真不知道他的腦瓜子里是怎么想出來這種東西的,你想得出來嗎阿不思?反正我想不出來,它給了未來乃至過去無限的可能,但也許是因為我并非發明者不了解其中原理的原因,我并不能像他在實驗日志里寫的那樣,用它穿梭時空,扭轉過去,但更加清澈的、可以觸摸到的未來足以讓我的先知更加真實詳盡。”

  傲羅們眼睜睜地看著坍塌向自己蔓延,毀滅的樓宇散碎成飄渺的霧氣,被巨蛇張開大口風卷殘云地吞噬,他們用力地甩著魔杖想要控制自己的魔法,就像是在甩一支沒墨的鋼筆,而作業就差最后一個字,但黑魔法那沒有代價的強大似乎離所有人而去了,甚至哪怕那些讓敵人的鼻子上長痦子的小惡咒都失去了原本的威力,他們想要抵御那道毀滅的月牙,可面對黑魔法的創造者,這些可笑的反抗無異于螳臂當車。

  壓倒性的威力讓絕望在人們心頭飛速滋生,也讓巨蛇與月牙在興奮中愈發強大。

  已經與柏林等長的月牙穩穩地推進著,這座摩天都市的海市蜃樓完全無法反抗,眨眼間,它便已經來到了戰場的正中,綠色的煙霧從每一位使用過黑魔法的巫師眼眶中涌出,帶著他們靈魂的魔力,向著月牙匯聚而去。

  一切都結束了嗎?他們還不知道這名讓人窒息的巫師是不是納爾遜的救兵。

  在絕望中,一根根魔杖掉到地上,傲羅們放棄了反抗,甚至閉上了眼睛。

  所以他們沒有看到,兩名在人們看來不可能站在一起的巫師并肩出現,擋在了毀天滅地的魔咒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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