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把劍……”
阿不福思怔怔地看著石桌上的寶劍,從劍尖向四周延申的裂紋為它附著了一層魅力獨特的新裝,伴隨著被刺穿心臟的“砰砰”跳動聲,微微顫抖的劍柄如同一枚怎么也走不到下一步的秒針,在破碎鐘表的囚籠中掙扎。
有些裂紋的縫隙異常的寬,甚至還有不小的夾角,它似乎曾經是一件破碎的殘品,被什么人一點點地收集起來,按照自己的理解拼到了一起,幾枚碩大的紅寶石點綴在劍身上,如同它的內臟,又像是一枚枚已經死去的眼睛。
裂紋隨著心臟的起搏不斷地擴大又合攏,它是那么得脆弱,脆弱到給每個看到它的人都帶去了一種特殊的美感,似乎這正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也是最易碎的藝術品,阿不福思看著劍刃,一股老報紙的氣味籠罩著他的意識,他仿佛被帶回了劍被鍛造而出的年月,凍土之下的礦石被提純出礦石,在烈火中在通紅的鋼鐵鍛打成型。
“我認得它!”
阿爾法德快步上前,雙手扒在案臺上死死盯著劍刃上的花紋,沉默片刻后,他扭過頭,興奮地說道:“沒錯,就是那一把劍!”
“哪一把?”
你倒是說完啊?阿不福思氣得想跳腳,但唯恐跳腳來帶的震顫讓本就脆弱的劍徹底碎開,不等他再追問,阿爾法德便激動地拿出一張照片,指著上面的人物展示給阿不福思。
那是一張還沒來得及被顯影劑賦予動態的相片,照片中的阿爾法德摟著納爾遜和湯姆的肩膀被架在中間,被湯姆隔開的沃爾布加無奈地看著笑容燦爛的弟弟,站位靠右的納爾遜正在與一旁打著繃帶的路德維格說笑著,向他展示自己手中剛剛捅過他的劍,桃金娘和瑪格麗特在不遠處閑聊,在他們的身后,鋼鐵泰坦迎著太陽站在黑湖邊,尚是未進化到完全體的姿態,幾個年輕的小伙子站在巨人腳下合影,他們和納爾遜同屆,畢業以后,一起成為了傲羅。
這是一張在三強爭霸賽中拍攝的留念相片,明明成色還很新,但相片中的不少人都已經褪色了。
“這是納爾遜的劍,他在三強爭霸賽上用過它,后來也給我展示過拔劍的動作,”阿爾法德小跑到阿不福思面前,抽出魔杖,在胸前比劃了一下,“他只需要握著魔杖,橫著一揮,然后周圍的那些蜉蝣就會變形成劍刃的零件,隨著他的動作附著在魔杖上……”
“我明白了,這里面是他的魔杖嗎?”
“呃……”被打斷的阿爾法德撓了撓頭,“應該是,如果它不是什么仿制品的話。”
“我知道了!”
作為全程參與了阻擊海爾波戰斗的幸存者,阿不福思明白了納吉尼讓他來埃及的目的,他有過一些猜測,比如消失的納爾遜和湯姆、鄧布利多和格林德沃會在這里出現,但眼前除了一把看起來完全無法使用的劍和一枚看起來和童話故事里一模一樣的毛心臟外,就什么都沒有了。
一把劍和可能在劍里的魔杖會有那么大的能耐?
他顧不了那么多了,因為重見天日的金字塔已經開始了劇烈的搖晃,猙獰的裂痕從腳下向頭頂延申,一塊塊巨大的碎石從頂部墜落,那些他還沒來得及看就已經因遇到空氣掉色的壁畫也隨著震動的加劇面目全非,阿不福思抬起頭,代表著穩定的三角形已經開始傾倒。
“這座金字塔的結構已經被徹底破壞了!”他大吼一聲,一腳踹在了阿爾法德的屁股上,“快滾!”
與此同時,剛剛完成合圍的教授們赫然發現,正在向他們走來的海爾波消失在了風中。
下一秒,本能的求生欲讓阿不福思一把按住了阿爾法德的肩膀,壓著他狠狠撲在了傾斜的倒三角狀墻壁上,同時,一道墨綠色的閃電串起了他倆剛剛站立的位置,在余光中,阿不福思看到了一個他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的人。
我絕對不會讓你熄滅我們的希望!
發了狠的阿不福思找回了多年來被懈怠掩藏的激情,他手上的動作快得讓阿爾法德都無法看清,粗短的魔杖如蝴蝶般翻飛,數道魔咒幾乎同時從杖尖射出,看似毫無章法地落向了四面八方,他的左手也沒有閑著,在阿爾法德詫異目光的注視下,阿不福思脫下了自己腳上臭烘烘的龍皮靴子,一把塞到了阿爾法德的手中,頓時,剛張開嘴準備說話的阿爾法德感覺到一枚鉤子鉤住了自己的肚臍眼,朝前猛地一拽。
是門鑰匙。
“你他娘的就沒考慮過為什么我會在這兒嗎?!”
他大聲叫罵了阿不福思一句,倉促地丟下了自己的外套,然后就在尖叫聲中被門鑰匙拽到了不知道哪里。
“老子可是左右手暴打阿不思和林德沃喉嚨的人啊!”
阿不福思在這時都沒有忘記給自己吹牛,看著出現在石桌前向貢品伸出手的身影,多年前和兩大巫師戰斗的記憶一瞬間涌入了他的血管,“我要是能像格林德沃那樣幻影移形就好了”,沒能救下克雷登斯愛人的懊悔猶在耳邊,他轉動手腕,從四面八方襲來的壓力讓他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視線黑暗了一瞬,他的眼中被來不及被大腦接收分析的扭曲光線填滿,一層猩紅的血色籠罩在光暈上,令人作嘔的眩暈感讓他的四肢都失去了力氣,但他仍然記得自己的落點。
“目標,決心……去的從容!”
海爾波只看到了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在自己的面前一閃而過,當他意識到那是一個撲到供桌上的男人時,阿不福思的身影已經消失,和他一起消失的還有托著心臟與寶劍的供臺,海爾波扭過頭,看到一個七竅流血的男人正靠在傾斜的石壁上,沖他舉起中指。
阿不福思抱著劍和心臟,正準備再次幻影移形逃離此處,但他的力氣似乎稍稍大了一些,伴隨著一聲玻璃破碎般清脆的響聲,他桀驁的表情僵在了臉上。
連海爾波都愣住了,一秒鐘前的神情和阿不福思一樣僵住了,他的臉上寫滿了找到心臟的狂喜、看到那把劍的厭惡,還有,正在緩緩蓋過這兩種情緒的詫異。
他的嘴角向上翹了起來,狂笑在喉嚨間孕釀,就在此刻,被阿不福思在送走阿爾法德前向上方亂射的魔咒終于精準抵達了他們的目標。
金字塔的內部是一大一小、兩個底面相扣的棱錐,這種環境本就少見,又隨著它的垮塌而變得更加復雜,沒有人能夠保證在劇烈的地震中每一道魔咒都能射到相應的位置,但它們卻猶如奇跡降臨一般經歷了一次次斜面的折射、準確地落到了一塊塊正在下墜的石塊上,紛亂的落石在空中相撞,下方的在撞擊后加速,如炮彈一般落到了石桌周圍的位置。
流星雨將海爾波的笑聲噎了回去,把他、石桌和前方的石棺一起掩埋。
隔著散落的石堆,阿不福思也能感覺到海爾波的憤怒,下一秒,如大壩決堤一般的漆黑奔流從石堆的縫隙寄出,在看到那股黑色的瞬間,阿不福思正在幻影移形的手顫抖著痙攣起來,他的四肢都被突如其來的冰冷凍僵,魔杖不受控制地從手中跌落,就在他彎腰撿魔杖的當口,黑色的洪流已經不滿足于狹小的縫隙,沉重的石塊在爆炸中向四面八方倒飛出去,其中最大的幾枚和冰冷的黑潮一起向阿不福思撲來。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但就在這一瞬間,阿爾法德被丟出去時脫下的大衣動了起來,作為納爾遜的好友,他曾經向納爾遜訂購了一件“同款”的衣服。
“錚!”
耳畔傳來齒輪的蜂鳴,阿不福思睜開眼睛,那件自行飄起的大衣擋在了他的面前,一枚枚小銀球從所有能塞東西的犄角旮旯飛出,張開翅膀,飛速變形,在第一塊碎石襲來之前,結成了一面不可阻擋的盾牌。
“呼神護衛!”
阿爾法德再次返回了這方狹小的戰場,他擋在阿不福思面前,回到他肩上的大衣如披風一般鼓動,他感覺自己像個蓋世英雄,面對著盾牌無法阻擋的黑潮,回味著英雄登場的帥氣,不由得挺直了胸膛,這種喜悅讓一只看起來像獵貓科的銀色動物向前撲了出去。
“回你該去的地方!”
一聲嚴厲的斥責在兩人前方響起,戴著軟氈帽的青年出現在狂野的黑潮之中,摸了摸阿爾法德守護神的腦袋,大貓一樣的猛獸在他的手中像家貓一樣乖巧,他站在洶涌的黑色奔流里,無視了它的力量。
“湯姆!”
阿爾法德喜悅地出聲,湯姆握著魔杖向前輕輕一遞,便在靜謐中驅散了海爾波的憤怒,兩人之間的障礙瞬間消失,他看著站在石桌前身體扭曲,眼中已經完全被黑色吞噬的海爾波,輕聲說道:“回到柏林。”
海爾波的臉上已經絲毫沒有了他降臨時的那份氣魄與從容,甚至連理智也消失不見,被巨石砸碎的骨骼像蛇一般詭異地扭動著,在“劈里啪啦”的爆響中緩緩復位,深不見底的瞳孔中沒有湯姆的倒影,他張大嘴巴,發出一聲震天的嘶吼。
金字塔正在垮塌的穹頂被這一聲怒吼震得徹底崩碎,雨點般的落石向下砸來,湯姆手腕向上一挑,落石瞬間被震為齏粉,海爾波的眼中只有那枚被阿不福思擋在身后的心臟,他臉上的肌肉如野獸一般扭曲虬結,向前一步步地前進。
金字塔的內部也終于看到了藍天,在亞歷山大港正在上浮的地塊上,一座兩千年前的古戰場也終于重見天日,來不及被皮提亞帶走、在海水中安眠的、曾經和海爾波殊死作戰的古希臘戰士們依舊保持著他們生前最后一刻沖鋒的姿態,令發現他們的現代人不敢侵犯。
湯姆看著他一步步地與自己擦肩而過,每一步都為這片飽受創傷的大地帶來不亞于天災的震顫,當海爾波意識到自己的過去正在被納爾遜和湯姆篡改時,他將自己自以為真實的記憶灌入了納吉尼靈魂的血咒中,但在反抗者的阻攔下,他利用納吉尼保存記憶的打算被一再拖延,當他掃平障礙,收回記憶時,被改變的歷史早已取代了曾經,成為再正確不過的真實,而血咒中封存的記憶也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大問題,支離破碎的混亂記憶在他的頭腦中拉鋸,撕扯著他本就在黑魔法的侵蝕下不再穩定的理智,當各校的教授們合力殺死蛇怪時,他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性,成為了在零散的碎片中游蕩的幽靈,這也是他“放過”教授們的原因,被本能驅使的他嗅到了同一時間洞開的金字塔中他渴求萬分的味道。
湯姆搖了搖頭,閃身出現在了阿不福思的面前,撿起了沾滿灰塵卻仍在跳動的心臟,他的視線劃過心臟旁反射著光芒的一地碎片,被碎片簇擁著的,還有一根早已腐朽的木條,一條干癟的龍心弦從斷裂的木條中暴露出來,他抿了抿嘴唇,用握魔杖的手拍了拍阿爾法德的肩膀。
“我的朋友,幫我把它們送到柏林。”
“你怎么講話怪怪的?”
湯姆握著跳動的心臟,走到海爾波的面前,他垂涎地盯著心臟,卻本能地對湯姆感到了警惕。
“還記得我嗎?我敬愛的海爾波大人?”
湯姆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他的話語似乎牽動了海爾波的某段記憶,讓他的表情變得更加猙獰,“看樣子現在的你沒辦法回答我的那個問題了。”
海爾波的喉嚨里扯出僵尸一般的聲音。
“我們在柏林算這筆帳吧。”
湯姆笑了笑,用力捏了捏心臟,這個動作讓海爾波緊張起來,他松開手,帶著心臟消失了,而追逐力量的海爾波也隨著他的消失幻影移形,只留下湯姆的“預言”在沒有頂蓋的地下宮殿中回蕩。
“您忠誠的仆人,預言家卡卡洛夫,在這里送給你最后一個預言,你卑微下賤的性命,馬上就要在那里終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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