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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 前輩與后輩

  古雅人暫且不知道組織里發生的事。

  眼下他正為工作而頭疼。

  “您確定嗎?”

  “我十分確定。”

  松本警視拍了拍古雅人的肩膀:“就當放個假休息吧,你最近不是挺辛苦的?”

  古雅人苦笑搖頭:“這跟辛不辛苦沒關系……好吧,我明白了。”

  “別這么愁眉苦臉的,我以為你會更習慣這些東西呢,”松本警視沉聲道,“有時候不得不停下也是一種策略。”

  “對了,之前小百合的事還沒有多謝你,有空的話,去我那兒喝茶吧。”

  松本警視又拍了古雅人兩下,才離開十系辦公室。

  高木湊上來:“警部,管理官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們十系要放假了。”古雅人沒好氣道。

  “放、放假?!”

  高木一愣,第一時間想到的不是放假背后的原因,而是——有假期的話,該約佐藤警官去哪兒玩呢?

  這么想著,高木不由自主地裂開嘴角。

  “嘿嘿嘿……”

  “傻笑什么呢!臭小子!”

  長叔不客氣地一巴掌呼在高木后腦勺。

  “誒誒誒痛痛痛!!!”

  “上班時間少想點女人,談戀愛的事等真的放假了再考慮也不遲!”

  “誒?!您、您怎么知道的——”

  “你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猥瑣的心思全寫在了臉上!”

  高木一驚,趕忙背過身,拿出手機照自己的臉。

  真的有那么猥瑣嗎?!

  長叔沒理高木,扭頭看向沉思的古雅人:“警部,是因為南盛集團嗎?”

  古雅人從沉思中回過神:“或許是吧,看來玲子那邊給了他們很大的壓力。”

  長叔假裝沒聽見。

  高木一扭身,又湊了上來:“玲子?是九條檢察官嗎?那位檢察界的麥當娜?”

  長叔木著臉又一巴掌扇走高木,斥道:“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誒?!”

  “今天的訓練翻倍!”

  “不是吧,長叔!我晚上會回不了家的!”

  “那就睡馬路上!再廢話晚上再和我對練一小時!”

  高木頓時乖乖閉嘴。

  他暗自腹誹,也不知道長叔怎么練的,一把年紀了,居然還能在對練的時候經常抽冷子給他一個抱摔!

  搞得高木被虐之后日常陷入自我懷疑——我在警察學校格斗課的良好成績是不是老師高抬貴手了?

  長叔見高木懵懵懂懂的樣子就來氣,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氣憤。

  雖說古警部脾氣確實很好,但你作為部下打聽上司的八卦算怎么回事?

  大家都假裝沒聽見,你還問來問去也忒鐵憨憨了!

  萬一上司說漏了嘴,你是聽還是不聽?

  長叔也知道古雅人不會計較這些小事,但十系剛剛有所起色,他不想有心人制造內部矛盾。

  “芝陽,你去帶著高木辦理下調班手續。”

  “好的,長叔。”

  芝陽給高木使了個眼色,高木這會就是再遲鈍也回過味來了,趕忙順著芝陽,匆匆離開辦公室。

  “唉,高木這個榆木腦袋啊,他要是真能追上佐藤警官,那可真是警視廳不小的奇跡了。”

  “連你都知道了?”

  “就那傻小子自己還不知道吧,十系的誰不知道?”

  “咦,我在外面可沒聽到什么風聲啊?”

  “那是因為警部你招進來的都是些好小伙,嘴巴牢得緊,像是芝陽,既沉穩干練又思維敏捷,真不知道警部你是從哪兒挖來的好苗子。”長叔感慨著,不聲不響地拍了古雅人一個馬屁。

  古雅人很高興。

  并不是因為長叔小小的奉承,而是因為挖到芝陽一郎確實是令他滿意的一件事。

  芝陽一郎原先是跟著友成警官的,自從友成警官因公殉職后,被調入目暮警部手下。

  雖然和高木涉一樣,是個剛從警校畢業沒幾年的巡查部長,但是性格十分穩重,是個可靠的家伙。

  “一郎很出色,是個好警察、好部下,但他可能不會是個受政客們青睞的公務員。”

  “唉,可惜了……呸,這幫操蛋的政客!”

  長叔啐了一口:“干啥啥不行,拖后腿最來勁!這叫什么事兒?!”

  “那幫渣滓要是沒收黑錢我把這身衣服都扒了!”

  “什么東西!南盛集團!狗屎!”

  十系的年輕人都出去以后,辦公室里只剩下長叔和古雅人。

  長叔越說越來火,破口大罵。

  作為前輩,他得在后輩們面前保持冷靜。

  高木、芝陽,他們都是很好的苗子。

  不光古雅人對他們寄予厚望,長叔也十分看重,有心栽培這些年輕人。

  看到火氣勃發的長叔,這會輪到古雅人安慰他:“消消氣,高木他們還在外面呢,一會就回來了。”

  “唉,他們都是很好的年輕人,警校剛出來,正是干勁滿滿的時候……”

  “小古,我是真的不愿意打碎他們眼里的光。”

  長叔眼神深邃,像是蒙上一層灰塵:“我年紀大了,離退休也沒多久時間了,干了一輩子警察,不說一點錯沒犯,起碼是問心無愧的。”

  “我呆在巡查部長的位子上一呆就是一輩子,不是我升不上去,而是我求個心安,臨到老了,升了警部補,也是靠我一道道傷疤拼出來的,是實打實的功勞!”

  “我這輩子耿耿于懷的就是當年的滅門案!我恨!恨不能親手抓住那畜生!”

  “我怕什么?”

  “是,南盛是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我一個小警察跟他們掰手腕就是自取其辱……但是!他要阻擋我查案,要給畜生穿上衣服扮成人樣,老子一定跟他們死磕!!!”

  “死磕到底!有什么?!老子這條命夠不夠拼?!!”

  “盡管拿去又怎樣???”

  長叔腥紅著眼,低吼咆哮。

  古雅人沉默。

  什么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滅門案是長叔拜托他的,后面長叔為了破案,也是不遺余力。

  無論是加入十系,還是跟著古雅人到處冒險,都任勞任怨,沒有一絲保留。

  這是一個老刑警最深的執念。

  古雅人說不出安慰,所謂的同情、安慰都是一種侮辱。

  人與人的悲歡怒郁并不相通。

  每個人的境遇不相同,所以共情有時候不等于感同身受。

  古雅人只能拍拍長叔的肩膀。

  這時候,不需要多言,做好一個聽眾就好。

  “高木很努力也很有潛力,將來說不定會成為獨當一面的厲害家伙,小古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錯。芝陽穩重可靠,細心、觀察力敏銳,是個探案的好手。赤星雖然有些憊懶,腦子轉的不夠快,但我知道他心里有把火,別看他懶懶散散的,其實很執拗,容易鉆牛角尖走歪路。很固執、認死理,但如果好好培養未嘗不是緝兇的猛將……”

  長叔絮絮叨叨把十系的年輕人都點了一遍。

  “雖然我們十系剛剛建立,但我能感覺到,和搜查一課……不,刑事部所有課室都不一樣。”

  “弱小、年輕、毛糙、沒有經驗……”

  “但!同樣熱血、積極、勇敢、充滿光明與正義心!”

  “小古,我不愿意他們這么早接觸到這個國家的黑暗和無奈,他們不應該這么早就被殘酷的現實磨滅掉理想和那份赤誠的正義感!”

  “尤其是芝陽,我無法想象友成警官殉職后,他還能不能再經受這樣的打擊。”

  “哪怕他們將來成了一個渾渾噩噩的中年人,為了生活隨波逐流,忍耐、低頭、假裝視而不見。但我希望他們至少曾經有過一段單純為追尋正義而拼搏的歲月。”

  “這樣他們在教導后輩的時候,起碼還能為一批批年輕人保留一點純真的火種。”

  “他們還年輕,讓純粹的孩子們過早地認清現實是社會的悲哀。”

  “哪怕我們都知道日本已經在僵化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但至少警察中還是應該要有一些純粹的、追尋真相的、踐行道理與法律的人。”

  古雅人默默聽完長叔誠懇的話語,有些動容:“長叔,你……難道你打算離開了?”

  “我一把老骨頭,能做的不多,就最后為年輕人們保駕護航一次吧。”

  長叔笑了笑:“這也是一個前輩應該盡到的責任,不是嗎?”

  “可是這次的案子還遠沒有結束,你沒必要……交給我,我是系長,我可以處理好的。”

  長叔搖頭:“不,我有預感,二十年已經夠久的了,滅門案也該到了破案的時候了。”

  “小古,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破除塵埃的封鎖,我相信那個人就是你!”

  “所以,你要肩負的比我更重,也遠比我更能發揮作用。”

  “你是十系的主心骨,你不能出問題。”

  “所以,交給我吧!偶爾試著相信一下老邁的前輩如何?”

  長叔臉上帶著笑意,那種釋然的狀態、眼里堅定的光,讓古雅人無法拒絕。

  “好吧,但你得向我保證……”古雅人頓了頓,“你的退休歡送會上,讓我親手給你戴上櫻花警徽。”

  長叔面色嚴肅。

  古雅人毫不退讓地對視。

  兩人仿佛在無聲地較量。

  最終,長叔“敗退”下來,耷拉著眼皮,又恢復那副慢悠悠的老人家樣子。

  “行,我答應你。真是的,還想著大干一場呢!”

  “哈哈!想得美,我大費周章把你挖到我這里,不多給我干幾年活怎么行?可別想就這么撂攤子啊,你這混蛋!”古雅人笑罵道。

  “哈哈哈,連老頭子都不放過,夠黑!”

  辦公室里頓時響起了爽朗的笑聲。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

  芝陽一郎放開高木涉的衣袖,靠在墻上:“放心了吧?”

  高木苦著臉:“可惡,難道我們就一點忙都幫不上嗎?”

  “做好自己的事吧。”

  “嗯?”

  面對高木的疑惑,芝陽淡淡道:“盡管警視廳里總有一些尸位素餐的米蟲令人厭惡,但仍然有一些值得你用盡一生去追隨、尊敬的前輩。”

  “當你的上司決定犧牲自己的時候,我們最應該做的,不是試圖拯救他,而是別讓他的犧牲白費。”

  “做好自己的事,把淚水都留在告慰會上。”

  芝陽一郎低垂眼簾,說不出的消沉。

  “這也太悲觀了!”

  高木忍不住抓住芝陽的肩膀,芝陽茫然地抬起頭。

  “讓我看著前輩們犧牲,我絕對做不到這種事!!”

  “隨你,等你遇到的時候,你就明白了。”

  芝陽打開高木的手,冷冷道:“做一個熱血的笨蛋,只會讓前輩的犧牲白費,不是每一次拯救都會有好的結局,那是漫畫里才有的故事!兩邊都是人命,你選擇救誰?是朝夕相處的前輩、上司,還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什么都不懂得家伙就少說大話了!”

  高木不在意芝陽冷淡的態度,反而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非要經歷過才能做出選擇,我寧愿從一開始就陪著前輩一起并肩戰斗!無論是誰犧牲,至少我不會后悔!”

  “你是在說我是懦夫?”

  “你不是,但你現在怕了!”

  “你說什么!”

  芝陽猛地抬頭,逼近一步。

  高木毫不示弱地瞪著,少見的強硬,硬頂了一步。

  兩人幾乎鼻尖對鼻尖,呼吸都要噴到對面臉上,眼看著就要發生爭執。

  “算了,我跟你計較什么。”芝陽忽然泄了氣,搖搖頭,生硬地說了聲,“抱歉,我情緒不太好,別在意。”

  高木張張嘴,剛想伸手拉住芝陽,芝陽卻轉身徑直離開了。

  辦公室里的兩人還不知道后輩們發生的小插曲。

  發泄式的大笑一通后,兩人說起正事。

  “你打算怎么辦?”

  古雅人伸了個懶腰:“放假唄,多好的機會。”

  “我說正經的。”

  “我就是說正經的,既然上司都讓我們放假了,那就緩一緩唄。正好,你不是要給高木做特訓?”

  古雅人笑了笑:“而且,你說得對,一定是有人開始忍不住了。”

  “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好事,至少,說明玲子那邊是真的查到一些令他們慌亂的東西了。”

  “等了二十年,不著急這一時半會吧?”

  “我不急……”長叔皺眉冥思,“難道就沒什么我們能做的?”

  “放輕松,現在跟二十年前不一樣,坐不住的輪到他們了。”

  “時間,現在站在我們這邊。”

  長叔想了想,點頭:“你說得對。那我就趁著這段時間好好調教一下高木了。”

  “哎,一把年紀了,別把自己弄這么操勞嘛。”

  “滾!”

  古雅人勾住長叔的肩膀,笑嘻嘻道:“和我去做點別的事放松一下唄?”

  “放松?”

  長叔心中一動,頓時變得“正氣凜然”,眼里透著奇異的光。

  咳嗽了一聲:“小古啊,你雖然沒有女朋友,也不能亂來啊!我可是老同志了,不能跟你一起胡鬧啊!”

  “嘿,走吧走吧,去了你就知道,保證不亂來!”

  “咳咳,先說好,我是去盯著你別犯錯誤的!”

  “知道了知道了!”

  長叔老臉如菊綻,笑容逐漸猥瑣……啊不,逐漸“紳士”。

  “嘿嘿嘿,我們去哪里?”

  “跟我走就對了!”

  長叔搓搓大手,嘿嘿直笑,悄悄跟著古雅人溜出警視廳。

  一路貓著腰,前后張望、左顧右盼,生怕被同事看到。

  一個小時后。

  站在帝丹小學門口,長叔張大了嘴巴。

  “這……你……我們放松的地方就是這里?!”

  古雅人笑得像偷雞的黃鼠狼:“對昂!來給你的小侄女辦個入學手續,怎么樣,偶爾和小朋友們接觸一下,算是放松了吧?”

  長叔五味雜陳,臉上寫滿了復雜。

  “等等,小侄女?!”

  古雅人向門衛出示了證件,做好登記,率先進門。

  “我的養女,應該算是你的小侄女吧?”

  “等等?!養女?!”

  長叔頭大如斗牛,被這個爆炸的消息炸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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