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的眼睛瞬間就明亮起來,她一眨不眨地看著眼神誠懇真摯的師父,用力地點了點頭。
“師父,栩兒愿意跟您回家——”
說到回家兩個字的時候,武則天眼睛中的神采格外的明亮!
武士彟臉色頓時就有些難看,強笑著拱了拱手。
“長安侯,這——您看這馬上就要過年了,不好再給您添麻煩了吧……”
王子安霍然轉身,目光冷冽地看著他。
“怎么,你不愿意?”
武士彟的目光跟他微微一觸,頓時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搖了搖頭,有些慌亂地避開了王子安的目光,就在剛才,他竟然忽然有一種直面洪荒巨獸的感覺。
但隨即就回過神來,為剛才自己的怯懦退讓而羞惱。
我憑什么怕他啊,這是我家!
我是國公,他是侯爺——
難不成他還能吃了自己不成?
可努力了好幾次,他才發現,自己到底沒有勇氣說出一個不愿意來。
他回長安也有一段時間了,自家閨女又拜入了人家的門下,以他的身份段位,自然也知道這位長安侯在長安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與太上皇稱兄道弟,也與陛下他關系匪淺。
當今陛下,甚至不惜把豫章公主假托為河間郡王府上的侄女,低調地許配給他,自己本人,更是隔三差五就主動登門,成為他家里的座上常客,連輕易不出后宮的皇后娘娘,也多次布衣釵裙,多次造訪。
恩寵之厚,可謂前無古人!
朝中主事的幾位宰相,如杜如晦,房玄齡,長孫無忌,魏征,唐儉等人,也與他過往甚厚,對他推崇備至,幾乎為通家之好,杜如晦一家更是把他當成救命恩人。
更可怕的是,他不僅與朝中重臣交情匪淺,就連軍方,都與他盤根錯節。
程咬金是他的岳父泰山,秦叔寶,牛進達,李孝恭等人對他視若子侄,李靖夫妻更是與他認了親戚,稱必三弟。而他的大唐長樂商行,也幾乎是成了昔日瓦崗舊部和當今陛下的集合體。
就連那些德高望重,一向不愿意參與朝中政務,潛心研究學問的老先生,如孔穎達,顏師古,歐陽詢和李綱等人,也與他折節下交,主動登門。
這個看似低調,甚至不愿意出面擔任實際職務的年輕人,僅用了短短的半年時間,就在長安不動聲色地編制了一個讓人觸目驚心的龐大關系網。
簡直可怕!
這還不算他自身讓人瞠目結舌的才學和武藝,以及讓人忌憚的行事風格。
“既然侯爺不嫌棄小女頑劣,那就有勞了——”
武士彟說完,深施一禮。
王子安瞥了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
聽聞自家閨女,被長安侯親自登門救下之后,正在家養病的楊氏,在丫鬟的扶持下,親自過來拜謝。多日不見,這位讓王子安至今印象深刻的女人顯得容顏有些憔悴。然而,見到王子安后,眼底隱晦地閃過一絲亮色。
見自家妻子又拋頭露面,武士彟不由眉頭微蹙,眼中閃過一絲不快的神色。
“你身子有病,不在后院靜養,又跑來作甚?”
“長安侯不僅是栩兒的師父,也是妾身的恩人,這次長安侯親自登門,妾身于情于理,都該出來拜謝……”
楊氏先是柔柔軟軟地沖武士彟解釋了一句,然后才轉過身來,沖著王子安盈盈一禮。
“妾身楊氏,見過長安侯,多謝長安侯上次的援手之恩,也多謝這些時日以來對小女的照拂……”
望著眼前這位端莊秀麗中帶著幾分嫵媚的年輕夫人,王子安下意識地搓了搓手指,似乎指尖余韻猶存。他連忙干咳一聲,有些心虛地錯開楊氏偷偷遞過來的眼神。
這女人,簡直就是個妖精。
明明身子病了,連聲線都微微有些嘶啞,神色也有些倦怠嬌弱,然而這些不僅沒有給她減分,反而給她平添了幾分病病懨懨,慵慵懶懶的別樣風情。
真是一個人間尤物,我見猶憐啊。
怪不得能生下那么漂亮的兩個人間尤物。
咳——
“夫人客氣了,上次的事,只不過是適逢其會,舉手之勞罷了,夫人不必掛在心上。”
說到這里,王子安話鋒一轉。
“所謂學不可以已,無論習文還是練武,最忌諱的就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栩兒既然拜我為師,我就必須負起一個做師父的責任來——更何況,我聽說好像有人容不下我這個徒弟,所以,我此次前來,就是想帶栩兒離開此地,在我那里閉關修煉——”
王子安說到這里,神色冷冷地掃了一眼站在旁邊強顏歡笑的武士彟。
武士彟左顧右盼,假裝沒聽見。
見這貨不接茬,王子安也不為己甚。當著武士彟的面,主動提出給楊氏認真地號了一下脈,然后又提筆開了一個方子。
“夫人按時服藥,半月之后再到我府上復診,到時候我再給你調整一下方子,再調養上一段時間,向來應該就沒有什么大礙了……”
楊氏柔聲道謝,武士彟也非常誠懇地連聲道謝。
尋常的百姓不知道,但他自然知道,這位長安侯,乃是醫道圣手,連孫思邈老神仙都自愧不如的厲害人物。此次肯主動為自家夫人看病,絕對是求都不一定能求來的機會,估計是也看在栩兒這孽障的份上。
但該道謝還是得道謝。
“若是平日里想念栩兒,可以著人傳話,也可以到我府上親自探看——”
王子安說完,跟背著長劍,板著俏臉,抱著武則天的蘇飛兒姑娘一起揚長而去。
自始至終,武則天都沒有回頭再看一眼,連隨身的衣物都沒有再帶一件。
望著三人遠去的背影,武士彟悶哼一聲,黑著臉直接回家了。
若不是那兩個兔崽子在家胡作非為,自己怎么會平白被人如此掛落,打死算了!
很快,應國公府后院,就想起兩道哭爹喊娘的哭喊聲。
不過,武士彟也就是出出氣,略施薄懲。
他心疼這兩個兒子,早早地就沒了母親,這些年來,跟著自己顛沛流離,沒少受罪。就算是這幾年,自己也沒辦法帶身邊親自教導。
所以,雖然生氣,也沒舍得下狠手。
尤其是聽到兩個兒子哭著喊娘的時候,就更下不去手了,只氣得一甩手,自己回書房生氣去了。
王子安和蘇飛兒帶著武則天回家之后,王子安給武則天仔細診治了一下,發現雖然看著嚴重,但其實也大多是些皮肉傷,就是吊的時間有些長了,這幾日又沒有好好的吃飯休息,有些脫力罷了。
所以,當即讓人給武則天熬了一份熱粥,又讓蘇飛兒帶著武則天去里屋涂抹了一點他特制的創傷膏,這才算放下了一樁心事。
自己把這丫頭收在自己門下,不僅僅是想要裝逼,滿足一下自己收集名人的惡趣味的,也想試著調解一下這位后世的則天大帝,避免一些不必要的悲劇。
大唐,算是中國歷史上比較輝煌的階段了。雖然他只想咸魚,但如果有可能,如果有余力,他也愿意多為這盛事延續一段生命……
回到府上。
薛仁貴、王玄策和席君買三人也聽說了今天的事,知道小師妹受了傷,紛紛前來探望。
王子安一看,反正二人世界也過不成了,干脆讓后廚張羅了些酒菜,權當是給王玄策、席君買,還有正式納入自己這個大家庭的武則天接風洗塵。
晚上,王子安照例沒有喝酒,不過他倒也不算孤單。
因為薛仁貴的媳婦柳氏和武則天這位小姑娘也沒有喝酒,蘇飛兒姑娘原本是想喝一點的,被他直接鎮壓了。
為了要個健康的寶寶,連自己都戒酒了,這丫頭竟然還想喝?
不過薛仁貴,王玄策和席君買三個人,卻是結結實實地喝了不少。尤其是,當王玄策和席君買聽說,自己這位師弟,人還沒出師,就直接被朝廷認命為了北營新軍主將,又是羨慕又是唏噓,酒下的就更快了。
自己兩個人,辛辛苦苦,出征漠北,立了大功,才被封為將軍,成了一軍主將,然而,這主將還沒當幾天呢,就被一竿子支到曲江池畔駐防去了。
說是駐防,但他們自己心里明白著呢,那就是個看家護院的角色。
雖然傳旨的人,再三強調,自己任務很重要,自己也知道意義非凡。但歸根結底,那也還是個看家護院的角色,兩個年輕氣盛的年輕人,又是剛剛立了大功的,正雄心勃勃,想要大展宏圖的時候呢,結果直接被打發去了曲江池畔。
心里要說沒點怨言,那絕對是假的。
更何況,此時,又被剛剛解除了駐防曲江池畔的任務,雖然還保留著身份,但后續的命令還沒下來,自己前途未卜,心中更添幾分郁悶。
而這位師弟,就跟在師父身邊,那里也沒去,就直接起步做了一軍主將,雖然只是新兵營的主將,但依然是讓他們心里有點酸溜溜的。
“師弟真是好運道——”
王玄策舉起酒杯,真心實意地跟薛仁貴走了一杯。
毫無疑問,這位師弟前途無量。
跟在師父身邊短短兩月,就得到了太上皇的賞賜,陛下的器重,李靖將軍的指點,如今雖然看著只是帶了個滿是刺頭的新兵營,但他們心里有數,那些哪里是什么刺頭,那就是自己這位小師弟以后的人脈啊。
“薛師弟,以后發達了,千萬別忘了拉師兄一把——”
席君買心里門清,也舉起酒杯半真半假的加了一句,跟著舉起酒杯走了一個。
現在,他們兩個,忽然有些后悔當初的選擇了。他們忍不住心中泛起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當初沒有跟著大軍出發,而是選擇跟在師父身邊,會不會是另一種局面?
但生活沒有如果,人生不能回頭。
聽到兩位師兄的夸贊,薛仁貴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兩位師兄就會開我的玩笑,我哪里有什么運道,不過是師父的提攜罷了……”
“就是,若是沒有師父的扶持,他別說去新兵營做主將,說不準此時我們夫妻二人還在流落街頭呢……”
柳氏說著,一拉薛仁貴,一臉恭敬地站起身來。
“妾身和仁貴今日就借花獻佛,敬師父一杯——”
說著摸過酒杯就要倒酒,被王子安沒好氣地打斷了。
“瞎胡鬧,你懷著身孕,喝什么酒——你老老實實喝你的茶水就好——”
說著,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就示意他們兩個坐下。
敬酒這種事,就怕跟風。
有了薛仁貴夫婦的開頭,王玄策,席君買先后起身敬酒,到最后,就連自己的小徒弟武則天都眼睛紅紅地站起來敬酒了。
王子安伸出大手,使勁揉了揉武則天的小腦袋。
“你一個小孩子,也跟著他們瞎摻和,行了,行了,快坐下好好吃吧——被逮住青菜一個勁兒的吃,你又不是屬兔子的……”
王子安笑著打趣了一句。
“小孩子,正長身子呢,多吃點肉,好好補補,瞧你這瘦的——”
感受著師父那溫暖的大手,武則天重重地點了點頭,兩只眼睛都亮晶晶的。
這頓飯,還沒吃到一半,馬周就到了。
知道這位是自家侯爺的入室弟子,所以門房直接把這位領到了幾個人后院。
馬周還是一如既往的黑瘦,腰間依然掛了一個油光锃亮的酒葫蘆。
但看得出來,來的時候,特意換了一身干干凈凈的衣服,而且今日與往日不同,這位年齡最大的學生,臉上神采飛揚,連眼神都特別明亮。
難得的是,這貨還知道不空手上門,手中拎著一盒點心。
“學生馬周,見過先生,加過師娘,見過薛師弟——”
雖然王玄策和席君買入門比較早,但兩個人和馬周并沒有照過面。雖然馬周跟他們不認識,但是看到自家先生不僅在后院招待他們,而且這兩個人緊挨著自家先生坐著,自然知道這兩位恐怕跟自家師父關系不一般,所以也很有禮貌地沖著兩個人點頭為禮,算是打了招呼。
王子安笑著沖馬周招了招手。
“賓王,你到是來的湊巧,快坐下,一起用一點吧——”
馬周恭恭敬敬地道了謝,把手上的點心放到一旁的空桌上,剛想拉條凳子在最下手坐下,就被王玄策和席君買拉過去,推讓著,想讓他坐在了他們上首。
不用說了,這位也是自家師父的學生。
而看年齡,比自己幾位都大,這禮貌地講。
馬周剛想退讓,王子安擺了擺手。
“行了,你年齡最長,你就坐那里吧——”
馬周這才沖著王玄策和席君買道了聲謝,一屁股坐了下來。王子安簡單地給他們相互介紹了一下。
都是自家師兄弟,這么一介紹,大家頓時就熱乎起來。
“先生,學生今日來遲了,啥也不說,先自罰三杯——”
馬周說著,站起身來,端起酒杯,咣,咣,咣,連干三杯,這才心滿意足地長出了一口氣。
這才叫酒啊!
跟自家先生這里的美酒比起來,自己以前喝的那都叫什么玩意兒啊,說他們是馬尿都對不起馬尿這個詞。
你這就是跑我這里來過酒癮的吧——
看著自己這個倒霉徒弟,望著美酒的那架勢,兩只眼都快冒出綠光來了,王子安不由哭笑不得,忍不住心中吐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