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然抬起頭。
“你是說,草原上來了更可怕的猛獸!”
說到這里,他這才后知后覺地道。
“你是說,唐人的軍隊到了?”
天柱王點了點頭,但旋即又搖了搖頭。
“唐軍可能強大,但吐蕃人怎么說也有三十萬大軍,何至于如此不堪,竟然放棄即將到手的利益,直接望風而逃……”
君臣二人,相顧茫然。
都有些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好在,也不需要他們茫然太久,很快第二支騎兵小隊就帶來了新的信息,那就是唐人的大軍真的到了!
不僅到了,而且在追著吐蕃人的大軍打……
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咽了口唾沫,腦海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
唐軍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可怕了?
然后,第二個念頭就是,我們怎么辦?
他忽然心里就一點信心都沒有了,連強大可怕的吐蕃人都望風而逃了,自己這仗還怎么打?慕容伏允呆愣了半天,忽然想起什么來似的,一把拽住天柱王的手腕。
“那個,那個唐使趙德楷還在嗎?”
看著驚慌失措的慕容伏允,天柱王忍不住嘴角抽了抽,耐著性子道。
“還在——”
在是在的,就是慘了點。
不過,天柱王知道,此時的慕容伏允已經亂了心神,沒敢再繼續刺激他。
慕容伏允頓時松了一口氣。
“那你說,我們馬上把他放出來,好好的款待結交,重新向大唐示好,還來得及嗎?”
天柱王:……
他沉默半晌,才有些沉重地道。
“這一次,唐人來者不善,恐怕要重演突厥舊事的災禍……”
慕容伏允聞言,不由臉色一白。
這才真正想起唐人的可怕,心中隱隱有些后悔,不該聽信眼前這狗賊的攛掇,強行扣押大唐使者,以至于跟大唐徹底撕破了臉皮。
“那——我們棄城投降,一起去長安做一富家翁?”
見都到了這個時候,這位可汗竟然還在試圖試探自己,天柱王心中閃過一絲不屑,老邁昏聵,又見利忘義,貪婪短視,又瞻前顧后,哪里有資格做吐谷渾的可汗。
但臉上的神情不變,躬著身子道。
“可汗,難不成您甘心讓您和您的子孫,從此困守長安,仰人鼻息?”
慕容伏允臉色難看,嘆息道。
“事情已經到了這種地步,說這些還有什么助益呢?”
天柱王躬身,肅然道。
“臣愿意肝腦涂地,護送可汗一路向西,一統高昌、焉耆等西域小國,等大勢已成,再伺機奪回祖地——”
慕容伏允感動地老淚橫流,上前握住天柱王的大手,許諾道。
“必不敢忘天柱王今日之功,來日大事若成,愿與天柱王共享天下——”
要走就走,趁著實力尚在,否則,跟大唐一場血拼下來,再想西逃去整合那些西域小國,恐怕也有心無力,只能淪為喪家之犬了!
慕容伏允渾濁的老眼中,閃過一絲久違的鋒芒!
吐蕃人走的干凈利索,吐谷渾人也走得也不拖泥帶水。
等薛仁貴追殺赤松彌的大軍,一路護送出青海湖地區,重新折返回伏俟城的時候,伏俟城已經大門洞口,只余下一些老弱病殘相互扶攜著跪在道路兩邊。
薛仁貴都有些懵。
這——
跟我想象的怎么有點不一樣?
但拿下伏俟城,就是拿下伏俟城,雖然沒能擒獲慕容伏允和天柱王,但這也是大功一件。很快,手下就有人回報,在吐谷渾的死牢里,找到了被吐谷渾強行扣押的大唐使者趙德楷,以及之前的被扣押的大唐人員。
薛仁貴當今放下手中的事務,帶著人親自趕了過去。
等他趕過去的時候,已經有軍中醫官給趙德楷進行了簡單的救治包扎,換上了一身干凈寬松的衣袍,看起來整個人雖然依然萎靡,但精神卻好了很多。
“多謝將軍搭救——”
見薛仁貴親自趕過來,他掙扎著想要起身行禮,被薛仁貴上前扶住。
“趙鴻臚丞,不必客氣,你且安心在此養傷,等傷勢好轉,再護送諸位返回長安……”
趙德楷險些流出淚來。
“承蒙將軍關照,楷必不敢忘今日之情……”
這些都只是小插曲,對薛仁貴來講,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接手伏俟城的防御,以及控制好周邊地區。
如今,他手上可只有三千兵馬,以及三萬降兵。
而且,如何處置這些降兵,也成了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人心思歸。
想家的人最難安撫。
而且,還有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那就是他想搞清楚,吐蕃境內到底發生了什么?還有就是他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帶著大軍,殺入吐蕃。
過去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只不過,眼下最急迫的,還是迅速地掌控吐谷渾留下來的這一大攤子,以及追索吐谷渾的可汗慕容伏允。
抓不到慕容伏允,這次出征就不能算是大獲全勝。
薛仁貴思考再三,還是暫時放棄了繼續追殺吐蕃大軍。他給秦懷玉留下了一千騎兵,令其鎮守伏俟城,自己則帶著剩下的人手,繼續追殺慕容伏允!
李靖等人接到薛仁貴令人送來的捷報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傻眼,一群大佬都感覺跟做夢一樣。
這就攻下了伏俟城?
“薛將軍一共帶了不足五千人吧?”
跟著李靖大軍一道的李大亮,捏著手中的捷報,滿眼的不可置信,良久才一臉感慨地道。
“果真是名師出高徒啊——”
李靖笑著擺了擺手。
“李將軍過獎了,不過是小兒輩一時僥幸罷了……”
說是這么說,但嘴角的笑意卻是怎么都有點摁不住了,他如今不怕被人搶功,只怕自己功勞太重,如今有薛仁貴橫空出世,立下了這等不世奇功,他如何不喜?
更何況,這個薛仁貴還是他親手教出來的徒弟!
簡直是喜從天降啊!
只有一旁的薛萬均和薛萬徹兩人,笑容有些勉強,勞師遠征,人沒到呢,功勞沒了!那群毛都沒長齊的小兔崽子這是什么運道!
另一邊,剛剛率領大軍,越過鄯州準備向西南方向迂回的侯君集和李道宗二人也接到了薛仁貴讓人送來的戰報,不可思議地停下了腳步。
兩人相互對視了一眼,都忍不住露出大喜的神色。尤其是侯君集,難得地咧著大嘴爆了一次粗口,捏著手中的戰報笑罵道。
“狗日的,這群小兔崽子,搶功勞搶到親娘老子頭上來了!”
辛辛苦苦,勞師遠征,結果人還沒到就被人搶了功勞,自然是很窩火,但搶功勞的,有自家兒子,而且自家兒子表現的還十分亮眼,那就好,沒什么事了!
侯君集扭頭環顧左右。
“走,走,走,我們必須加快行程了,去得慢了,功勞得被那群小兔崽子給搶光了,我們這群老家伙連湯汁都喝不上……”
“是極,是極,必須從那群小兔崽子手里分一杯羹,不然回去都得被那群老家伙給笑死——”
李道宗也忍不住笑容滿面地開著玩笑。
他兒子這次也在軍中,而且表現的可圈可點,要說心里不美,那才是騙人的。
其余老將也都不由哈哈大笑。此次出征,所有的二代都在薛仁貴手底下呢,有了這次出征吐谷渾的輝煌戰功打底,自家的這些子侄,以后真的就高枕無憂了!
前面所有的問題,都已經被薛仁貴這個初生的牛犢一掃而空,李靖等人就再也沒有了后顧之憂,當即下令大軍全速前進。
這一次,該繞路的也不繞路了,該迂回的也不迂回了,什么地方好走走什么地方,行軍速度頓時就上來了。
就連深鼻高目的契苾何力,都忍不住咧著嘴罵娘。
“狗娘養的,老子打了這么多次仗,頭一次遇到這種不用打生打死,只需要撅著屁股趕路的……”
所有人忍不住哄堂大笑。
開玩笑歸開玩笑,這次功勞拿的愜意,哪怕只是空跑一趟,該有的功勞也還得有,了不起沒有那么耀眼罷了。
但對于底層的將士來講,能安全地活著,誰還真愿意拎著腦袋拼命?
跟在后面撿功勞,難道不香?
長安縣公府。
明日就是迎娶豫章公主的婚期了。
王子安正樂呵呵地扯著身上的婚服,向李淵和張婕妤展示。
“老哥,嫂夫人,你們看看如何——”
張婕妤幫王子安整了整衣領,又特意后退了幾步,左右打量一番,才笑吟吟地贊道。
“真不愧是大唐第一風流才子,就這份風姿氣度,都不知道要迷得長安多少春閨少婦睡不著覺呢……”
說著,還背著李淵,還風情萬種地朝著王子安擠了擠眼。
王子安:……
不著痕跡地干咳了一聲,假裝沒聽懂這娘們話里的調戲,挺了挺胸脯,在兩人面前來回踱了幾步,苦著臉道。
“嫂夫人,為什么是少婦,就不能是少女嗎?我又不是曹賊……”
李淵聞言,不由哈哈大笑。
隨著《三國演義》的熱銷,曹賊這個名號,早就有了他的獨特涵義,張婕妤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抱著李淵的臂膀撒嬌。
“陛下,您說句話,到底是少婦好,還是少女好……”
李淵被搖得胡須亂顫,大笑著安撫道。
“都好,都好——”
正說笑間,就聽得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王子安和李淵都不由停下說笑,有些詫異地看了過去。
“啟稟家主,蜀中有緊急書信送到——”
見王猛親自帶著一名風塵仆仆的軍士進來,王子安不由心中一動,當即上前接過信使手中的書信。
書信是李恪讓人從蜀中送來的,而且直接動用了軍中信使,故而,看信之前,他心中已經隱隱有所猜測,但看到書信中的內容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瞬間瞪大了眼睛。
良久,才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古怪地罵道。
“好家伙,你非要一人滅一國是吧……”
他承認,當初讓王玄策和席君買去蜀中,確實是存了攻略吐蕃的打算。
但那也只是想讓他們提前打個前站。
采用輪換的辦法,帶著蜀中的兵馬,逐漸適應高原氣候,同時摸清當地的地形,為后期出兵做好準備。
也算是為自己這兩位徒弟謀一個前程。
誰知道,這兩個徒弟這么猛,帶著幾百個“商隊護衛”就敢掏吐蕃的老窩。最關鍵的是,他們竟然還搞成了……
這時機的判斷,這謀略膽魄!
王子安不由真心實意地給自家兩徒弟點了一個贊。
果然,牛人,放到哪里他都能牛得風生水起啊——
李恪之所以先把信報到他這里,是因為這次王玄策和席君買的舉動委實膽子大到了極點,沒有朝廷的詔令,也沒有征求他這位蜀王的意見,就直接懟吐蕃動了手!
說好聽一點,是當機立斷,敢于任事,說難聽一點,就是對朝廷威權的僭越了。
要知道,吐蕃與大唐到現在為止,都算是友善鄰邦。
故而,給王子安的書信里面,還放著一份給朝廷的戰報,這封戰報沒有封口,王子安當著信使的面,抽出來看了看。
上面寫得倒是很清楚,把整件事交代的一清二楚,而且里面還附上了王玄策和席君買從吐蕃讓人送回來的戰報,以及他們當時的判斷和打算。
也在信中承認了自己早已經有對吐蕃用兵,幫朝廷開疆拓土的打算。并且把暗中派遣王玄策和席君買帶著精兵偽裝商隊查探吐蕃虛實的事實,也交代的一清二楚。
直言,已經盡起蜀中大軍,開始全力支援王玄策和席君買兩人攻略吐蕃,而今已經長驅直入,席卷了數萬人之眾。
全信,沒有推諉,沒有攬責,因為這些責任,說不得就是潑天的功勞和富貴!
是非功過,全都在當今陛下的一念之間。
見王子安神色怪異,還嘴里嘟囔著什么一人滅一國,李淵和張婕妤不由好奇心大起,直接湊了過來。
王子安也沒有猶豫,當著信使的面,笑呵呵地把李恪的書信遞了過去,真心實意地贊道。
“老哥,你真是生了一個好孫子啊!”
李淵被他說得,越發心癢難耐。迫不及待地打開書信看了起來,但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眼角一跳,哪怕以他的城府,都忍不住開口罵道。
“這些臭小子,哪來這么大的膽子!”
但罵完之后,便忍不住心情振奮。
“李恪這孩子,打小我就看著他有出息……”
說完,還不忘補充一句。
“玄策和君買那兩孩子也不錯,不枉老夫還親自指點過他們兩個幾天……”
王子安聞言,不由哈哈大笑,直接把所有信件都扔給他。
“反正事就是這么點事,怎么處理,你們老李家自己看著辦吧,你們要是想治我那兩徒弟的罪的話,我就寫封信,讓他們直接回來……”
李淵一聽,頓時吹胡子瞪眼。
“你個臭小子,少在這里擠兌我,哪里有手下臣子主動開疆拓土,為國建功,反而治罪的道理——”
王子安樂呵呵地擺了擺手。
“得了哈,我那兩徒弟,之前可是把所有官職都辭了的,現在可沒什么官職在身,妥妥的草民……”
李淵聞言,不由眼睛一瞪。
“你說的算,還是我說的算!”
王子安:……
好家伙,你還學會不講理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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