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學校禮堂,容納著數百名學校師生以及學生家長,有些略抱著期待的等待著節目開演,有些則玩弄著手機,在如此昏暗的環境內,手機屏幕的白色光亮尤為扎眼。
酒紅色的電動幕布緩緩上升,舞臺的陰影處,輕音社的各位早已準備就緒,除了主唱暖春曉并不在舞臺上之外,其余的四名成員相互對視。
站在電鋼琴前的秦萌兒深吸一口氣,努力回憶著排練時的狀態,讓手指找到感覺。
在目睹后臺時的那番爭吵時,秦萌兒甚至以為今天的朗讀劇可能會直接夭折,她并不是一個多話的女生,在大家交談聊天的時候,她也總是安靜的充當著輕音社的吉祥物。
但這并不說明她對社團沒有歸屬感,大家的心情都是一樣的,沒有誰會落于他人。
身為樂隊的鍵盤手,秦萌兒也同樣如此。
隨著吸入肺部的空氣緩緩吐出,化成少量的二氧化碳與其他氣體,與舞臺的氣氛融為一體,手指落下,清脆的電音帶著她的意志,響徹整個禮堂。
舞臺燈“嘭”地響起,聚集在輕音社成員們身前的位置。
在那前方,一張學生椅擺在舞臺中央,扎著馬尾的少女正神情慵懶的坐在那。
謹琳是一名普通的女子高中生,生在普通的家庭,接受著普通的教育,算不上漂亮的面孔,若是用普通來形容的話,想必就太失禮了,但也絕對稱不上絕世美少女。
想來想去,果然也僅有平凡的女子高中生這個籠統的稱號來形容了。
按照村上春樹的《挪威的森林》里的說法,這樣的普通人,也只能想一些普通的事情。
而謹琳最大的煩惱,在她看來并不普通,“想要變得受歡迎”對于所有女生來說,都是一等一的頭等大事。
哪怕明天世界就會毀滅,她們也會想著今天的自己一定要美美的,女孩子就是如此神奇的生物。
暖秋畫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晃動著雙腿,表現出一副十分懶散的模樣。
她扯了扯衣領,單手拿著臺本,輕輕地為自己扇風,臺本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
“啊啊……好熱呀,明明暑假還沒有到,為什么會這么熱呢?”
少女的聲音通過戴在耳朵上的耳麥,在禮堂的音箱釋放而出,傳達到在場的每個人耳中。
聲音中帶著淡淡的慵懶與煩躁,仿佛真的置身于炎熱的夏季。
“好累,真是不想寫作業呀,還是先瞇一會兒吧。”
這樣說著,坐在椅子上的少女直接翹起二郎腿,眾目睽睽的,沒有絲毫怯意地,直接打起盹來。
禮堂音箱流放出電波頻率的音效。
后臺的游太微微捏緊手中的臺本,閉上眼,心臟正劇烈鼓動,每一下跳動,都在挑撥著他的神經。
這一刻終于來了。
舞臺近在眼前,只要踏出這一步,他便再也無法回頭。
那個沉浸在女性給予的傷痛之中的少年,將會在今天,徹底與他告別。
節能,社恐,厭女,那個孤身一人的游太,正在向他展露微笑。
這樣啊…
原來,“你”早就已經厭倦灰色了啊。
曾經灰色的生活早已離他遠去,他早已被包裹在多彩繽紛的四季之色中。
是時候,與自己做真正的告別了。
“學長,該輪到你了,加油!”身旁的少女小聲說著鼓勵的話語。
“去吧,卷毛同學,你就是今天的男主角。”
“嗯。”
摘下水藍色的眼鏡,交到了一旁的少女手中,戴上純黑的發箍,少年凌亂的卷發順從地被箍起。
至今為止,真的發生了非常多的事情。
本以為自己會就這樣平凡而節能的度過三年枯燥的高中生活,卻被一對突如其來的四胞胎,打亂了他全部的節奏。
接二連三地給他制造麻煩,在他身邊構建起包含他在內的交際圈,做著各種令他應接不暇的事情,強行將他從灰色中拖拽出來。
他所討厭的究竟是什么呢?
麻煩?女性?
還是那些會令他傷心流淚的往事?
至少此時此刻,游太正享受著這些突如其來的麻煩,甚至,陶醉其中。
暖夏夜與暖春曉吃驚地看著露出臉龐的少年,他含著清淺的笑意,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呢喃道:
“再見了,游刃有魚。”
少年邁出腳步,脫離陰影,走向聚光燈。
這一刻,少年真正的走出傷痛。
“喔喔!成功了!有吻合的魔法波動!不知道能不能聽到我說話呢。”
“喂喂能聽到么?”
正坐在自家客廳沙發上,快睡過去的謹琳猛地聽見奇怪的聲音,將她嚇了一跳,腦袋不小心撞在了墻上,疼得她齜牙咧嘴。
“誒?是爸爸回來了么?對不起!我現在就去寫作業!”她朝著空氣惶恐道歉。
空氣安靜了數秒,周圍除了她以外,空無一人。
她疑惑地微微皺眉:“不是爸爸?”
“恩?異世界的人有對初次見面的人喊爸爸的禮節么?這還真是學到了。”
又來了。
這次聽得很清楚,是陌生的男子聲音,聽聲音應該是與她差不多年紀的男生。
“誒?是誰?是誰在說話?”
“噢……看來聽得很清楚呢,呀吼異世界的,嗯……女兒?”
略有些輕浮元氣的男聲再次響起,她很確定家里現在只有她一個人,那聲音究竟是從哪傳來的呢?
她開始在客廳胡亂晃悠,去了洗手間,臥室,儲物間,哪都沒有人影。
對于十六歲的女子高中生來說,鬼怪與蟑螂毒蟲完全可以劃上等號,屬于能夠破防的危險事物,她立刻進入了警戒模式。
“來,來者何人?報報報……報上名矮!嘶!”
咬到舌頭了。
舞臺下的觀眾席,游小魚張大著嘴,不可思議地看著出現在舞臺中央,沉浸在配音中的游太,激動地扯著身旁宇文薰的衣袖。
“小……小姨!你看,是哥哥!是以前的哥哥!哥哥……哥哥回來了!”
她竭力壓低著自己的聲音,害怕影響到臺上少年的發揮,小臉漲得通紅,明亮的大眼睛里,有水珠在眼眶來回打滾。
宇文薰神色復雜地看著臺上的少年,輕輕握住游小魚的手:“嗯,是小魚的哥哥。”
小太,歡迎回來。
舞臺上,游太拿著臺本,俊秀帥氣的臉上神情專注,發出的聲音卻異常輕佻,與他的表情毫不相符。
“吾名烏璐斯,是個魔王。”
“哈?”
“吾名烏璐斯,是個魔王!”
“我沒有讓你重復一遍!”
謹琳抱著腦袋,對于現在發生的事情感到暈頭轉向,這聲音到底是哪里傳來的?
魔王?
魔王是個什么鬼?你是哪里來的初中二年級男生!
“喂喂喂,異世界的人,適應力都這么低下么?差不多該注意到我是直接將聲音傳到你的腦袋里這件事了吧?
你的腦袋是壞掉的么?”
謹琳呆滯地抱頭:“啊……我的腦袋可能真的壞掉了,有奇怪的耳鳴,可能有必要去醫院了。”
身處魔界的烏璐斯有些無語,看來有必要等待一段時間,讓這個腦袋有點不正常的女性冷靜一下了。
暖秋畫深吸一口氣,從舞臺角落走回到中央,聚光燈跟著她的步伐來回移動。
“所以咧?異世界的魔王大人,難道有偷窺女高中生腦袋的癖好么?真是惡趣味。”
按照臺本,已經來到了男女主角正式對話的階段。
“喂喂喂!說話別這么難聽嘛!本魔王大人可是好不容易才與你們的世界鏈接成功的。”
舞臺上,少女坐在椅子上,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少年則圍繞著她,在舞臺中央來回轉圈,口中臺詞不斷。
明明彼此之間的距離如此接近,卻真的給人一種身處兩個世界的錯覺。
暖秋畫打了一個呵欠,單手撐著下巴,目光渙散地看著觀眾席,游太繞著她不停轉圈,連綿不斷的臺詞從口中念出。
這頗具滑稽的舞臺效果,成功逗笑了臺下的觀眾。
他們是在唱雙簧么?
觀眾席最后排的白發少女,靜靜看著臺上兩人的表演,平靜的眼眸內看不出情緒。
“綜上所述!為了完成本魔王的求知欲,我需要來一趟你的世界,希望你能協助我。”
謹琳蹲坐在沙發上,正精心為自己的手指甲涂著新買的指甲油,吹了吹:“憑啥?”
“我可以實現你一個愿望。”
“我的愿望是你趕緊閉嘴,然后找別人去。”
“能做到的話我早就做了,可是現在能夠吻合頻率的人只有你,我只能與你對話。”
“喔。”
“那你是同意了?”
“你看過漫畫么?”
“什么?”
“算了,猜你也沒看過,但是你要記住,我接下來要說的可是我們這個世界的名言。”
“名言?……喔喔,請講。”烏璐斯立刻一副認真聽講的模樣,作為一名剛升職成魔王的官二代,他充分貫徹著謙遜這一品質。
謹琳將指甲油的瓶蓋擰緊,放回到茶幾上,鄭重其事地道:
“但是!我拒絕!”
舞臺下,許多學生發出爆笑,明明不算是多么精彩的對話,但是臺上的男生女生的相互吐槽,給人一種種奇妙的相性,容易讓人產生親近感。
況且,那名男生真的超帥啊!!!!
游太翻了一頁手中的臺本,嘆氣道:“真的不重新再考慮一下么?能夠實現任何愿望這種機會,可不是隨便就能碰到的喔。”
暖秋畫撇了撇嘴,微微調整耳麥的位置:“說得跟真的一樣。”
“本來就是真的。”
“你要怎么證明?”
“我能在你腦袋里講話都不能證明么?”
“喔……好像有點道理!”
舞臺后方,躲在幕布下面的暖夏夜“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畫畫表演地好蠢喔。”
“嗯,和你有些像。”暖春曉認同地點了點頭。
“那你能讓我變得受歡迎么?能夠讓學校里的男生全部為我神魂顛倒的那種。”謹琳開玩笑般的提了個要求。
“那樣就可以么?再貪心一點也沒關系,比如成為世界首富什么的。”烏璐斯認真地給出自己的建議。
“誒?你在開玩笑么?”
“沒啊,還算是挺認真的。”
此時此刻,謹琳莫名預感到這將是改變自己人生軌跡的一次重大轉折,必須慎重考慮才行。
慎重,慎重,再慎重!
0.5秒后。
“我要成為萬人迷!”
伴隨著暖秋畫高亢的聲音落下,原本照射在她與游太身上的燈光,盡數熄滅。
整個禮堂陷入黑暗,后臺的操控室,孔思思認真地按照臺本上規定好的時間,播放了鬧鐘音效。
滴滴滴滴 “呃啊啊……好困,再……再睡五分鐘。”
“呼……呼……嗯?!完蛋了!要遲到了!”
照射燈重新亮起,舞臺上只剩下暖秋畫一人,她慌忙地從椅子上站起身,繞著舞臺慢跑了一圈,不停地比劃著洗漱穿衣的動作。
“我去上學了!”
悠閑的在舞臺上漫步,一名男生忽然從后臺走上舞臺,在即將與暖秋畫接觸的瞬間。
男生大叫一聲,“咚”地摔倒在地,重重砸在舞臺的木質地板上。
“啊!美女!我死了!”
觀眾席爆發出夸張地笑聲。
暖秋畫忍著笑,努力不讓自己的表情變形,故意表現出受到驚嚇的模樣:
“唔喔喔……嚇我一跳,什么東西?”
觀眾席再次爆笑。
正待在后臺正喝水的游太立刻一口水噴了出來,咳嗽個不停。
“學長!水……水要灑了!”
游太接過毛巾抹了一把嘴,扶額道:“龍小司這個家伙,就知道他會搞事。”
“有什么關系嘛,大家看起來都很開心的樣子。”暖夏夜笑嘻嘻地說著。
有那么多的人正在感受她的故事,這種奇妙的感覺,她是第一次體會。
一時間,她竟短暫地連妹妹的事情都忘卻了。
創作就是具有如此的魔力。
文字是何等的美妙,能夠向陌生的人們傳遞自己的故事,他們都是怎樣的人呢,至今為止度過怎樣的人生,這一切都充滿未知,恐怕也永遠不會得到答案。
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這樣的心動,只是有創作才能賦予她的。
這就是寫作之人,一旦下了筆,得到了各式各樣的反饋,文字便會成為鏈接彼此的橋梁。
舞臺上的龍小司慢悠悠地在地上挪動,朝著后臺的方向,在這一幕里,他的戲份已經結束了。
趴在地上偷偷朝輕音社的成員們揮了揮手,四名女生都捂著嘴笑,算是給予他回應。
龍小司心滿意足的咧嘴一笑,一個翻滾,滾到了后臺。
謹琳今天覺得,世界一定是生病了。
要不生病的就是自己。
明明十六年來,她都是一名男性緣幾乎為零的女生,今天竟然莫名其妙出現了數十名男生,爭先恐后地向她獻殷勤。
獨自走在放學路上,謹琳后怕地看了一眼身后,確認沒有學校的男生追過來后,才安心的松了口氣。
“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難道都吃了不干凈的東西了么?還是一夜之間,學校的男生全都被戴上了顏值平均眼鏡,除了我以外,所有女生看上去都變成了金甲戰士的臉?”
“這個世界,一定是瘋了。”她感嘆了一句。
“這不就是你所期望的么?”突如其來的聲音將她嚇了一跳。
謹琳四處張望,周邊確實只有她一個人。
這樣的話,昨天的事情并不是夢,聯合到今天在學校發生的異常,一切都說的通了。
這個魔王,是真家伙。
“你昨天說的,都是真的?”她仍舊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你不是已經體驗過了么。”
謹琳沉默了,這莫名其妙的展開,已經完全超過了她的理解范圍,她終于意識到自己身上正發生著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你的愿望我已經替你實現了,現在……該輪到你協助我了。”
學校醫務室。
暖冬鳥呆滯地躺在病床上,看著純白的天花板,點滴已經打完了。
因為學校醫務室的權限問題,更進一步的處理必須去正規醫院。
媽媽正陪在她的身邊,準備過會兒直接帶她去醫院。
“冬鳥,你感覺身體怎么樣?”秦小苡握著女兒的手,臉上盡是關切之色。
“我沒事的,媽媽。”臉色蒼白的暖冬鳥擠出一個憔悴的微笑。
“什么沒事,你都成這樣了。”秦小苡心疼的探出手,撫摸著女兒柔弱嬌嫩的臉頰。
暖冬鳥試圖展現笑容,卻實在無法再笑出來。
安靜了些許后,暖冬鳥輕聲開口:“媽媽,現在……幾點了?”
“三點三十分,怎么了?”
這樣啊,已經……完全來不及了呢。
“我們的表演……”一想到因為自己的原因,令大家這段時間的努力全部白費,少女立刻又紅了眼。
“不要擔心了,表演正在正常進行。”秦小苡大致猜到了女兒的心思,立刻安慰道。
她從小就是一個體諒他人的孩子,一定會為這件事而感到內疚。
“誒?”
“聽春曉說,秋畫代替你上臺表演了,沒關系的,你姐姐一定不會辜負你們的努力的。”
不知為何,在聽到節目順利進行的消息之后,本該因此而安心的我,卻感受不到任何喜悅。
大家的努力并沒有白費,所有的練習都是有價值的。
可是,我為感受不到欣喜的自己,感到卑劣與羞恥。
謹琳躲避著學校男生瘋狂的追逐,她的萬人迷體質,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她的正常生活。
此刻的她,正躲避在女廁所的隔間,外面走廊回蕩著密集的腳步聲,使得害怕到了極點。
“吶!快點解除吧!我不想要受歡迎了!”她壓低著聲音嘶吼。
“你在說什么呢?這不是你所期望的么?”
“我沒有期望過這種事!快點把我變回來!把我的日常還回來呀!你這惡魔!”她歇斯底里的喊著。
“真是過分吶,明明說那種話的人是你。”烏璐斯不解的回道。
“求求你了,我不想要受歡迎了,這樣的……根本不是我所期望的。”
“嗯……一旦許下的愿望,無法刪除,哪怕是我也沒辦不到。”烏璐斯發出困擾的聲音。
“怎么會這樣……那,我究竟該怎么辦才好……一輩子都要被男人這樣糾纏著么?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你安靜點啦!真是的……我給你想想法子。”
“嗚……嗚嗚……”
“喂喂喂!也沒必要哭吧?”烏璐斯嚇了一跳。
“說得輕巧!換作你試試!”
“換作我……喔喔!原來還有這招啊!”
謹琳根本不知道這個魔王在說什么,她現在只覺得這家伙是個萬惡之源,任何話都信不過。
“我有辦法了。”
“真……真的么?”
“嗯,不過稍微需要費些功夫,正好這段時間積攢的信仰力量也足夠了,我就勉為其難去你那,幫你一把吧。”
“來……來我這?”謹琳茫然地問。
“昂!待會兒見嘍!”
“什么?喂!喂!你說話啊!”
無論謹琳再這么說話,烏璐斯都再未有所回應。
禮堂內響起怪異的扭曲音效,輕音社的演奏逐漸變得激昂,正在所有觀眾都期待接下來的展開之時。
舞臺上始終與暖秋畫保持著距離的游太,一步,一步,緩慢地走向坐在椅子上的暖秋畫。
游太背對著觀眾席,站在暖秋畫身前,灰色的眼睛認真地注視著她。
暖秋畫收斂表情,與游太對視,靜靜等待著他接下來的臺詞。
這個男人,為什么偏偏在這么引人注目的場合,要刻意露出自己的臉呢?
明明至今為止都不愿意這么做,真是個奇怪的家伙。
游太做著敲門的手勢,禮堂音箱順勢播放出音效。
咚咚咚 “不要進來!”
“喂!是我。”
“不管你是誰!都不許進來!”
暖秋畫仰面看著身前的少年,汗珠順著額頭滑落,即便是她,在持續表演了這么長時間,身體也是會感到疲勞的。
“什么嘛!本魔王不遠百萬兆里趕來救你,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么?真是讓人受傷。”
“誒……?”
“既然你沒事的話,那我走了啊。”游太轉過身,便向舞臺一側走去。
“等一下!”
暖秋畫猛地站起身,沖向游太,心中微微猶豫后,還是伸手抓住了少年的肩膀。
游太沒有任何呈現不良反應,神情無奈地轉過了身,直面暖秋畫的眼睛。
“不是不需要我的幫助么?”
“你……你是……烏璐斯?”暖秋畫不太確定的問道。
“喔喔!如假包換。”
“你真的……來到了這個世界。”暖秋畫顫抖著聲音問。
“你不是已經碰到我了么?”游太指了指暖秋畫放在自己身上的手。
暖秋畫這才收回手,神情復雜地看著面前的少年。
節目進行到這一幕,觀眾席上的人已經完全沉浸在了兩人的表演之中,對于接下來的劇情產生極大的好奇。
游小魚緊張地注視著臺上發生的一切,在暖秋畫的手觸碰到游太肩膀的時候,她幾乎快跳起來了。
可她的哥哥依舊神色如常的進行著表演,沒有任何不適的模樣,仿佛那該死的女性恐懼癥,從一開始就沒有存在過那樣。
懸著的心臟,終于安穩落回它該在的位置。
“沒事的,相信他吧。”
“嗯,我一直都相信他的。”
“爸爸,我可以去看姐姐的表演么?”
汽車后座的車門保持著敞開的狀態,暖冬鳥站在一邊,發出最后的任性聲音。
沒等暖寶寶回答,扶著她的秦小苡,立刻出聲反駁:“不可以。”
暖冬鳥的臉色愈發隱喻,她知道自己在說任性的話。
秦小苡意識到自己的口吻有些嚴重,看著女兒憔悴的面容,不禁軟下心來:“冬鳥,我會讓學校的人發完整的節目錄像過來的,我們在醫院也可以看的。”
暖冬鳥搖著腦袋,連捏緊手掌的力氣都沒有:“我想看姐姐們在臺上表演的樣子。”
“冬鳥……”
秦小苡不明白,一向乖巧聽話的女兒,今天為何會如此倔強。
無論暖冬鳥如何請求,秦小苡都拒絕了她。秦小苡不是一個對待女兒苛刻的母親,換作平時,她愿意滿足女兒的任何要求。
可沒有什么是比女兒的身體狀況更重要的了,為此,她必須狠下心。
“冬鳥,你真的那么想去看么?”暖寶寶走過來握住她的手。
“大家……都在努力,我不能和他們一起站在舞臺上,至少在表演結束的時候,我想要,與他們共同分享喜悅。”
“這樣啊……”暖寶寶的聲音有些低沉。
暖冬鳥知道的,疼愛自己的父親,與母親一樣,將她的健康放在第一位,絕對不會在這里原諒她的任性。
“老婆,我的包好像落在醫務室了,你能去拿一下么?”
“哈?你這人怎么……”
“我會做冬鳥的思想工作的,我們在這等你。”暖寶寶耿直的看著妻子,毫不掩飾自己的真意。
反正,他根本騙不過她就是了。
從以前起就是這樣。
秦小苡神情復雜地看著丈夫與女兒,無奈嘆氣,呢喃道:“真是的,壞人全是由我來做。”
“那我去拿了,你們在這等我。”
“嗯,我們哪都不會去的。”暖寶寶露出淺淺的微笑。
當秦小苡逐漸走遠之后,暖寶寶看向正低頭不語的女兒。
“冬鳥。”
“……嗯?”
暖寶寶咧開爽朗的笑容:“能跑得動么?”
“誒?”暖冬鳥呆滯地看著父親的臉。
“看來是不行了,你們之中也只有秋畫繼承爸爸的運動天賦,真是可惜。”暖寶寶笑著在暖冬鳥身前蹲下。
“上來吧,爸爸背你去。”
“去,去哪?”暖冬鳥有些迷糊了。
“嗯……去哪?”暖寶寶笑著回頭:“去你想見的人那。”
爸爸在學生時代的時候,曾是一名運動員,在整個游泳界都赫赫有名。
天才少年,百年奇才,爸爸總是這樣說著他過去的故事,或許有著添油加醋的成分,但爸爸的體魄十分健壯也是事實。
后來因為事故受了傷,才成為了一名作家。
相比起他,爸爸的背脊更寬,背著我走的時候,也比他要快上許多。
不同的味道,不同的高度,但有種東西是一樣的。
和游太同學身上,有著同樣的安心感。
“爸爸,會被媽媽罵的。”暖冬鳥摟著父親的肩膀說道。
“我想也是。”暖寶寶笑著回答,背上的女兒就像是剛出生的小貓咪一樣,一點重量都沒有,真希望她們能夠再多吃一些。
“待會兒一起挨罵吧。”
“……嗯,爸爸。”
“怎么了?”
“我能再提一個要求么?”
“只要是我可愛的女兒說的,所有事我都滿足,啊……不過零花錢可能沒戲了,爸爸的錢都是媽媽在管。”
“不是啦。”
“那是什么?”
“爸爸,你能……走小路么?被周圍的人看著,有點丟臉。”
發生在謹琳身上的異常,終于是解除了,學校里的男生再也沒有騷擾她。
按照烏璐斯的解釋,是因為施加在她身上的魔力,只能使得周圍一定范圍內的男性,對她產生愛慕效果。
這里的魔力是有一定限制的,比如俘獲一名普通男生需要1點,施加在謹琳身上的100點魔力,便能同時令周圍的一百名男生陷入癡迷狀態。
然而,身為魔王的烏璐斯也是男性,可若是要俘獲魔王的內心,需要的魔力值遠遠超過100點。謹琳沒有多余的魔力去俘獲其他男性,所有的癥狀全部疊加在烏璐斯身上。
自然而然的,周圍的男性都會恢復成原樣。
但這并不說明謹琳的萬人迷屬性就解除了,一旦她與烏璐斯之間的距離超過五十米,萬人迷魔力便回自動回收,再次分散到其他男性身上。
最直接的影響,便是烏璐斯不能隨便遠離謹琳。
雖然有許多事情都會很不方便,但這確實是見效最快的方法。
于是,烏璐斯對謹琳的父母施加了魔法,將自身的認知修改成不存在的遠房侄子,寄住在了謹琳的家中。
“喂!烏璐斯!趕緊起床!再不去上學就要遲到了!”
游太坐在舞臺中央的椅子上,任憑暖秋畫搖晃著他的肩膀。
“唔……再睡五分鐘……”
“不許睡!你的五分鐘每次都超時了好么!”
“那三分鐘。”
“三秒鐘都不行!快起來!”
“你是惡魔么?!”
“我是魔王管理人!聽懂了的話就趕緊起床!廢柴魔王!”
“在魔界可沒有六點鐘起床的魔王!”
“我說,都已經在我家住了半年了,你竟然還沒有習慣早上六點起床么?”暖秋畫叉著腰,滿臉的輕蔑,頗有些本色出演的味道。
“能習慣早上六點起床的人才奇怪吧!”游太似乎也同樣變得本色出演。
放學后,謹琳與烏璐斯走在往返過無數次的回家路上。
最近,身邊這個魔王大人好像開始對于“遠房侄子”這個設定開始后悔了,好幾次想要偷偷修改謹琳父母的認知,都被謹琳抓了個正著。
相處過后,謹琳才發現他與自己想象中的魔王,有著極其大差異。
輕佻,散漫,一頭卷發總是亂糟糟的,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謹琳還以為,魔王應該都是那種威嚴滿滿的存在。
相處久了之后,只仿佛自己的身邊多了一個同齡男生。
“我說,我還要在你家住多久才行?差不多該放我回魔界了吧,這個世界我已經逛夠了。”
“明明連市都沒出過,還好意思說逛夠了,我告訴你,這個世界可是大得很。”
“可我根本沒機會去!”烏璐斯抱怨道。
“那是……那是因為你不能離開我太遠啊,我是要上學的。”
說完之后,謹琳少見地有些臉紅,總覺得自己剛才的話,有些微妙的害羞。
“真是的,那我到底要什么時候才能周游這個世界啊。”
烏璐斯雙手抱著后腦,一臉幽怨地走向前去,絲毫沒有注意到站在原地沒有跟上的謹琳。
“嗯?”
游太看了看身邊,疑惑回頭。
暖秋畫正站在舞臺的另一側,安靜地凝視他。
“那……等我畢業之后,可以么?”
“誒?什么?”
游太緩緩將手中的臺本放下,接下來,是暖秋畫的獨白。
“等……等我畢業之后,無論你想去哪,去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我都可以陪著你。”
暖秋畫同樣放下臺本,她早已將這段臺詞刻在心中。
舞臺兩側的少年少女,遙遙相對,眸中只能夠看見彼此。
“你想去看山,我就陪你去看山,你想去看海,我就陪你去看海。
春天和你走在長長的坡道,看櫻花飄落。
夏天陪你去海邊,我可以為你穿你喜歡的泳衣。
和你依偎在秋天的夜晚,看著月亮,講我小時候的故事。
等到了冬天,唔……
冬天我還沒有想好,但是沒關系。
距離冬天還有好久好久,你愿意,與我一起想么?”
整個禮堂,只剩下暖秋畫深情帶著羞澀的告白在回蕩,觀眾席上鴉雀無聲,一個個緊張而期待的等待著少年的回應。
時間仿佛都在這一刻定格,讓人忍不住摒住呼吸。
游太從來都不知道,暖秋畫能夠展現出如此嬌柔的一幕,差點忘了這是在表演,微微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么。
他忘詞了。
可臺本已經放下,此刻手忙腳亂地去看臺本,只會打亂暖秋畫精心布下的舞臺節奏。
暖秋畫向他使著眼色,可游太卻仿佛丟了魂似的,站在舞臺一動不動。
正在此時,舞臺中央后方,少女微微吸氣,沒有任何預兆地開始她的歌唱。
沒有任何的提前通知,演奏也慢她一步,即便如此,她也用清唱,拯救著即將破碎的舞臺。
不可以在這里前功盡棄。
「羽翼,拍打」
「在那幽暗的燈火下」
「春秋,冬夏」
「有你在我不會害怕」
回過神來的輕音社,立刻默契地開始彈奏,配合著暖春曉的歌聲,以她們的全力,為這場朗讀劇注入靈魂。
「你說你喜歡我那時的長發」
「倚著春風,迎著晚霞」
「我的心只因為你這一句話」
「恰逢花開,火熱似夏」
「秋日的雨水,落在地上滴滴答答」
「是天空想讓你抱緊我的訊號吧」
「你的笑顏,你的眼眸,你的卷發」
「如同冬夜的篝火」
「安心地無以復加」
歌聲散去,最后一個音符插上羽翼,飛往無人的天空。
“烏璐斯?能讓我聽聽你的回復么?”
“回……復?”
靠著暖春曉的救場,游太總算將狀態調整過來,努力表演著臺本上的臺詞。
可是這個展開,好像已經有些偏離臺本了,游太也不知該如何接下去,只能靠著本能來回應。
“我都說了這么清楚,你還是不明白么?”
暖秋畫一步步向游太逼近,與初期見面時不同,那是的暖秋畫,是猛獸,是餓虎,每一步地像是在咆哮。
而如今站在舞臺上的她,溫柔如水,就連腳步聲都帶著令人酥軟的余韻。
“烏璐斯,我喜歡你啊。”
游太不知所措地看著暖秋畫,別無選擇的他,只好有些僵硬地回應:“喔……喔喔。”
少年不禁在心底感嘆,暖秋畫真是個有勇氣的家伙,竟然能在這么多人面前,將這么害羞的臺詞,展現的如此完美。
他微微用手臂遮擋著下顎,擔心自己臉上的紅暈暴露,小聲地說:“我……我也,喜歡你啊。”
長達十多秒的寂靜之后,觀眾席上爆發出數不清的掌聲,叫好聲,禮堂內的照明燈全部亮起,示意著這場朗讀劇的落幕。
游太微微喘著氣,汗水已經完全將后背浸濕,對于忽然亮起的燈光感到極為不適,不禁瞇起了眼。
應該……算是成功了吧?
觀眾席的角落,剛剛趕到不久的短發少女,虛弱地扶著墻壁,看著那一個個熟悉身影逐漸登臺,手拉著手一同彎腰致謝。
太好了。
朗讀劇完美的成功了。
看大家的反應就知道,一定是異常非常精彩的演出。
還好,還好……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這是開心的時刻,是與大家一同感受喜悅與回報的時刻。
可她無論如何,都無法迫使自己上揚嘴角。
好不甘心……好不甘心啊……
我也好想,和游太同學站在那里啊!
少女,淚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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