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肢斷體,鮮血遍地。
兩位渾身是血、不明敵我的護衛扭打著,朝棺木跌撞而來。
“呵,這真是把我當成軟柿子了!”韓青玄眼簾敞開,手中折扇倏然展開,對著來人甩去。
原本還纏斗的兩人轉向,齊齊朝他撲來,折扇在半空中高速旋轉,劃過兩道優美交叉的弧線,再次掠過他身邊。
那兩名護衛只覺渾身一輕,然后就看到一個兀自前奔、滋滋噴血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撲倒。他們眼珠轉動,掃視四周,對上了一道道驚嘆、震驚的目光,不由心生疑惑,為何這樣看著我們?
還有,那兩具身體,看起來好熟悉……
“真是匪夷所思,哪怕是被譽天人轉世,這成長速度也太驚人了吧?兩名通玄四重,就這么掉了腦袋。”角落里,顧望遠開口贊道。
他的左手食指,正抵在橫向襲來的潔凈折扇上。
晚一步趕到的數名韓家護衛臉色凝重,攔在二人之間,緩緩往韓青玄方向靠攏。
韓青玄戴在頭上的發箍崩開,摔在地上,那看泛著金屬光澤的發箍如水晶般碎裂。
秀發飄揚,韓青玄轉過身,眼眸似鷹瞳般銳利,他生冷道:“比不得顧前輩。只是不知,醫學、修行兩面開花的您,有何指示?”
這發箍,是經過扶搖境蘊養的護身之物,能做到一擊而碎,排除做工太差的原因之外,自然只有步入扶搖境的修士才能做到。
原本同樣躲在角落避戰的各家之人見苗頭不對,很有默契地屏息后退,更有甚者,貼著墻,悄悄往外藺家內移動,想從后門離開這是非之地。
“其實我早就跟暗主說了,藺長青的尸身我是唾手可得。只是他太貪心了,非要我把你們這幾個見過藺長青最后一面的人一起帶走。韓小友,我也不想動粗,不如你們幾個乖乖跟我走,可好?”顧望遠一臉慈祥地笑問道。
他指尖一震,扇身轉動,化作一道金燦燦的巨輪,將藺家大門一側整齊切開,折扇也嵌入了后方的墻體,又是引來一陣繁雜的驚呼聲。
顧望遠滿意地點點頭,在場應該沒有人的身體比這還硬了吧?應該能夠少點麻煩吧?
里暗?
藺孝智一臉的難以置信,這位挽救了傳統醫學,在醫學史上取得巨大成就,活人無數受人尊敬的前輩竟然加入了里暗??
而且聽他的口氣,地位還不低,是能夠與暗主直接對話的存在。
那他的實力是扶搖境不成?
自己竟然將里暗的高層從千里迢迢的異國他鄉請到了家中,還成為了祖父喪禮的司儀。
這不是引狼入室嗎?
現在的情形已經在自己與韓青玄的意料之外了。
纏斗雙方攻勢一緩,卻依舊死死纏著對手。
一方面露憤恨之色,一方垂著頭,卻無一人做出解釋。
“拒敵!護住青玄少爺!”
“是!”韓家眾護衛齊聲喝道。
原本三兩成群互為依靠的他們各自留下半數的人,將原本就壓力重重的敵人擋下,另一半陸續朝韓青玄方向殺去。
站在顧望遠身側的一名醫學世家之人顫聲道:“顧前輩,您……您不是在說笑吧?”
他離顧望遠實在了太近了,又貼近死角,連跑都做不到。
“里暗沙羅斯帝國水曜壇副壇主,見過諸位小友!”顧望遠很有風度地朝在場眾人拱拱手,朗聲道。
隨即,他親昵地攬著旁邊之人的肩膀,看著他脖間泛起的小水珠,似乎是想起來了什么,“對了,你之前不是跟我說,有個后輩天賦不錯,想跟著我學習?”
那中年兩股戰戰,不斷吞咽著口中滲出的香津,但還是咬牙給出了回復:“不敢叨擾前輩。我那后輩資質愚鈍,怎配跟著您學習……”
“哦——這么說,你是在耍我?一會說天賦不錯,一會說資質愚鈍?”顧望遠一臉恍然,雖然很失落,但卻很大肚地表示算了。
發覺顧望遠的不愉,那中年陪笑道:“顧老,家父曾是您的學生,一生最是景仰您了……”
“哦,我知道了。”
慈眉善目的顧望遠肘窩用力,聽著不斷響起的筋骨錯落聲,看著近在咫尺憋紅的痛苦面龐,他的臉上浮現出病態的沉醉感,輕聲一嘆,景仰我的學生有點多,實在想不起來了。
“饒命……求求你……”
“住手……張賢侄——”藺孝智雙目暴起,悲呼道:“顧、顧前輩!莫要將無辜的人的牽扯其中啊!醫者的手,是用來救人的啊!”
哪怕剛才他放出狠話,要用進犯者的血踐行。可實際上,藺家人卻沒有一人痛下殺手,只是全力將之擒拿,甚至有的人還因此再度負傷。
或敬、或怕、或喜、或憂……
欣賞著眾生百態,顧望遠仰起頭,權威內藏,任由亂須隨風擺動,拍在自己的脖間。
他正欲開口,笑容滿面的臉陡然一沉,松開手,顧望遠轉身一掌劈出,藺家庭院內樹木、巖石化為齏粉,層層氣浪倒卷,周邊哀聲一片,眾多交戰方更是借助這突如其來的變數改變了焦灼的戰局。
而備受藺孝智關注的顧望遠腳邊,上身兩側筋骨斷裂的張姓中年咬著牙,以下巴與兩足在地面奮力挪動,盡可能的遠離顧望遠身邊。
腳下石磚碎裂,顧望遠臉色潮紅,卻巍然不動,他將不住震顫的左手縮回寬大的袖袍之中,望著空中那兩道迎風而動慢慢落下的挽聯,念道:“先生留典范,后世仰高名……呵呵,不愧為天人之下第一人,不過一道挽聯竟有如此威力。”
他卻是將這挽聯誤以為是韓忠君的隨手之作。
顧望遠慢慢轉身,看都沒看在地面攀援的張姓中年,他咧開嘴,露出自以為整齊潔白的牙齒,對藺孝智說道:“我已不是醫者,現在的我是一名修士。修士,手上沾點血腥又有什么?韓小友,不知我的提意你覺得如何?”
區區藺家,擁有一名扶搖境坐鎮已是極為了不起的事了,應該不會再有誰能阻擋自己?
“不如何!”一道跋扈的聲音傳來。
“馬大師,你要是再多嘴,韓家就要少半個兒了。不過剛好,你也是要被我帶走的。”顧望遠語氣略帶調侃,眼皮都沒抬,已經知道來人是誰。
別人尊敬大馬猴,可在自己眼中,這就那樣。
因為在很多年前,這些夸贊他的話語,也曾落到過自己身上。
噠噠噠——
大馬猴整了整亂糟糟的衣服,大步走來,臉一垮,陪笑道:“顧老,藺前輩去世前,有一些關于人體的研究推測,與他有深切交流的就只有我!趕緊的,帶我走吧。過一會說不定就有扶搖境修士趕來了。”
大馬猴一副‘我都是為了你好’的深切表情,綠豆小眼盡顯真誠。
“你頂多就是個添頭。”顧望遠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傳聞不可信,誰一直說這家伙沒腦子的?那才是真正的無腦。
可惜,里暗對他那些研究不感興趣。
唐興垂著頭,慢吞吞走了上來,神識可真是好東西,跟個雷達一樣,躲哪都要被揪出來,還是干脆點出來。
不過這里暗還真是可怕,這次行動直接出動了兩名扶搖境,也不知暗地里還有多少。
見到主菜出現了,顧望遠神識掃過,發現韓青玄左手藏于袖中,指尖已摸到腕上的手機……
燒焦味傳來,一陣薄煙自韓青玄袖中鉆出,顧望遠老神在在的臉上掛著不滿,道:“韓小友,你這小動作很沒意思。我這老頭子年齡越大,脾氣可不是越好啊!”
難不成我扶搖境的實力還展現的不夠,怎么一個兩個還不肯乖乖屈服?
韓青玄一陣沉默,對身邊越聚越多的韓家護衛道:“退開吧,沒有相應的實力,只是徒添傷亡罷了。”
“即便知道是以卵擊石,我也要試試,這條天塹是否真的無法逾越!”護衛隊長緊攥長槍遙指顧望遠,眼中跳動著躍躍欲試的光芒,赫然是曾守護韓青玄修行的韓娟。
“我可沒隊長這想法,只是……唉!少爺,若是您能逃離,麻煩把我撫恤金提高一點點,我那家中上有老下有小的,挺不容易的。”一個大胡子笑了笑,眼神有些落寂。
“行了,從我那份扣!列陣!”韓娟不耐,雙腳分開。
一名名韓家護衛氣勢高漲,哪怕直面扶搖境也毫無懼色,他們面露決絕之色,氣血上涌,大量元氣自身前涌出,徑直灌入那瘦小的暗色鎧甲之內。
而他們,一個踉蹌倒地,臉色變得慘白。
津津有味注視著他們舉動的顧望遠撫掌贊道:“果敢、剛毅、堅韌,不愧于天人家族培養出來的,可如此快速地將體內元氣提取出,必會造成經脈疲憊,乃至爆體……算了,反正你們也沒有以后了。”
“老東西,你的話有點多!”
長槍如靈蛇般點出,凌厲的槍尖與空氣相接,周身攜帶烈焰席卷向顧望遠。
這槍,并非由什么百煉精鋼凝練,槍桿只是隨處可見的白蠟木,槍尖,也不過是尋常鐵匠鍛造的。可在元氣滋養下,早就化作了殺人奪魄的利器!
“呵,小輩,這么不知尊老愛幼。”顧望遠不以為意,一指點向槍尖,一道微不可見的虛空裂痕出現,槍尖沒入其中。
顧望遠輕笑一聲,正欲開口,眉目突然一皺,眼前一抹鋒芒出現,沒入虛空的槍尖探出,槍身布滿裂痕,直逼顧望遠,氣勢雖有不及先前,卻更帶凌冽與凄然之意。
異變再起,末尾位置的大胡子護衛不留痕跡地將手伸向身上的隱形口袋,捏碎袋中試劑,將里面的液體吸收。他的身體急劇變大,壘起的磚塊大小的肌肉瞬間撐爆衣物,化為三米余高的咆哮熊人。
他一把抄起韓青玄的腰,奮力朝藺家外的喪殯一條街丟出,眨眼間,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只要速度夠快,加上護身之物,或許能在被擒前,得到鹿前輩的庇護吧?
少爺,一定要活下去啊。
大胡子來不及思考,只覺得一股大力自下方襲來,將他的身體狠狠帶起,慣在地面,在他失去意識前,似乎聽到了一道不滿的冷哼聲。
唐興望著朝韓青玄離去方向追去的顧望遠,心生感嘆,這就是由凡入神的扶搖境的實力嗎?
他根本就沒能看清顧望遠做了什么,只看見那名韓家護衛隊長身上突然飆起數道散狀血柱,緊接著大胡子化身的熊人就轟然倒地。若非此時自己身上帶著極強的束縛感,勒得自己生疼,他都要懷疑這是不是在做夢了。
“諸位,可還舒服?”
志得意滿的聲音響起,周立川三人的身影慢慢出現在眾人面前。
“呸!”
原本還在地上滾來滾去想將元氣繩索磨斷的大馬猴奮力抬頭,看著越走越近的三雙腳,又是一口唾沫飛出。可惜的是,這一次令人聞風喪膽的飛沫只能無功而返。
誤中副車的唐興無奈地看著落在褲子上的飛沫,不滿道:“馬老師,我覺得您有必要重修一下數理化了,把拋物線以及牛頓定理溫習一番。”
大馬猴沒好氣地說道:“學學學!這次活著回去就學。”
或許是覺得大馬猴太活躍了,即便是重傷在地的韓家護衛隊長也只是象征性被兩道元氣繩索綁住了雙手與雙腳,而他卻受到了特別照顧,只留下腳踝下以及脖頸以上的位置還可以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