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
令人頭皮發麻的笑聲自君子諾上空傳來,他渾身巨震,頭也不抬,直接掄拳朝上轟去。
襤褸的衣裳隱隱可見,塊狀發達的腹直肌緊繃,齊力運作著,澎湃的勁道破體而出,如驚雷炸響,將天上的昏沉震散。
驕陽暈染,陽光灑落一地。
一拳落空,刺鼻味傳來,君子諾下意識抬起頭,只見烏云遮面,一只四十二碼鞋底在他眼中不斷變大,直至零距離接觸。
君子諾身體急劇下降,與周邊高樓同步,他的怒火在蹭蹭上漲。
數十年來,心比天高的他何曾受此屈辱過?
他蠕動著自己騷癢的鼻子,感受著臉上腐敗的爛泥味,眼中赤色加重,聚成一團,可奇怪的是,他的眼前已經完全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而那只泥濘的鞋子,從自己身邊劃過,做著自由落體。
沒有虛空波動,也沒有元氣波動。
莫非是純肉體速度已超過我的耳目?
君子諾正欲調整身子,一道冰冷的呼吸聲自他后脖處傳來。
被近身了!
君子諾汗毛豎起,瞳孔猛然收縮,可一切已經晚了,他的身體成弓弧狀上拋。
長腿抬起,再次掃下,君子諾只看見眼前紅光下墜,他的身體就彎成了蝦米狀,從哪來,到哪去。
“呵呵呵……”
韓英身形再動,出現在君子諾身后,又是一記鞭腿掃出,干凈利落。
君子諾勉強扭轉上肢,雙手交叉擋在身前,可誰想,受過數十年打磨,比最為堅硬的合金更勝數籌的骨骼在咔嚓兩聲之后,齊齊斷裂。
他的臉上、眼中沒有多余的情緒變化,君子諾正欲借力后退,以想對策。可來人速度更快,一只嫩滑細哲的小手在他胸前形成拳狀,生生下移數分,直貫小腹,緊接著肩肘橫靠,胸骨盡斷。
腹腔的絞痛感傳來,腸道已下意識自我糾纏在一起……
濃血咳出,君子諾滿眼的難以置信。
自己就這么毫無反抗之力的被蹂躪了!
他絕非弱者,否則也不可能在受傷后,將一名獸族扶搖境強者生生擊斃,可是這樣的他,依舊如此輕松被擊敗。
這樣的速度,這樣的力量……
真是強的可怕。
身為新派體修,竟然被一名氣修近身擊敗,甚至連她的動作也沒能看清。
是的。
到現在,他對韓英唯一的判斷就是,一名氣修。
君子諾心中苦澀,他清楚,雖然經過剛才的血戰,自己早已傷痕累累,可剛擊殺對手后高昂的氣勢早令他的血液沸騰。
現在,就已經是他的最佳狀態!
這就是顧老逃跑也不愿面對的對手嗎?
可是,無論你多強,都得為今天對藺前輩的冒犯付出代價!
被震飛的君子諾強忍著痛,生生止住了頹勢,他的眼中露出堅定之色,腳尖一踏,主動迎向帶著邪魅笑容的韓英。
數里范圍內,元氣倒灌集聚,君子諾的肚皮瞬間膨脹,像一個懷孕三年還未曾誕下孩兒的孕婦,緊接著是他的臉部、背部、胸膛盡數鼓起。遠遠望去,就是一顆丑陋的大皮球……
他卻是抱著自爆身體也要將敵人殺退的決心。
臉上掛著人畜無害笑容的韓英不退反進,一手探出,自腫脹的圓球之中,精準無比地卡住君子諾的脖子,死死扣著,發出咯吱咯吱的悉索聲。
君子諾驚駭地發現,他準備自爆的力量竟被一股更為磅礴的力量壓制住了。
他還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肉炸彈,可拉住引線的,卻是別人。
將醫治傷員部署丟下的藺孝智快速掠來,面露焦急之色,他大聲喊道:“姑奶奶!手下留情啊!”
韓英,其生父與韓衛國兄弟有極深的淵源。
一百五十年前,在衍化行氣法后傷重返鄉,多年后留下一女,托孤于韓氏兄弟。
當時的韓衛國還未至天人,膝下無人,為讓故友走得安心,就收其為養女。
韓英也算不負眾望,成為第一代純氣修,更是一路披荊斬棘直至扶搖境。
以韓藺兩家交情輩分來算,她可以算是藺長青之妹,藺孝智喚其一聲姑奶奶也在情理之中。
而這些君子諾卻是不知,在他看來,藺孝智是為了他,朝敵人彎腰求情,這讓鐵骨錚錚的他很是難受。
君子諾恨鐵不成鋼地瞪著藺孝智,天真!你以為一句姑奶奶就能讓敵人放開一個扶搖境的對手?
別說姑奶奶,就算叫親奶奶也沒用!
君子諾四肢無力垂落,臉上卻沒有半分告饒之色,他圓睜雙眼,幾欲噴火。
怎可屈服?
體修,要么死,要么讓別人死!
韓英臉上笑意越盛,望著君子諾毫不退縮的目光,手腕逐漸用力,欣賞著君子諾鐵青的臉。
藺孝智見狀連連作揖,哀求道:“姑奶奶!君兄曾蒙祖父恩惠,因一諾,守我藺家近六十載,孝智私下已將他列入族譜了……今日君兄無意間冒犯了您,求您看在祖父的份上,饒過君兄這次吧。”
韓英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目不轉睛地望著藺孝智,那對帶著猩紅之色的眼眸血色漸去,再次變得迷離,她輕笑道:“是小智啊,你也老了……”
“生老病死,人生莫不過如此。”藺孝智稍稍松了口氣,他知道,君子諾的命是保住了。
果不其然,緊接著,韓英一指點在君子諾肚臍上方三寸的位置,再一指點在其眉心處,君子諾的身體就像漏了氣的皮球一般急劇抖動著。
“呵呵……下次、殺了你……”
空氣幾近凝固,那看似弱不禁風的身體里好像有嗜血的惡魔蠢蠢欲動,要將他的心魂吞噬。
君子諾臉上一陣青一陣白,他算是聽出來了,眼前這可怕的女子屬于藺家交好的勢力之一。
她是站在藺家這邊的,那顧前輩是……
我打錯人了?
還放跑了一個針對藺家、意圖對藺前輩尸身不軌的扶搖境!?
若非自己出現,那顧望遠早被輕易拿下了吧?
縫呢?
讓我鉆進去!
韓英一甩手,將他擲向了藺孝智。
藺孝智輕巧地接過君子諾,在空中旋轉了數圈才卸去力道,唯恐大意之下,讓君子諾傷勢加重。
他略一感知到君子諾的傷,便知韓英已經留手了。
藺孝智撐著君子諾的身體,一手將元氣輸入他的體內,支撐著幾處斷口與體內出血位置,然后帶著懊惱的君子諾一起朝上方的韓英深鞠一躬,恭敬道:“孝智代君兄多謝姑奶奶手下留情!先前不知姑奶奶易裝,如有冒犯之處還望姑奶奶見諒。”
唐興看著落地的三人,以及韓英身上穿的衣服,眼中閃過恍然之色。
原來是這樣!
還有那身胭脂味,那陰柔的柔美感!
果然女扮男裝,我早該想到的。
那這么算來,宓兒姐與她不對付也是正常,根本原因其實還是圍繞我那掛名哥哥。
兩女一男,還能有什么故事?
只是這樣的話,我是該支持宓兒姐,還是支持青玄……姐?
不過青玄姐今天脾氣有些小暴躁啊,君前輩竟然被她揍成這副模樣。
不對不對,也就是說,這是一個不足二十歲的扶搖境?
察覺到唐興在打量著自己,韓英側著腦袋,似笑非笑。
“青玄……”
‘姐’字正欲脫口而出,唐興不經意間看見周立川三人低著頭,一副見了鬼的樣子,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在地,很快就形成了一處小水洼。
再看其他人,神情要么好奇,要么敬仰,而一些上了年紀的人臉色都與周立川等人差不多。
“……哥呢?”唐興強自鎮定。
韓英手一伸,被嵌入墻體的折扇便落入她的手中,折扇一展遮住面部,再一收,活脫脫的韓青玄再次出現在眾人面前。
“像?”韓英輕柔地問道。
唐興縮了縮脖子,這好像是一道送命題。
不管怎樣,說一個女人像個男人都像在罵人,哪怕這個男人長得真得很秀氣。
可要是說不像,那自己剛才的叫法不是自打自臉?
大馬猴急忙拉了拉他,低聲道:“快叫大姑,這是青玄的姑姑。”
這孩子是犯傻了嗎?還會以為這是小青玄?
雖然那孩子的確陰氣十足,娘里娘氣的,可還是能夠確認,那是一個十足的男子漢!
前幾日前往韓家的時候,韓忠君給他介紹了韓家二代成員,更是私下著重介紹了當時不在場的韓家二代話機人韓英。
沒看見只是一個小小的誤會,剛擊殺了一名獸族扶搖境的君前輩瞬間就被打成那副模樣了嗎?要是惹她不開心,你這小身板能挨住幾下?
唐興臉上堆起討好的笑容,乖巧道:“大姑好。”
韓英臉色驟冷,徑直朝藺長青棺木走去,藺家四名護棺人恭敬行禮,齊聲道:“見過姑奶奶。”
其余藺家眾人雙手下垂,紛紛讓開一條路。
她輕撫棺木,嘴角帶著淺淺的微笑,一言不發。
召徠省某處,一名被薄霧籠罩的女子自虛空中被震出,她抹去唇角的血,轉身對著某處深鞠一躬,思忖道:“又一名扶搖境,究竟是誰……”
喪殯一條街 一名拿著竹筒書搖頭晃腦的老者望著其中一行字,不由莞爾一笑,上書:國家興亡,匹夫有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