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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棗核釘

  白晝。

  寒風吹細雨。

  銀裝素裹,天地一色。

  雪越來越密,像連綿不絕的帷帳,丈許外就難以看清。

  一隊幾近融入天色的風雪精靈喘著粗氣,拉著雪橇車在雪地上呼嘯而過,留下兩串與旁邊指向樹平行的深深拖拽痕。

  這雪橇車可非圣誕老人同款,車身被保暖材質所籠罩,兩側留有腦袋大小的小窗以供透氣。

  “小心!”為首的風雪精靈小巧的雙耳微動,雙眸陡然立起,提醒道。

  前排的精靈收到警示小腹肌肉緊縮,本欲落地的四肢立于空中,展現出驚人的身體協調能力。

  而位于兩端看護雪橇車的精靈往中間一靠,將慣性前行的雪橇車攔停,也好似專門排練過一般。

  一只精靈鼻子聳動,目光凝重起來,只見其張開大口風雪倒灌,腹部高高鼓起,驚天咆哮聲在這蒼茫雪地上回蕩。不遠處積雪被吹開,一道道棱狀冰晶矗立著,延綿近百米。

  這非自然之力所凝結,顯然是以元氣加固,觸不及防下,足以對他們的身體造成一定傷害。

  而且,這是通往雪風城的要道,顯然是有針對性的設伏,前方的路一定會很艱險。

  他下意識地望了眼緊閉門簾的雪橇車,然后望向了首領,而其他精靈低垂著脖子,警惕地望著四周,大嘴裂開,露出鋒利的犬齒,做好了迎戰準備。

  “走!”

  身形健碩的雪橇車隊首領不為所動,眸底帶著深深的戾氣,他們可是有著風雪精靈之稱的阿拉斯加犬,沙羅斯帝國交通的保障之一。

  善良、矯健、靈敏、忠誠,是他們的天性。

  護送客人安全抵達目的地是他們的職責。

  “等等。”門簾內,傳來一道男性聲音,聽起來很是年輕。

  車隊首領恭聲問道:“您是要改道嗎?”

  “不了,我們的雇傭關系到此為止吧!唉——”

  一只帶著皮質手套的手將門簾拉開,車內僅有一人,身穿藍色衣袍,肩帶黑色披風,臉佩黃色花臉面具的神秘身影出現。

  面具很薄,上面的圖案由多種色彩構成,左右對稱。

  他的一頭飄揚秀發,雙足觸地卻未在雪地上留下絲毫印記。

  踏雪無痕,在這元氣世界,被輕松實現。

  這一幕本該是個仙氣飄飄的畫面,可偏偏這花臉男聲音很是粗獷,身形高大,與“仙”字怎么也搭不上邊。

  “您請放心!我們車隊一旦接單,就會保證將客人送達目的地……”就在車隊首領還要說些什么,綁縛在他身上的黑色腰帶中傳來女性柔美的聲音。

  “乘客已修改目的地,新目的地為……”

  “已到達!”

  精靈們一陣騷動,有些不知所措。

  按照工作內容,他們應該將乘客送達目的地,可現在臨近危險,乘客修改目的地,獨自下車,那他們有沒有義務再保護乘客?

  “好了,我就到這,你們可以離開了。”那戴著花臉面具的神秘人漫不經心道。

  車隊首領深深地看著直接踩上冰晶柱漸行漸遠的身影,沉聲道:“既然訂單完成了,那我們走吧。”

  到底是布局,還是入局,誰又能說的明白嗎?

  “老大……”

  “走!”

  車隊呼嘯,轉向離去。

  精靈們一步三回頭,好人啊,為了不連累自己,獨自面對危險……

  遠處,臨時搭建的冰雪屋中,兩臺監聽設備運作著,一男一女戴著耳機,雙眼緊閉,聽著里面傳來的動靜。

  “可以確定那些犬族離開了,目標獨自一人朝包圍圈去了。”

  “也好,倒也省了觸怒犬王。”對面回道,“各小組注意,魚兒已咬勾,各就各位!”

  雪花落在秀發上,化作雪水將之逐步沁透,花臉男渾然不覺走過冰晶柱,復行數百米后駐足,望向眇眇忽忽的遠方。

  半晌,一道帶著好奇的聲音響起,“怎么不繼續往前了?”

  忽左忽右,讓人摸不清來路。

  花臉男沒有試圖去尋找對方所在,而是重重地嘆了口氣,道:“我步子大,真不敢走了,這要是一不小心走出了你們辛辛苦苦布下的包圍圈該怎么辦?”

  “呵呵,你還是這般輕松自如,不把別人放在眼里。你別奢望有人來救你,我們已布下無數眼線,任何風吹草動,都在我們掌握之中!從猿族的小猴子一出事,我就知道韓忠君那老東西一定會想方設法轉移目標,從而牽制住韓家大部分高端戰力。

  果不其然,他竟敢將屎盆子往里暗頭上扣,好大的手筆啊!不過,也多虧了這樣,我才真的有把握,你的身邊沒有強者護衛!對上里暗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勢力,即便是你們韓家也絕不輕松!哈哈哈,再狡猾的狐貍,也逃脫不了精明獵手的陷阱!韓家的狐貍,從此要少上一只了!”聲音再次響起,流露出肆無忌憚的快感。

  他卻是將部分計劃直接托出。

  “哦?聽口氣還是老熟人啊!只是你們就如此確定,找對了目標?”

  話還沒說完,花蓮男抬起手,袖口一抹寒光射出,悄無聲息地沒入兩棵指向樹——雪松之間。

  “韓青玄!你以為讓人假扮你去參加喪禮,就足以瞞天過海嗎?即便你身形改變,聲音改變……”

  一棵被風雪壓彎了腰的雪松下,一道包裹在厚重棉絮大衣中的身影傲然挺立,好似一座巍峨的大山,有種說不出的沉穩。

  “小心!”一只被雪凍得通紅的手忽然伸出,將其一把推開。

  那壯碩的身體一個不穩,轟然倒地,一抹星光釘在了雪松軀干上。

  “咯吱——”

  雪松從中斷裂,厚重的積雪抖落,將那道厚實挺拔的身軀掩蓋……

  “好輕巧的手法,與資料中……天啦!竟然是失傳已久的棗核釘,韓家竟將此等珍貴之物交給一個小輩!”

  那只手的主人,是一名穿著毛絨大衣的瘦弱男子,他望著嵌入樹身的棱狀晶體,古銅色的臉龐上充滿了驚駭。

  發著森森寒氣的棱狀晶體內部,有一枚類似紅棗棗核的物品。

  壯碩的身體打著寒戰站起,他把手從溫暖的口袋中伸出,拍了拍身上的積雪,然后將頭上的雪絨帽脫下,兩團聳拉的肉團狠狠地彈了幾下。若韓青玄此時在他面前,定會認出,這是原樂淘縣執安局局長——高長恭。

  體內元氣運轉,將寒意驅散,高長恭這才疑惑問道:“棗核釘?有何奇妙之處?”

  聞所未聞,看起來只是一枚普通棗核,外表以元氣凝結的冰晶罷了,手法不見得比自己等人布下的冰晶棱柱高深。

  “這是韓家自某處淵地遺跡中發現的破元之物,輔以特殊手法,若擊中對手,會導致其元氣泄露,從此無法正常行氣!是極為陰險歹毒的暗器!

  還有一種說法是,這棗核釘其實是一種神秘蠱蟲,一旦接觸就會在體內筑巢,吞噬元氣,這是一種無視經脈好壞,直接毀人修行的東西!”那瘦弱男子哈著氣,雙手不斷磨蹭著,語氣中帶著濃濃忌憚。

  高長恭咽了咽口水,眼中滿是渴望。

  破元之物?從此無法正常行氣?這可比尋常半元兵珍貴無數倍,若是運用得當……

  見高長恭似乎想將棗核釘拿起,那瘦弱男子連忙擺手,緊張道:“不能觸動!若第二種傳聞為真的話,蠱蟲很可能順著元氣直接侵入人體!”

  高長恭止住了探出的手掌,這才響起瘦弱男子說的第二種傳聞,想到那令人聞之色變的蠱蟲,頓覺頭皮發麻。

  被潑了冷水的高長恭這才冷靜下來,心生疑竇,如此隱秘的事情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這位獄友,當真可靠嗎?

  當他迎上瘦弱男子的目光,看著對方的眼神從焦急到疑惑、錯愕、恍然、憤怒,一切是那么的自然。

  憑借自己辦案十多年的經驗,絕不會看差!

  那憤怒,是好心卻被人誤解、不信任而產生的。

  瘦弱男子往后退了一步,握緊拳頭,半生不冷道:“我也是道聽途說,高局長要是不相信盡管試試。或是先將其擒下,自然可驗證我之說法。”

  這一聲高局長雖是深深戳痛高長恭的內心,卻也打消了他心底最后一絲疑慮。

  “我怎么會不信古兄呢?只是剛剛有些疑惑罷了,說來還要多謝古兄,我這一身修為才能保住,否則差點就要讓韓青玄這陰毒小兒得逞了。”他臉上兩個肉團輕震,一邊說著一邊快步上前,親昵地拉起瘦弱男子的手。

  而就在花面男出手之際,雪地之中鼓起一個個小包快速移動,在雪松遮擋之下,此起彼伏,變化莫測。

  花面男眼睛微瞇,警惕地望著四周,他輕抬起左腳,朝前走去。

  腳下積雪一動,就在他想要抽回腳時,一條繩索已將他的腳踝套住。

  他抬起左腳,重重踏在地上,腳尖所指方向,一道身影慘叫著翻涌而出,雙手顫抖,鮮血淋漓。

  花面男抬起腳正欲追,突然覺得一股危機感鎖定了自己眉心,他豁然止步,側身。面具下,一雙虎目似冷星了向層層飛雪之后。

  一枚鉛制子彈自他眼前劃過,在身后的樹干上留下一個小洞,震落一地積雪。

  雖然元氣已護體,多數子彈無法對他造成致命打擊,但這小子彈明顯出自狙擊槍,擁有極強的殺傷力,射穿元氣鎧不是問題。

  花面男右手展開,一片雪花落入手心,只見其手腕輕拂,雪花化作清水,凝成冰針射出。

  “這人不可能是韓青玄,那紅拂手的手法不對!”

  一處瞄準點,一名衣著單薄,臉色凍得發紫的少年熟練地將狙擊槍拆卸,頭也不回地離開,璀璨星眸中毫無留戀之色。

  他的目光很平靜,緊閉著的嘴唇流露出一絲倔強。

  一條毛絨絨的大尾巴掃下,早早就將冰針攔下。

  他的身后,一只高達丈許高的灰色巨狼眼眸中露著笑意,大嘴咧開,溫和道:“我都說了,韓家就是個狐貍窩,這么簡單的套怎么可以成功?”

  “呸!事后諸葛亮。”少年嘴里毫不留情,健步如飛,被雪浸濕的身體挺得筆直。

  不過,我知道那是誰了。

  喝得醉熏熏的邵云龍翹著二郎腿,打著酒嗝,“老胡啊,什么事?哦……嗝——被你發現了啊?為了培育我兒,我可是悉心教導十余載啊,他又豈會真如傳聞中那啥,對吧?

  從小我就教育他,一定要低調,沒想到還是被胡兄弟知道了……好說好說,一定時常走動,那以后我兒在淵地行走,還望胡兄給個關照啊!”

  掛上電話后,邵云龍望著七彩光暈的天空,清醒了幾分,他頓感疑惑,不荒做了什么?居然讓老胡刮目相看,對我的態度拐了個大彎啊。

  果然,我兒粗中有細,豈會是莽夫?

  緊跟著前方的車隊,手纏繃帶的板狀胡關閉了手機通訊,一臉凝重。

  “這邵部長不愧無一家之主,城府如此之深,一文一武,將兩個兒子培育得如此優秀。”關純良緊緊拽著小辣椒,略有所思。

  原先他只以為各家護衛之中有人被里暗收買或者是脅迫,沒想到之前妹妹的跟屁蟲中也有人被脅迫,更是將主意打到了自己兄妹二人身上。

  他可以想象,若自己還像在喪殯一條街上帶著這些世家子弟的話,以藺家門口的擁擠程度,各家護衛必定將自己等人團團圍住,貼身“保護”。

  而一旦亂起,外有各家護衛反叛,內有世家子弟倒戈,再有人趁機脅迫了妹妹……

  妗姨也說了,她此番另有任務,只能稍稍分神注意著他們。

  若非邵不莽的警示,讓自己驅散了各家子弟,心里更是有了防備,否則后果還真難料。

  “這邵云龍畢竟是當年家主考察過的人,胡某也是做保了的。雖然近年略有沉寂,邵家惡名也越來越多,現在想來應當是在自污,為了家里兩個孩子的安全成長,可憐天下父母心啊……”板狀胡搖頭晃腦地感嘆著,給邵云龍帶著高帽,。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關多鑫雖器重他,關純良兄妹更是在自己照拂下成長的,可自己的待遇、獎勵機制還是要按照公司制度來。

  邵云龍步步高升的背后少不了二爺義氣集團的層層打點,那些年邵云龍確實也為集團帶來了不少利益,作為邵云龍的擔保人,他也是步步高升。

  可這幾年,邵云龍的不斷沉寂直接導致了他在集團內聲望的降低,自己也漸漸壓不住下面那些人了,好在這一次邵家警示大功,自己也鋌而走險為關多鑫辦事,此番,自己的地位算是穩住了。

  關純良點點頭,問道:“胡叔,那你覺得唐興如何?比起邵不荒又如何?”

  板狀胡略一沉思,知道眼前這位主雖在唐堂手中多次吃虧,可對唐氏兄弟并無惡感,早上也對唐興贊譽有加,此時自己若是貶低唐興,這一捧一踩很容易讓未來的當家人很難堪。

  再則,這唐興的表現也算是可圈可點。

  他臉色一正,回道:“我對唐興的了解不多,從曲風市執安系統傳來的消息中有說,其智謀被許嘉楠所認同,認為他能夠成為下一個自己。我本以為是夸大,可從他今日的表現來看,才知消息不虛!”

  “在那顧奸表明身份前,誰也沒將聲名赫赫的他往里暗去想,而唐興卻直接出面打斷了顧奸軟綿無力的話,絲毫沒有尊重前輩的意思。

  在回來路上,我一直對著一名網紅的直播間回放做了深研,發現當時的唐興一直在思索,這足以說明他沒有提前得到消息。或許在當時,他就隱約察覺到了不對勁,怕顧奸要給周立川三人遞軟刀子。

  再結合他直接拆穿了禮盒內有炸彈,以及推測出周立川三人被里暗脅迫,此子心思慎密,抽絲剝繭的能力絕不在邵不莽之下!萬獸國大一新生中,我愿稱他們為新生代雙杰!”板狀胡語氣鏗鏘。

  說完,他偷偷看了眼關純良,果然從他的臉上看到了滿意般地認同。

  小辣椒臉色有些古怪,萬獸國新生代雙杰?那個傻傻的小胖子?

  算了吧!那家伙什么德性自己還不知道?

  還有那小光頭,不對,現在是小刺頭了……

  真有這么厲害?

  小辣椒眼珠子骨碌碌一轉,也不知在打著什么主意。

  而此時,二樓走廊盡頭的房間里,鼾聲依舊震耳,余音依舊繞梁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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