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軍校門口的流動攤位前,金絲男摸了摸自己的腕表,再看那肉夾饃攤位最新的宣傳圖,不由望而卻步。
那是一個中年,留著兩撇板狀胡,神情復雜,熱淚盈眶地吃著手中的肉夾饃,一個箭頭指向肉夾饃,箭尾處寫著四個黑體加粗大字:好吃的饃。
好名字!
簡單,粗暴,一下就讓人記住了。
老板還是那個老板,饃還是那個饃,可……
只是,這‘模特’長得太磕磣了吧?
金絲男額頭青筋跳動,拔腿欲走,但一想到這是昨天自己失約的那塊饃,他一咬牙,走上前來。
“叔,來塊饃。八塊的。”
金絲男假裝沒看見,包裝的紙袋上,同樣印著演技浮夸的板狀胡。
“好咧!”
見生意終于開張,找不到緣由的攤老板臉上笑容燦爛得跟花一樣。
一名三四十歲模樣的婦人捏著鼻子,厭惡道:“唔!什么鬼,怎么這么臭?那兩個人是掉茅坑爬出來的吧?”
她身邊的男子捂住她的嘴,低聲道:“噓!你看他們的表情不大對,我聽說前幾天就有精神病院的跑到大街上來了,難保他們就不是。”
“是就是,還怕了他們不成?也不看看這是在哪。”
“好了,少說兩句吧。”
陰影逼近,正削肉的攤老板抬起頭,看著逐漸接近的兩道高大身影,他的眉頭不由一陣猛跳,干笑道:“兩位……也要吃饃?我們這概不賒賬的。”
金絲男下意識回頭,只見來人身高七尺有余,一壯一瘦,衣衫襤褸,面無表情,眼神呆滯,走起路來一搖一擺。
腐臭味迎面而來。
這兩人不對勁,有危險。
金絲男立刻警覺起來,可為時已晚,兩個大漢已是一左一右,側身將他擋住。
胖高個一手搭在金絲男的頭頂,將其死死按住,然后他朝攤老板露出一個傻兮兮的笑容,鼻尖聳動,道:“吃吃吃……”
口水流淌,打濕了衣襟,毫無形象可言。
金絲男驚怒交加,牙關緊咬,臉色通紅,只覺數千斤力道壓在了他身上,直直灌入地底。
他艱難地抵擋著,整個人就像石像般僵硬,無論是想抬起腳,或是貓下身,都無法做到。
瘦高個扭過頭,沖前者喝道:“笨、笨……蛋!”
這簡單的扭頭動作,他分了三次完成。
瘦高個轉過身,面向攤老板,斷斷續續說道:“你好……也給……我、我們……來塊……饃!”
“這個是……親戚。他爸……住院了、了。我這么、這么說……你相信……嗎嗎?”
終于把話說完,瘦高個抬起手,抹了抹前額。
反制之法,抵擋之法,這意義可完全不同。
“倒是觀察細微,不愧是許顧問帶出來的學生。不過……”
原教授滿是褶皺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輕描淡寫道:“小子,要讓你失望了,不存在所謂的反制之法?你所想的反制,是基于精神力強于對方,或者是弱者的一次反擊,而做不到反制。差距,就是差距。
而抵擋之法,無非是讓你在一定精神力上限內,察覺到自身異樣。”
他的雙手撐在工具臺上,內心滴血,努力讓自己不去看唐興。
兩個月前,韓青玄上門,想請他收唐興為學生,可那會的唐興還在向嶺市,他又與人有約,不得出曲風市。
即便韓青玄對唐興贊譽有加,他也沒貿然答應,而是搪塞說會考慮看看。
現在看來,韓青玄的話并沒有分毫夸大。
唐興的精神力很凝實,要么是天生精神力強大,要么就是修有提升精神力的法門。在開元境就能初步掌握精神力,每一代人中,都是鳳毛麟角的存在。
唉!如此學生,本是送上門的,讓他生生拒之門外……
原教授懊悔不已,但他的表情依舊沉著。
萬一唐興日后能在歷史上留名,作為他啟蒙路上的老師,也有資格留下淡淡一筆。
最關鍵的是,這個唐興居然掛上了一個不知真假的仁圣傳人頭銜……
可現在,這名望要被許嘉楠賺走了……
唐興都如此優秀,與他齊名的邵不莽又豈會是之前表現的那么不堪?
原教授的印堂黑黝發紫,思忖著:難不成跟前幾年的韓青玄一般,瞧不上自己?不愿結下師生之情?
唐興微微沮喪,但并未表露出來,他莊重道:“還望原教授不吝賜教,唐興感激不盡!”
“唐興,你要知道,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不管你是仁圣傳人,還是與韓家相關聯的人,該付的代價還是要付的。”原教授雙手插回白大褂的衣兜之中,仰起頭,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
“請原教授明言,只要是唐興能做到的,決不推辭。”唐興毫不猶豫道。
明碼標價的,才是最心安理得的。
無償,永遠是最貴的。
當然了,若是這原教授坐地起價,自己做不到的話,那只能說他與這抵擋精神力的竅門無緣。
大不了最近臨時抱佛腳,在寢室里好好練習哈他瑜伽,希望能派上用場。
原教授展顏笑道:“放心,你絕對做得到。我要你陪我游玩曲風市一天,并且要拍不下一百張合照,可以嗎?”
唐興微微一愣,這條件是不是太輕松了?但轉念一想,莫非是看上我這不知真偽的“仁圣傳人”熱度?這老爺子看起來起碼也八、九十,至于這么拼嗎?
“游玩倒是沒問題,不過這一百張合照是什么類型的?您的用途又是什么,還望原教授告之。”
“照片是什么類型都行,反正就是要讓人覺得我們是忘年交,好朋友的關系。我會在社區慢慢發,而你不能在任何場合否認我們的關系。”
“可以。”唐興斬釘截鐵道。
大不了拍照的時候注意些,不要出現嘟嘴賣萌之流的就好。
見唐興自己作出了決定,一旁老神在在的許嘉楠終于開口了,“恭喜原教授脫離樊籠指日可待。”
“這還要多謝許顧問啊,等過些日子,你被送來的時候,我盡可能讓你完整點。”原教授雙手負于身后,大方道。
不知不覺,待在第一軍校已經三十多年了,若是順利的話,憑借仁圣傳人忘年交的身份,也能讓那人心存忌憚吧?
至于真假?那不重要。
真作假時假亦真。
“影響別人思維、行動力的方法有很多。最為粗淺的,就好比你們兒時玩過的一個小游戲,貓貓貓、鼠鼠鼠連續念三遍,然后突然問一句貓怕什么,很多人會下意識的回答:鼠。”
“稍微高級一點的,就是魔術師,利用極快的手法,或者精巧的小機關,達到迷惑試聽的效果。”
“在元氣時代到來前,最厲害的就是心理醫生,他們可以通過擺鐘、麻醉劑、語言引導,達到催眠的效果,從而獲得他們需要的信息。
而被催眠者在進入催眠狀態后,就傾向于順從催眠師的指示,做出特定的行為或產生特定的感受。”
“我們都知道,主觀意識下的所有行動都是由大腦皮層控制的……不知道?行,那你現在知道了?”
“要想有效抵擋別人精神力的侵蝕,你就要充分了解人體的構造,特別是顱部。”
原教授響指一打,解剖室燈光扭曲,化作漩渦,一道刺眼的亮光自漩渦中心陡然迸射而出,唐興抬起手擋住雙眼,身體微側,一步跨到了許嘉楠身后。
再睜眼,解剖室依舊是原樣,唯一不同的是,手術臺上的腫脹尸體,跟自己來拜訪時一般,完整無缺。
原教授笑瞇瞇地將手術刀放到唐興手中,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唐興臉一綠,解剖?
方圓莫名其妙地看著閃躲的唐興,又看著原教授將手術刀放到了他手中,心中稱奇:也沒聽說唐興也跟著原教授學習,怎么一來,就讓他動手?不愧為仁圣傳人,什么都會。
“唐興。”方圓抬了抬手,又指了指自己的面部。
唐興點點頭,勉強擠出一絲笑意。
方圓若有所思,看唐興笑得很牽強的樣子,難不成是花姑娘上花轎,頭一遭?
不是說,原教授是個對解剖很嚴謹的人嗎?怎么會讓個新手做尸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