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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活著

  “爸”

  趙三兩記得當時那個女人聲音顫抖,帶著哭腔。

  “別再讓我血壓飆起來”

  周叔干凈利落回了一句,道“結婚后你們有的是時間了解,現在先把證領了”

  于是乎。

  處于茫然的趙三兩,與眼中閃爍淚花的女人,在工作人員提醒下,進了南邊攝影房拍結婚證上的照片。

  兩人當時都很怪異,怪異到拍照的工作人員都忍不住多瞧他們幾眼。

  照相時。

  趙三兩像剛從戒網中心出來的網癮少年。

  目光呆滯,毫無焦距。

  而女人雙眼泛紅,眼眸深處流露出淡淡的哀傷,和一絲無法言喻痛苦。

  兩人身上沒有其他新婚夫妻溢于言表的喜悅,反而像參加了一場追悼會,嚴肅中帶著悲傷。

  燈光一閃。

  畫面突然定格。

  成型照片,很受兩家老人喜歡,更用“很有夫妻相”來形容。

  兩人領了四位老人如愿以償的結婚證。

  成了法律上夫妻。

  然后兩人又到樓下做免費婚檢。

  生了一個女兒,女人身體肯定沒問題,不孕不育可能性為零。

  重點是趙三兩。

  又是躺著,又是站著,被徹徹底底檢查一番,最終得到“等檢查結果出來,有問題會通知你”的結論。

  通知親戚朋友。

  訂酒席,訂婚慶公司,訂婚車。

  三炮與三嬸,周叔一家僅用兩天時間擺平這一系列的操作。

  像婚房這類硬性要求,直接用女人第一次成婚房子替代,畢竟婚房還很新。

  主要原因還是趙三兩太廢,至今買不起房子,這一點讓三炮委實恨鐵不成鋼,恨兒不成才,只能捏鼻子同意。

  第三天。

  兩個見面不到三次,從未說過一句話的新人,在親朋好友祝福下走進婚姻殿堂。

  等鬧完洞房眾人離開。

  女人也沒與趙三兩溝通一句,直接走進衛生間卸妝,去除頭發裝飾品,洗頭洗澡,換上一件淺色睡衣,一把將房門關死。

  按照習俗,新婚第一天可以洗澡,但不可以洗頭。

  洗頭意味著洗盡鉛華,重頭開始。

  婚姻最忌諱從頭開始,這代表不幸。

  趙三兩站在門口忽然笑了起來。

  幸福是過去事。

  現在他同樣無需幸福。

  不困與情。

  不亂與心。

  不形于色。

  如此便好。

  這恰恰是他同樣所想要的生活。

  他給三炮和三嬸一個結果,她也給周叔和周嬸一個答案。

  這便是這段莫名其妙婚姻,給予的最終結果。

  “老板娘,你如果不是一個好女人就好了”

  伸手擺弄著收銀臺上的招財貓,趙三兩無從由來感嘆道“那樣我肯定和你結婚”

  小時候天真以為。

  每一對戀人因愛撮合,最終結成相濡以沫相伴到老的夫妻。

  長大后才明白。

  大多數夫妻結合都與愛無關,牽著他們走向婚姻殿堂的僅是物質。

  而那些真心相愛的戀人,九成以上都無終而疾,相約到老的誓言,也不過是不惑之年一絲無關緊要的追憶。

  老板娘是一位好女人。

  不應該受到傷害。

  所以趙三兩在三炮提及相親時就掐斷剛冒起的想法。

  “滾”

  老板娘緩緩吐出一個字。

  “滾哪去?”

  趙三兩拿起老板娘華為手機掃了一眼,抱怨道“南方花園,慶隆小區,起碼二十公里,今日居然滾這么遠,真倒霉,三月八號也不讓我消停一下,這世間三八果然不少”

  “想死了啊”

  曹盈盈頓時聽出趙三兩在指桑罵槐。

  不僅罵她是三八,更罵今日收到花女人同樣是三八。

  “我先去送花”

  占到便宜,趙三兩急忙抱著兩束花,拖出老板娘專門為他買的小電驢,朝郊區騎去。

  作為愛琴海唯一員工。

  趙三兩不僅在老板娘不在時候掌握著開支命脈,更牢牢把握公司發展方向。

  每天還要下基層,兼備送花這項工作。

  一單五塊提成。

  像今天兩單,也就十塊錢,看著雖然不多,但千萬忘了,現在女同胞要過520,兩個情人節,圣誕節,女王節,但凡碰到一個,趙三兩就發了。

  今年更不得了,居然出現秋天第一杯奶茶,為了多賺點錢,商家也是瘋了。

  等今年清明節一到,趙三兩也打算搞個清明節第一捧鮮花,名字就叫“死了都要愛”。

  如果趙三兩自己接的單子,提成更多。

  起步價十塊,老板娘都不敢討價還價。

  擁擠的城市。

  行色匆匆的人們。

  趙三兩曾經很喜歡這座充滿喧囂的城市,尤其那段青春無悔的歲月。

  那條布滿大榕樹,灑落大片樹葉的街道上。

  冒著香味的奶茶店門口,那個捧著一杯奶茶,就像捧著整個世界的女孩,一個淺淺笑容,使得陽光柔和了些許,光線細碎如同電影中不可磨滅的片段。

  波光粼粼的小河。

  也像通往無數未知幸福一樣,讓人緩緩流向期待的遠方,伸手擁抱夢寐已久的幸福。

  現在趙三兩卻不喜歡這座生他養他的城市。

  這座城市很冷漠。

  冷漠到容不下笑容燦漫如花,瞇眼時睫毛顫顫宛如小貓般的女孩。

  人生千百事。

  事事怕“意外”。

  十一點半前,趙三兩將兩束玫瑰花送出去,然后準時回到愛琴海。

  “洗手吃飯”

  相處四年,老板娘對趙三兩什么德行很了解。

  九點出發,騎車速度慢的像一個行將就木老人,碰到二十八秒綠燈,絕對會停下來等下次綠燈到來。

  十點出發,才會像個健康人一樣擁有正常騎速。

  兩者速度截然不同,唯一相同是永遠在吃飯前肯定回來,多一分都不浪費。

  “老板娘,大鵝去學籃球了,店里現在就我們倆人,你能不能給我吃吃豆腐?”

  趙三兩朝腰間系著圍巾老板娘眨眨眼,表情很曖昧。

  一盤西紅柿雞蛋。

  炒豆角。

  一條紅燒鯽魚,有葷有素,搭配很合理。

  “正經一點”

  秀眉端坐的曹盈盈翻了一個白眼,然后起身打開冰箱將昨天吃剩下的豆腐端出來放在桌子,道“吃壞肚子別借機請假,更別指望我掏藥錢,還有一點,不許蹲在廁所一個小時”

  “放心,今天我有把握”

  夾起一塊白嫩豆腐放在嘴里,趙三兩滿臉滿足神色,道“你炒菜手藝一般,獨獨這豆腐做的很好,所以說會做豆腐女人長相肯定很漂亮,不然古代怎么有豆腐西施的說法,蔥花二兩,豆腐一塊,老板娘一位,精致生活,老板娘有沒有人說過你很漂亮?”

  “吃不吃,不吃下去看店”

  曹盈盈放下筷子,沒好氣道。

  “吃,吃”

  連續調戲老板娘兩次,趙三兩心滿意足,喜滋滋端著飯碗。

  對著坐在對面的秀色老板娘,飯菜格外香,趙三兩連續吃了兩碗。

  吃完后收拾碗筷時,趙三兩遽然想起一件事,試探道“老板娘,今日我沒喝啤酒,省下來五塊錢,你是不是應該給我?”

  “你可以喝”

  坐在沙發上的曹盈盈明顯一愣,隨即譏笑道“今天隨便你喝,喝多少都算我的”

  “算了,我早上開車來的”

  趙三兩想了一下,道“你不給我折現,那就記在飯補里,等我下次喝”

  將碗筷整理好,趙三兩回到樓下看店。

  愛琴海面積不大,八十多平,分為上下兩層,總面積一百六十多平,樓上住人,樓下開店。

  很多女人不喜歡安于現狀,總喜歡用自身能力不匹配的東西,或要求另一半上進,現實與夢想生活形成差異時,會變得尖酸刻薄。

  老板娘不同。

  她嫻靜淡雅,守著每天營業額不到五百店面,用兩百塊以內化妝品,架子上手提包也不超過三百元。

  除生活必須品外,最大奢侈品也就門口停的買菜車。

  生活規律。

  中午習慣睡一個半小時午覺。

  對趙三兩沒有過分要求。

  所以在老板娘睡午覺時候,趙三兩搬出躺椅,花老板娘錢,享受屬于自己的上班時光。

  愜意工作范圍。

  布滿綠意工作環境。

  中午供應三菜一湯的午餐。

  一位長相漂亮的老板娘,這工作確實很不錯。

  趙三兩已經沒有追求,只需有個舒服地方讓他茍延殘喘就行。賈平凹在游戲人間當中寫道“為什么活著,怎么去活,大多數人并不知道,也不去理會,但日子就是這樣有秩或無序的過著,如草一樣,逢春生綠,冬來變黃”。

  曾經某個時間段,趙三兩清楚地知道“為什么活著,也活的很好”。

  但在時間推移后的某個頓口。

  忘了怎么活著,像丟個魂,失去了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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