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大部分告別都是悄無聲息的,某一天的相見往往是最后一面,此后沒有隔山,也沒有隔水,只是不會再有重逢的機會。
周念卿身體一震。
隱隱為這番追問感到后悔。
與她老公結婚已經有一段時間,談不上了解多深,但從往日交流上她已經對她老公的過去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尤其她老公性格并不內向,長得也不丑,這樣一個擅長花言巧語的男人,他的感情不可能是一片空白。
偏偏她還固執的以為自己才是受騙的那一方。
“既然沒結婚,為什么要將名字刻在墓碑上?”
徐芬芳這個問題,不僅是在問趙三兩,同樣也是問她老公。
“應該算是一種補償吧!”
趙三兩輕聲嘆了口氣,道“刻上我的名字,她就不單是別人女兒,而擁有一段完整的人生”
“還挺癡情啊!”
徐芬芳眼睛一翻,不爽道。
“是啊!我和趙三兩都是癡情好男人,可惜命不好”
旺財稍稍感嘆了一句。
“沒說你,你給我閃開”
徐芬芳一把將她老公推到旁邊,氣道“名字刻在別的女人墓碑上,怎么的?看不上我徐芬芳的名字啊!”
“你的名字就留給兩位前夫就好,我消受不起”
一提這事,旺財又想氣又想笑,他老婆婚姻經歷委實太豐富了一點。
一個女人,年紀輕輕死了兩個丈夫,這種經歷完全編著一部悲慘世界了,如果以前別人告訴他,他肯定以為是開玩笑,等遇到徐芬芳之后才發現,有的女人的一生委實有點多災多難,不過隨后想起現在這個女人變成他老婆了。
旺財竟生出自己離死不遠的念頭。
“你怎么說?”
趙三兩轉頭望著他老婆,問道“是繼續這段婚姻,還是告訴兩方家長實情,然后一別兩寬?”
“趙三兩,你什么意思?”
周念卿還沒開口,作為她的好閨蜜,徐芬芳對趙三兩的態度委實難以生出好感,憤恨道“我們家念卿哪一點配不上你了,你別拿離婚嚇唬別人,你和我老公的過去,也僅比我們這些離過婚的女人少兩張證而已”
“人家兩口,你……”
“蕭雋才,你再打斷我說話,我讓你今天就死!?明天就與我兩前夫到陵園團聚”
“怕了你了”
旺財遞給趙三兩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然后老老實實搬了倚在坐下來。
“你既然不是騙婚的,也想與念卿過日子,那就寫個財產協議書,免得大家最后鬧得不愉快”
徐芬芳坐在周念卿身邊,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意思讓她靜觀其變,然后接著直言道“我們都不是年輕人,不會天真的以為婚姻是感情積累所成,先將未來不可預料的事規避掉,再談其他,你也別有心理芥蒂,實話告訴你,要不是我死過兩位前夫,對雋才壽命不抱多大期望,結婚前我就讓他簽了”
趙三兩沒吱聲。
眼神朝她老婆望望,隨即被徐芬芳那張還算漂亮的臉擋住。
放下手中的茶杯,趙三兩揉了揉微微疼痛的腦袋,感覺這事真有點剪不斷理還亂。
不過徐芬芳這女人他是得罪不起的。
死了兩個丈夫,依舊沒有磨滅她對愛情的渴望,不僅找了旺財這條不怕死的野狗,天天還把兩位倒霉血霉的亡夫掛在嘴上,與其是冷血,倒不如說她心胸豁達,能經歷得起任何意外,所以哪怕旺財哪天不幸遭遇橫禍,可能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世上女人千千萬,唯獨徐芬芳最女人。
猶豫了一會,趙三兩輕聲道“如果你覺得可以繼續,財產協議書,我現在就簽字,保證未來某一天離婚,也不占你一分錢”
剛結婚半個多月,不是吵架就是簽財產協議。
這樣的婚姻,大體上屬于還沒開始就已經落入不幸之中。
不過這也能夠理解。
因為三十歲的婚姻,感情是次要,戒備才是主要,尤其他老婆確實有點財產。
一輛幾十萬豪車。
一套價值將近兩百萬的復合式房產,有這兩樣固定資產,銀行存款想必也不少,倚在沙發上,趙三兩靜靜等著徐芬芳跑進書房打印財產協議書過來,深愛的女人離開,大概也預示著他這一生終究不會再有幸福。
冬天依舊會下雪。
只是沒了那個喜歡在雪天奔跑完,沖向他懷里嚷著暖手的女孩。
雪是純潔的。
她同樣純潔。
而人間終究容不下純潔的事物。
“子男現在在哪上班?”
房間傳來打印機的聲音,旺財隨口問道。
“上海”
趙三兩回道“昨晚趕回來的,現在一家都在上海,上個月奉子成的婚”
“希望他過的比我們好”
旺財笑了笑,道“我記得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大街小巷放著南合文斗的讓淚化成相思雨,一轉眼已經過去十五年了,而我們居然三十歲了,一開始我還以為我們永遠不會老,現在才發現老的蠻快的,眼角都有兩道細紋了,那小子也從一個喜歡泡在游戲廳的混賬東西,變成有擔當的男子漢了”
旺財沒問趙三兩為什么不去參加燕子男的婚禮。
因為他清楚,有些怨恨并不可以用時間化解,就像他一樣,去年西裝革履去參加大舅哥婚姻,當場被轟了出來,甚至與徐芳的父母一邊哭,一邊朝他追趕,好好的一場婚姻,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悲憤不已。
意外不是他們造成了,但偏偏是他們誘發的。
怪不了飛機,只能將過錯強加在他們身上,讓他們一生內疚。
聽著趙三兩和旺財的對話,周念卿端坐在沙發上,沒有發表任何言論。
雖然是夫妻,也了解到她老公的過去的一些事,但陌生感越來越重,就好像身邊坐的人,是街角擦肩而過的陌生人。
婚姻不是轟轟烈烈的誓言,而是平平淡淡的陪伴,沒有天荒,也沒有地老,只是相伴一生僅此而已,周念卿恍然間覺得,她這一生大抵上與這類婚姻無緣了,她老公為了父母與她結婚,她也為父母與她老公結婚。
同屬一件事。
可結果卻迥然不同。
“簽吧”
徐芬芳將打印好的協議書,放在趙三兩面前,好像生怕他以沒有筆為借口,專門配了一支簽字筆。
“格式蠻正規的”
趙三兩接過掃了幾眼,道。
協議大體意思,就是周念卿憑自身能力賺取的錢,和購買任何有價值的東西,不管是婚前還是婚后,都是屬于她個人,而趙三兩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她的財產,哪怕離婚,趙三兩也只能將自己的東西拿走,簡單來說,如果他和周念卿離婚,他要凈個身。
簽完字。
徐芬芳復印成一式三份,周念卿保管一份,另一份趙三兩留著。
還有一份她幫忙保管,用她的直白到讓人想扇她兩巴掌的話來說,就是趙三兩這人不誠實,會將自己和周念卿那份偷偷撕掉,她保留的一份,未來可以當成證據遞交到法院。
關鍵時候,她也可以做污點證人。
周念卿捏著手里的協議書,自始至終都沒開口,一直保持著沉默,也不知道心里想些什么。
大概是松了口氣吧!?
趙三兩是這樣想的。
事情弄完,徐芬芳主動請客。
到了樓下,旺財和趙三兩兩人慢悠悠走在后面,與前面兩人保持十幾米的距離。
“你和你老婆真沒有一點感情嗎?”
旺財關切道“事情已經過去這么久,現在既然已經結婚,就好好過日子得了,這話可不是我說的,是你舅老爺親口說的”
“感情?”
趙三兩啞然笑了兩聲,道“她手機桌面上的墨跡天氣時刻關注著巴格達,卻忘了我出門沒帶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