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龔自強打算包圓，瘸三將那能夾死蚊子的老臉皺了皺。
“看你面生，第一次來的？”
龔自強點了點頭：“昨天才訂的攤位，今天開張。”
“今天開張？”瘸三更驚奇了。
“你以前賣過菜么？”
龔自強搖頭：“沒賣過。”
“沒賣過你也敢……”
瘸三正打算教育一下龔自強，但突然瞥見了停在不遠處的一輛電動三輪車，不由得眉毛都抖了抖。
看那車就是新的，連護欄的薄膜都沒撕干凈，看來他是打算真干這行，而不是隨便玩玩而已。
想了想，瘸三點了點頭：“這兩筐菜大概有兩百來斤，你既然包圓，那我少你一毛，水也濾得差不多了，來，過稱吧！”
說著，老農瘸三從一個竹筐里掏出了一個大秤砣，然后接過龔自強手里的扁擔，龔自強這才發現那扁擔上面是刻有刻度的。
把秤砣往上一掛，解兩條繩索往三分之一處一綁，竟然就變成了一個簡易的稱！
見龔自強詫異的樣子，瘸三臉沉了沉：“怎么？信不過我這桿秤？”
這換成正常人，敢信才有鬼了。
這種靠天平原理弄出來的老式秤，先不說比電子秤和臺秤精度差了多少，何況他這還是用扁擔做的，吊繩和秤砣甚至刻度哪里都能做手腳，短斤缺兩容易得很。
但龔自強卻是笑著搖了搖頭：“不用稱了，你這兩筐菜一共是220斤，扣去水的話，200斤是有的，你如果按兩百斤算，那咱們就成交。”
瘸三驚訝地抬起頭。
他自然知道自己今天割了多少菜，但這個年輕人只是挑了一下就能估算得那么準？
還是只是巧合？
搖了搖頭：“我還是幫你稱一下吧。”
說完，瘸三將過膝高的大竹筐直接掛在了扁擔上，另外一邊則掛上秤砣，單手一提，竟然就將隱隱平衡的菜筐給提了起來。
雖然只離地五六公分，但這一筐菜可是有百來斤的！
龔自強看著瘸三那繃緊的肌肉，頓時驚嘆。
果然最強的健身方式就是勞動，就憑這一手，就沒幾個年輕人能比得了。
正常成年人能單手提個四五十斤就不錯了，到老漢這卻直接翻了個倍！
秤砣一挪，瘸三掃了一眼刻度，然后將秤桿挪到龔自強面前：
“一百一十二！”
說完，他又提了另外一筐菜上稱，只是這一次，明顯看到他手略微有些顫抖，氣息也有些急促起來。
“一百零八。”
兩個一加，瘸三有些驚訝。
居然還真是220斤！
一斤不少！
而剛洗出來的菜帶水，所以去掉零頭后按兩百斤算，正正好！
不過驚訝歸驚訝，瘸三還是算起了帳。
“一筐算你一百斤得了，然后玻璃生菜是8毛，也就是80塊，意大利生菜這里一塊九，190，合計270。”
“嗯，您收好。”
龔自強沒看到老農掏手機，于是主動地從口袋里抽出三張一百，遞了過去。
瘸三接過錢，突然面露難色。
因為他的菜賣得比旁人貴，所以別人一般不會一次進太多，他帶個十塊八塊的零錢就夠應付了。
可今天第一筆就被人包了圓，他還真拿不出錢來找補。
“小伙子，要不你稍微等等，等其他人開攤了，我再換點零錢找你？”
瘸三把三百塊推了回來，誰知龔自強卻是笑了笑，擺手拒絕：
“就這事？叔你不用找了，我只想你幫我件事。”
“什么事？”
龔自強微微一笑：“您的菜以后只要都是這品質，我就全包了，你幾點賣，我幾點買，您看如何？”
“全包？為啥？”
“因為你家菜好，值得。”龔自強淡淡笑道。
瘸三則吸了口氣。
作為一個常年在地里刨食的菜農。
夸他菜好的人多的去了，但也僅止于此。
因為他花了大量的心血，選種、培土、施肥除蟲都比旁人認真了數倍，甚至為了少用點農藥，大熱天的還趴在地上一張葉子一張葉子地人工除蟲。
花了這么大心力的蔬菜，賣便宜了他自然是不肯的。
但賣貴了，人家也買不多。
畢竟蔬菜是一種很容易壞掉的產品，有的當天賣不出去，第二天就沒了賣相，到第三天甚至只能扔掉。
他這里批發貴了，人家那邊也要跟著漲，但貴的菜走量比便宜的走得慢是很正常的。
沒人敢一次進太多，大多都是買個十幾二十斤，久不久擺一點在攤位上當個光鮮的幌子。
也就是俗稱的撐場面，真要全部正常賣，誰都沒信心賣得動。
畢竟能買貴的都跑去超市了，誰還來菜市場？
那些砍價砍半天的大媽才是菜市場主力，自然是什么價便宜買什么好。
所以瘸三才會比別人早那么多出來賣菜。
一個是自己腿腳不好，先到可以先洗好，等濾水，順便占個好位置。
另外一個則是買他菜的其實大多數都不是來進貨的，而是那些賣貨的。
和小販們心理一樣，他們也會在自己這里買一些鋪在上面，撐撐場，要是去晚了忙起來后大家估計也就沒空了。
但絕對沒有人敢跟他說包圓！
可若是真的有人包圓了他的菜，那他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你真要包？”
“只要你品質好，我都包！”龔自強拍胸口道。
瘸三想了想，點了點頭：
“行，那你這三十塊就當定金，咱們明天還是三點，這里見。”
言外之意，他還是不信龔自強能夠包圓。
就今天這兩百斤，他能賣光就算不錯了！
說不定明天還要哭著鼻子來找自己退貨呢！
搖了搖頭，瘸三別過龔自強，一步一晃地扛著他的扁擔和空了的菜筐，消失在昏黃的路燈下。
菜賣光了，他也正好再回地里干干活。
而龔自強則剛整理好三輪車上堆放的生菜，突然周圍傳來一陣陣馬達的轟鳴聲，一輛又一輛改裝的三輪車朝著他這邊開來。
而水渠邊，洗好菜的菜農們則肩挑手扛地將一筐筐新鮮的蔬菜架在板車上，車輪咯著小石子，咯啦啦的聲音瞬間響蕩四周。
早市，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