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將軍絲毫不給面子的回答聲,本來軍營里嘈雜的議論聲頓時為之一清,在這種積威之下無人敢于出聲反對。
黃慧瞇著眼看著眼前這位比他大了整整一輪的中年人,卻是沒有直接開口說話,只是看著他,眼神變得危險起來。
面前這個將官叫做周海林,是個多年的老軍官了,他在軍營里待的時間幾乎等同于他參軍以來的經歷,算得上是資格深厚。
他與黃日章是同時入伍,因為性格木訥不懂變通,他本來是一直不得晉升在低級軍官里坐了許多年,但黃日章正是看中了他的這種性格,一番考驗后就放心的將軍營交到了他手里。
而這一交就是十多年,比黃德志的時間還要長,畢竟黃德志雖然是百戶但其實主要掌握巡城衛,軍營一直是知州的自留地。
這么多年整個軍營在他的管理下卻是井井有條,他始終按著以前黃日章制定的章程,幾乎是一板一眼的管理,沒有半點偏袒。
甚至連自己親兒子也在小隊長壓了許多年,導致他一怒之下棄武從商,父子兩人關系十分緊張。
而在決策人物不徇私的狀況下,各項章程被很到位的執行下去,所以下面的人也都服他。
只要制度不出問題,執行的人像機器一樣推行下去,那么這個制度就能被很有效的實施,只要制度本身沒有問題,就不會出太大的亂子。
但這是在和平時期的事情。
以前黃慧有多么欽佩他毫不徇私枉法,現在的心情就有多么痛恨。
眼下城中到處混亂,每耽擱一秒說不定都有不止一條人命損失,在這般緊迫的時間內,面前之人還抓著死板的教條來推諉責任,這讓黃慧不得不為之憤怒。
“周海林,你知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么?你這是尸位素餐推諉責任,現在你每耽擱一分鐘就會有城內的無辜百姓喪命,你難道就沒有惻隱之心嗎?”黃慧聲音不大,他向前走一步仿佛好友間的低聲勸說,語氣十分真摯。
周圍的軍士們也紛紛走了過來,他們也想救助自己的親友們,但軍法如山只能走過來壯壯聲勢。
除了他們,周海林身邊也漸漸圍過來了一群人,他們是站在周海林一邊的軍法官們。
軍法官們一個個面無表情看著對面,人數只有二十來人,但氣勢肅穆卻是壓過了對面。
這是周海林這些年來積累的班底,對他的制度執法方式推崇備至,甘心犧牲自身感情成為軍營里冷酷無情的制度推行工具,他們也是周海林執掌軍營的底氣。
在他們的無聲前進下,周圍圍觀的兵士們迫于多年積威紛紛散開來,只剩下幾個上頭的咬著牙沒有離開,但也站在三個仆人身邊沒有前進。
很快,軍法官們面前就只剩下李洛黃慧兩人,他們兩人面對著以周海林為首的二十多號軍法官,卻是面不改色。
李洛是自信,黃慧誰信任。
周海林聽完黃慧說的話,卻是臉上表情動也不動,他抬頭看了一眼黃慧幾乎要噴火的眼眸,自顧自地慢聲答道:
“二少爺你也是知州府的人,這等身份的子弟怎能想法還是如此天真,你難道不知道只要這兵營還在,知州大人就穩如泰山?”
“等到天亮后黃百戶大人自然會前來此處,等虎符大印齊聚,兵營才會調動兵士前去平息動亂,到那個時候時候才是我們出動的時候。”
“你現在只有大印在手,任憑你說破了天去,我也不會點頭同意并派遣兵卒們跟你胡鬧的,二少爺你也是及冠之人,莫要忘了百年前的教訓。”
黃慧臉色未變眉頭緊鎖,他當然知道周海寧沒有說出來的后半句話的意思,黃氏百年前就是通過兵變奪取的本家名號,自然對于兵營的兵力調動之事十分敏感,不肯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
這也是黃日寧可派遣一個性格木納的外姓人執掌兵營,也不肯將這兵營寄托給本家之人的原因所在,就是怕重蹈覆轍。
而周海林的顧慮黃慧也能猜到一些,眼前這人被看重的原因就是他的木頭性格,若是他動了惻隱之心,就相當于違反了他這么多年以來一直樹立的人設。
而若是不被信任,他的仕途也就走到頭了,甚至可能會被猜忌引起殺身之禍。
所以周海林不愿意為了外面那些不認識的平頭百姓,犧牲屬于自己的大好前程甚至性命也是情有可原。
更何況還有這一點前車之鑒。
畢竟是黃家人,若是他黃慧在帶兵的途中有了其他的不該有的心思,那周海林出門在外可就是這人眼中的絆腳石,是他需要除去的第一人選,既然壞處那么多,好處只是贏得一點名聲而已。
這種事自然很容易做出抉擇。
黃慧聽著周海林的長篇大論,他嘴微微張開卻是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嘆了口氣。
既然涉及到身價性命關竅,那憑借言語肯定是說不通的了,不是所有人都有舍身取義的情懷。
周海林看著黃慧不再開口,心中也是松了口氣,這畢竟是知州府邸的嫡系子弟,他也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僵,然后他就看到黃慧眼神不再看向這邊,反而扭頭沖身邊的年輕人抱拳開口說道。
“李兄,看來這人確實是油鹽不進,時間已經所剩不多,還請李兄出手相助。”
“早該如此,跟這種人有什么好說的。”
李洛站在旁邊笑著說道,他之前尊重黃慧的意愿沒有開口插話,此時轉頭看向面前的周海林,眼神像看砧板上的肉一樣。
周海林被眼前之人的眼神看著很不舒服,像被某種大型猛獸盯住一樣,幾乎讓人忍不住想要后退,但他看了看身邊熙熙攘攘的執法隊人群卻是沒有繼續后撤。
身邊站著這么多人,哪有害怕的道理,莫不成這個小小少年還敢上前搶人不成?
周海林張開嘴真想對眼前之人開口說話,黃慧旁邊的那個少年突然不見了蹤影,他眼睛一花,那個消失的少年卻是突兀的出現在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