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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自取滅亡-下

  司州,洛陽。

  “陛下,兗州刺史楊瑁派來迎駕的舟船已經到了洛水,胡賊劉聰、劉曜已經恐怕不日就將來犯,到時候洛水津渡必將廢置,還請陛下宜速決斷,遷都倉垣啊。”

  司空荀藩正在苦口婆心的勸說皇帝司馬熾遷都兗州倉垣。

  其實,當東海王司馬越率軍東出之后,皇帝司馬熾心中就已經覺得洛陽恐怕很難繼續堅守了,特別是東海王司馬越病死項城,行臺諸軍群龍無首之后,司馬熾更是著急的與司空荀藩、太子太傅傅袛等人商議,想要尋找對策以應對岌岌可危的局勢。

  但是,隨后東海王妃、世子,還有右衛將軍何倫等人就率領黨羽出逃后,皇帝司馬熾就又一次改變了主意。

  因為隨著東海王司馬越病死,洛陽的心腹黨羽出逃之后,皇帝司馬熾就已經不再是那個傀儡皇帝了,如今在洛陽城中,司馬熾的命令已經可以暢通無阻的下達執行了,特別是又傳來劉預在苦縣大敗羯胡石勒,斬首數萬的消息后,皇帝司馬熾立刻又覺得洛陽局勢大有可為了。

  “陛下,洛陽乃是三百年帝業雄城,如今洛陽內外還有四萬多精銳士卒,要是輕易舍棄宗廟,遷都倉垣小城,如何對得起宣帝以來數代的苦心經營啊,還請陛下三思啊。”

  司空荀藩的話音剛落,吳王司馬晏就迫不及待的表示了反對。

  “是啊,陛下,洛陽乃是帝都,怎么輕易舍棄。”竟陵王司馬懋也是不同意遷都倉垣。

  居中而坐的皇帝司馬熾,一時之間根本無從決斷,只是支支吾吾,說不出一句有用的話來。

  “洛陽如今內外諸軍,雖然有四萬多,但都是疲敝老弱,要是胡虜來襲,如何能擋得住!?兩位宗王,萬不可貪戀城中資財,就猶疑不決啊。”司空荀藩毫不客氣的說道。

  吳王司馬晏和竟陵王司馬懋聞言,都是心中慍怒,都恨司空荀藩的誅心之言,把他們真實的想法竟然宣之于眾。

  “荀公,此言差矣,洛陽內外諸軍皆是久戰勁卒,如何能說是疲敝老弱呢?況且,荀公覺得這洛陽是龍潭,但是,我覺得那倉垣也不過是虎穴罷了。”天子近臣尚書閭丘沖說著,就向著皇帝司馬熾一拜而下,說道。

  “陛下,兗州刺史楊瑁之前阿附東海縣王越,如今又黨從青州劉預,所謂遷都之事,不過是青州劉預置彀于倉垣,以待陛下的把戲罷了。”

  尚書閭丘沖這話一出,立刻就讓司空荀藩臉色一變,要是按照閭丘沖的說法,青州劉預和兗州楊瑁的遷都之策都是給皇帝司馬熾下套的話,那他身為三公的荀藩,豈不是就成了與外臣勾結的權奸了。

  荀藩還沒有來的發作,他的弟弟光祿大夫荀組,就立刻出言駁斥閭丘沖。

  “荒謬!如今洛陽內無強兵,外缺奧援,遷都倉垣也是萬般無奈之選,如何到了諸位口中,就成了心懷叵測之舉,難道劉預和楊瑁就不是天子的臣仆了嗎!?”

  面對荀組氣勢洶洶的駁斥,閭丘沖毫不在意,他繼續向著皇帝司馬熾說道。

  “陛下,當年魏武帝奉漢帝遷都許昌,距今也不過百年之數啊。”

  尚書閭丘沖這一句話,立刻讓皇帝司馬熾的后背一涼,臉色勉強的尷尬一笑,說道。

  “朕剛以齊公和大將軍授封劉預,可謂是殊遇隆恩,劉季興應該不會如此吧。”

  司馬熾的話雖然這么說,但是語氣之中已經是滿滿的懷疑了。

  “劉預乃是賊寇出身,定是見利忘義之輩,陛下雖以殊榮加之,亦難盡收其心。”竟陵王司馬懋立刻冷冷的說道。

  “陛下以殊遇待劉預,當年漢帝何嘗不是以殊遇待魏武?!”尚書閭丘沖淡淡的說道。

  “況且當年曹氏數代漢臣,三公之位亦是有之,然一朝挾天子在手,便專權擅政,哪還記得半分漢室的恩情。”吳王司馬晏也是對于遷都的前景并不看好。

  “當時漢帝窮困于洛陽,若不是魏武迎之許昌,恐怕漢室當時就已經斷絕了,如今洛陽危如累卵,尤甚當時,諸公難道要置陛下于絕境嗎?”

  司空荀藩氣呼呼的說道。

  荀藩對于這些人的心思是一清二楚。

  所謂的各種理由,不過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只要匈奴胡虜一天不攻進洛陽城內,這些人就不舍得放棄城中的巨萬資財和華宅。

  司空荀藩的這一番話,只換到了吳王等人的四顧回避。

  “荀公,遷都之事,我看不如暫且緩之,如今石勒遭逢大敗,各地州郡定然大受振奮,依我之見,不如遍賞諸州,彰顯朝廷之恩德,號召忠義之士戮力王室,也不失為上上之策。”

  太常華薈見此,立刻出來左右維持。

  在晉廷中討論曹魏代漢的秘聞舊事,其實一直都是一件很尷尬的事情,因為這會讓人聯想到以后的晉室代魏中的隱事。

  聽到太常華薈的建議后,皇帝司馬熾立刻表示了贊同。

  “華卿所言,甚合朕意,這洛陽不可輕棄,遍檄諸州以召義士勤王,也是大善之舉,不如就照此行之。”

  司空荀藩聽后,心中不以為然,這種所謂的號召忠義入京勤王的事情,又不是沒有實施過,除了涼州張軌派來了“涼州大馬”外,其余的諸州連個鬼影子都沒有派來。

  不過,荀藩知道此事天子已經是不肯遷都,他要是再多言也是無用,索性閉口不言。

  到了最后,就連太常華薈提議固守求援的事情,也沒有商議出來個最終的結果。

  因為吳王司馬晏等人都覺得,此前天子司馬熾對于劉預的封賞太過。

  如今對于幽州王浚、并州劉琨等人封賞就有些難以把握尺寸了,要是掌握不好平衡之道,反而會徒增諸州對天子的積怨。

  等到司空荀藩和弟弟荀組結束了朝會,返回宅邸后,一直在家中等待的荀氏子侄都是關心得詢問結果。

  “天子為一班鼠輩蒙蔽,又不愿意遷都了。”荀組嘆了一口氣說道。

  “啊?!這如何使得?”

  身為中護軍的荀崧聞言,立刻大驚。

  “叔父,前方剛剛傳來密報,胡虜國主劉聰已經命劉曜、呼延晏等人集結兵力,恐怕一個月左右,就要再次來攻洛陽,就憑現在洛陽內外的老弱之兵,如何能守住啊。”

  荀崧所謂洛陽中軍統帥之一的中護軍,對于京城內外的軍力情況再是明白不過了。

  在司馬越和何倫兩次率軍出逃后,此時洛陽內外諸軍,能稱得上是可戰之兵的精銳,也就是中護軍和中領軍兩支兵力了。

  其余兵馬雖有三四萬之多,但都是些老弱,就連守城也不一定堪用。

  更何況,因為洛陽城內缺糧,這些兵力還都不得不分散到附近關隘城邑分別駐守,一遇到胡虜大軍壓境,恐怕更是不堪一擊。

  “天子之意已決,我也是無可奈何啊。”荀藩憂心忡忡的說道。

  “不過,好在劉季興剛剛大敗石勒,洛陽以東還能得到些許支援,說不定這一次胡虜進犯也將被擊退。”荀組用一種安慰的語氣說道。

  “可是,我聽說,劉預擊敗石勒后,率領行臺殘部已經北返,并未有援助洛陽的打算啊。”一直負責聯絡青州劉預的荀巋,對于青州軍的動向是最為關心的。

  “劉預派遣的舟船已經抵達洛水,他肯定以為天子能遷都兗州,所以才會返回。”荀藩說道。

  當荀氏眾人知道天子已經無意遷都后,他們都是有些不知所措了,要知道胡虜皆是騎兵,狂飆突進都是其拿手好戲,一旦洛陽有重大變故,想要再逃走,可就不一定能成功了。

  “叔父,那如今之計,該如何是好啊?”中護軍荀崧問道,他身為中護軍對于內外諸軍最是熟悉,對于洛陽局勢也是最悲觀的。

  “不管戰事如何,你們先命人悄悄備下車馬,以待時急之用,現在盡快把各房的女眷孩童,先用楊瑁派來的舟船送到兗州吧。”荀藩輕聲的說道。

  “為何不送往潁川?萬一這些家眷落入劉預手中,豈不是成了人質了?”荀崧有些詫異道。

  司空荀藩喟嘆一聲,說道。

  “如今劉季興先破羯胡,又收行臺諸軍,控扼二州之地,已經儼然有王霸之資。”

  “現在天子被一些貪戀財貨的小人蒙蔽,自困于絕境,一旦洛陽危難,那天下就又將是一番逐鹿之爭。”

  “我潁川荀氏數百年傳承,可不能與這些貪鄙蠢材一起敗亡。”

  司空荀藩的這一番話,都是對至親之人才能講的大實話,荀組、荀崧、荀巋等荀氏眾人聽后,都是齊齊點頭贊同。

  “潁川位居天下之中,四戰之地,必定兵戈不斷,還是盡快令鄉中宗族遷移出去,嗯,也不要都去投劉預,分成幾個小宗去江東吧,瑯琊王睿和王導等人都是我荀氏故交,必然不會虧待。”

  對于荀藩的這一番安排,所有人都是心有戚戚。

  就在荀氏眾人,商議如何分派宗族遷移的時候,一名荀藩的族子,忽然神色慌張的從外面跑了進來。

  “發生何事?!”荀藩見狀,心中就是一凜。

  “伯父,大事不好了!”

  荀氏眾人聞言都是一臉緊張,不知道發生了何事,令其如此驚慌。

  “剛剛有人從陽城逃了回來。”

  “逆賊王彌,在陽城大敗東海王妃和世子率領的諸軍,十萬人馬全軍覆沒,宗室四十八王皆沒于亂軍之中,生死不知!”

  此言一出,以司空荀藩為首的荀氏眾人,都是驚駭不已。

  并不僅僅是大晉宗室四十八王都生死不知,更是因為這可是十萬人馬,而王彌能迅速的一戰而殲之,那其手下兵馬是何等強悍。

  “陽城!?王彌不是與茍晞相爭于南陽嗎?怎么會突然出現在了陽城?”中護軍荀崧立刻詫異的問道。

  “皆是逆賊,多半是沆瀣一氣了。”荀巋猜測道。

  “快,給我更衣!我要進宮面見天子!”

  司空荀藩聞言立刻一拍案幾,痛心疾首的說道。

  “王彌由東而來,必然要斷絕洛水的通行,天子那時候就算是想走,也走不了啦!”

  荀藩說著就要起身去換面見天子的冠服,他剛起身,弟弟荀組就拉了拉他的衣袖,說道。

  “天子的宗親近侍,皆是蠢材,天子又最寵信之,恐怕又是徒勞啊。”

  荀組可是知道這些人在洛陽城內的資財有多么巨大,要這些要錢不要命的宗室公卿,提前放棄財富逃跑,恐怕得用刀劍架在他們的脖子上才行,不然用數百里之外的巨寇王彌,是嚇不倒他們的。

  “唉,話雖如此,可荀氏三代,皆深受晉室爵祿,忠君之事,還是不能斷絕的。”

  荀藩臉上充滿了無奈和決絕。

  “倘若天子一意孤行,那我也是無愧于心了。”

  一個時辰后,司空荀藩就神態落寞的回來了。

  一見到眾人后,荀藩就說道。

  “天子雖意動,然左右公卿宗室,依然貪戀資財,終不可行啊。”

  荀氏眾人聞言,都是默認不語。

  “道堅,各房內眷孩童由你護送,搭乘舟船去往兗州。”

  荀藩向荀巋說道,荀巋連忙領命。

  最后,荀藩想了想,終歸是不忍的說道。

  “你到兗州后,速速尋到劉預,就說,嗯”

  荀藩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

  “就說,洛陽危矣,如果你二人見面之時,劉預就率軍來援,則洛陽還有救,要是再晚一點,就來不及了。”

  說著,荀藩拿起筆墨,鄭重其事的把這句話寫了下來。

  “洛陽,今日尚可救,后則無及矣!”

  第二天。

  胡漢巨寇王彌殲滅十萬晉軍的消息,就傳遍了洛陽,整個城內一日三驚。

  因為,陽城距離太近,泊于洛水上的兗州舟船水軍,害怕王彌騎兵抵達阻斷洛水航運,在得知天子不打算去往兗州后,當天下午就順洛水而下,東返兗州了。

  乘著兗州舟船,荀巋護送的荀氏家眷眾人,還有那封言簡意賅的求援信。

  與此同時,天子司馬熾剛剛給幽州王浚、并州劉琨、關中司馬模、涼州張軌、江東司馬睿等人加官進爵,意圖諸鎮勤王的詔令也四向奔出了洛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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