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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吳興沈郎

  “末將看到敵人的旗幟,似乎是安東大將軍麾下旗號!”斥候回道。

  “安東大將軍?司馬睿?!”

  當聽到斥候回報,說是對面這一萬左右的士兵,并不是什么豪強組成的烏合之眾,而是大晉瑯琊王、安東大將軍司馬睿的屬下后,跟隨劉預前來的許多徐州豪強都是面露驚訝和害怕。

  “大將軍,如今對面這一萬人,來者不善啊,要不咱們暫且退避,再派人前去溝通一番,可別再因為誤會,讓咱們吃虧啊。”

  一名彭城郡的豪強,忍不住向劉預說道。

  “是啊,大將軍,對面可是一萬人,咱們只有三千余人,還是不要沖動為好啊。”

  隨即,另外的幾名徐州籍的豪強都是向劉預勸解道。

  劉預這一次前來,所率領的三千多兵力,只有一千青州兵,其余的皆是這些徐州豪強所率的部曲。

  “諸位勿要慌張,司馬睿依附死去的司馬越,也不過是個安東大將軍,管轄的地盤是江東,如今這一次卻隨意派兵來徐州,已經是擅越,于理不合,咱們不用怕他們。”

  劉預說道,不過這一句效果不大,此時所謂的禮法已經近乎敗壞殆盡了,所有人都知道刀槍比印章有用的多。

  他又望了望身旁的一眾徐州豪強,淡定自若的說道。

  “而且,不過是區區一萬人,就算是打起來,也沒有什么好怕的!”

  這些徐州豪強,見到劉預自信滿滿的樣子,也都鎮定了許多。

  劉預向旁邊的部將曹嶷說道。

  “先派人去問一問,司馬睿派他們來徐州做甚?”

  曹嶷立即領命下去,安排得力的人手前去。

  既然是安東大將軍司馬睿,那在明面上也算是友軍,劉預還是先禮后兵的好,畢竟如今大家依然供奉著晉室的大旗。

  等到派去的部下回來,劉預立即詢問。

  “對面是何人領兵?所來為何?”

  “回稟大將軍,領兵之人乃是揚州刺史王敦!”

  劉預一聽有些意外,這可是將來赫赫有名的東晉權臣啊。

  根據劉預不久之前得到的消息,如今的王敦剛剛得到瑯琊王司馬睿的新任命,已經是揚州刺史、左將軍、假節、都督征討諸軍事,可是算是江東領軍第一人。

  “王敦?”劉預說著,又繼續問道,“他來徐州做什么?”

  劉預知道之前江東人錢璯占據廣陵叛亂,剛剛平定錢璯的王敦應該還在廣陵一帶,但是這一次率軍北上渡過淮河,很明顯來者不善啊。

  “王敦讓末將回稟將軍,瑯琊王承制,任命蔡豹為臨淮太守,他是護送蔡豹前來赴任的。”

  劉預聽罷,不禁失笑。

  “臨淮太守?如今徐州之主為誰,什么時候成了他司馬睿啦?!”

  這時候,旁邊的劉珣、趙昆、吳信、曹嶷等將領都是一同嗤笑起來,紛紛覺得這個瑯琊王司馬睿真是有些不要臉了。

  “呵呵,這個瑯琊王,還真是想得美,胡賊趙固肆虐徐州的時候,他明明已經平定了廣陵郡的錢璯,卻不發一兵一卒救援徐州,如今胡賊趙固被大將軍趕跑了,他倒是派人來任郡守了,簡直就是無恥至極!”吳信立刻說道。

  此話一出,旁邊的一眾徐州豪強也都是心有同感,當時徐州被趙固胡賊圍攻的時候,徐州刺史裴盾也是數次派人南下求援,可是淮河南岸的瑯琊王所部,就是不發一兵一卒。

  這一份“恩情”,他們這些徐州籍的豪強們可沒有那么快忘掉。

  “你再去,告訴王敦,如今徐州已經被我平定,上到刺史,下至郡縣,所有長吏都是要奉皇太子為尊,他瑯琊王不過是江東的方鎮藩王,何來權力插手徐州之事。著令王敦立刻退過淮水,讓他居于廣陵,已經是非常的寬容了。”劉預立刻說道。

  片刻之后,王敦大營。

  聽了劉預派人來傳話,要求他率軍撤退到淮水以南后,左將軍王敦不禁放聲大笑。

  “哈哈哈,劉預果然是狂妄!”

  “如今天子北狩并州,瑯琊王為天下盟主,承制任命州郡長吏,自然是理所應當。劉預不過是一寒末逆賊,幸得先帝仁慈,赦免其罪,簡拔為將吏,卻不思報答國恩,擅立宗王為皇太子,假稱承制,本將軍還沒有要治他的罪呢,竟然敢先無禮辱我!”

  王敦說著,就是怒氣大起,立刻喝令左右,把劉預派來的使者拿下。

  幾個如狼似虎的健壯士兵,立刻上前,把劉預派來的使者按倒在地。

  “拖下去,斬其手足!”

  “我要讓劉預豎子看一看,我瑯琊王氏,豈是他能輕辱的!”

  劉預的使者聞聽,竟然要斬去他的手腳,立刻激動的叫罵掙扎起來,不過王敦的幾個士兵都是死死的按住,令其動彈不得。

  眼看著劉預的使者就要被拖下去,王敦旁邊的一個人卻是出言阻止。

  “慢著!”

  這人三四十歲,從衣冠上看,應該是王敦的部將僚佐一類。

  王敦聞言,有些不悅的看向此人。

  “沈參軍,你這是何意,難道要違本督軍令嗎?”

  “王公息怒,沈充自然不敢違抗軍令。”

  沈充絲毫不懼王敦的不滿,神態自若的說道。

  “只不過,我聽說劉預也算是中原一方雄豪,如今更是跨據數州,又屢次擊敗胡虜,要是王公如此折辱其使者,從此之后將會是不死不休之勢。”

  已經在怒氣興頭上的王敦,聽了這話,也不得不遲疑了起來。

  如果是其他人勸王敦,說不定王敦一怒之下,一塊給收拾了。

  但是這個沈充,卻是不行。

  因為沈充不僅僅是左將軍王敦的參軍,其本人還是江左豪門吳興沈氏出身,沈氏一門的勢力之強,就算是“猛龍過江”的王敦,也不得不引以為奧援。

  不過,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要是輕易就改變了主意,也實在不是王敦的作風。

  沈充見到王敦已經意動,就繼續說道。

  “王公,如今江州刺史華軼拒不聽命瑯琊王,驅逐瑯琊王所派郡縣長吏,這才是當前的頭號大患啊。”

  “徐州這一次胡虜雖然退卻,但是以后必定還要少不了有胡虜、流寇來襲,與江州想比,如今的徐州重要性大不相同啊,就算是占據了徐州,日后也難以久守,實在是犯不著與劉預結下此等仇怨。”

  當著王敦一眾幕僚的面,沈充的話立刻讓眾人都是大感贊同。

  別看現在對面的劉預只有區區兩三千人馬,但是在苦城,劉預不就是僅憑數千騎兵斬獲上萬胡虜精銳的嘛。

  所以,對于“青州賊”劉預,王敦的這一眾部將幕僚都是不太愿意對戰的,只不過,大多數人沒有沈充的資本,不敢輕易忤逆跋扈的王敦。

  “嗯,士居所言倒是有幾分道理。”

  王敦聽后,不慌不忙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

  “不過,劉預此番無禮,視我如卑下將吏,卻是咽不下這口氣。”

  王敦說的這句倒是實話,他堂堂大晉先皇帝的女婿,瑯琊王氏的貴種,哪能受劉預這種惡氣。

  “沈充斗膽,望王公為大事計,不予計較。”

  一拱手行禮后,沈充才說道。

  “而且,之前苦縣寧平之難,王太尉的骸骨還是劉預所收斂,并派人還葬瑯琊的,王公就當做還劉預一個人情吧。”

  聽到這話,王敦的臉上卻是一紅。

  因為自從寧平城之難后,大將軍劉預派人收斂了太尉王衍等人的尸骨,并且還葬入土,隨后還明發文令,褒揚了王太尉等人罵賊而死的氣節,號召天下士人效之。

  但是,與此同時,另一個版本卻是流傳更加廣,那就是王衍等人臨陣投胡,甚至還勸進胡賊石勒。

  所以,王敦一聽沈充這話,立刻就聯想到此事。

  “罷了,罷了,本公不與劉預小兒一般計較了。”

  王敦擺了擺手,一番大方的樣子。

  沈充見狀,轉頭走出賬外,向著那幾個按著劉預使者的衛兵,說道。

  “王公有令,善待使者,還不快松手!”

  劉預派來的使者隨即用力一掙扎,甩脫了幾個人的擒拿。

  沈充一回來,王敦就又問道。

  “不過,劉預令我率軍退過淮水,士居覺得,應該如何回復啊。”

  “臨淮郡治所本就在淮水南岸的盱眙,不在這徐縣。”沈充直接說道。

  王敦聽罷,捋了捋胡須,略有所思的想了想,隨后看向身邊的臨淮郡太守蔡豹。

  “士宣賢弟,你是臨淮郡太守,你說說你是如何打算吧。”

  蔡豹一聽王敦這么問自己,臉上雖然笑嘻嘻,但是心中卻是立刻痛罵王敦的老母。

  他本來在從江東接受瑯琊王司馬睿的任命,就是奔赴徐州臨淮郡盱眙城,去做臨淮太守的。

  臨海郡太守蔡豹是萬萬沒想到啊,走到廣陵的時候,左將軍王敦非要讓他北遷徐縣,說是要方便招攬北方南下士人,這才遇到了兇名赫赫的青州賊劉預。

  “豹一切都唯王公是從!”臨淮太守蔡豹絲毫不慌,一句話就應付了過去。

  王敦聽到蔡豹這么說,也是有些無奈。

  如今這天下大亂,要么是出身低賤寒微的庶族,要么就是蔡豹這種才膽薄弱的高門之后,看來這匡扶天下的重任,還就要靠他王敦這種出身高貴,又德才兼備的高門貴種來肩負了。

  “可是,如今我軍已然過淮水,要是就這么撤回的話,豈不是太落了臉面了。”王敦依然覺得有些為難。

  “那不如這樣,由我去劉預軍中,為王公說和。”沈充隨即說道。

  “如何說和?”王敦有些納悶道,這個沈充總是機智百出,讓他猜不透。

  “我去替王公約劉預約定,以淮水為界,蔡太守居盱眙治臨淮,但是淮水以北,可由劉預自行委任官吏,王公覺得如何?”

  王敦聽了依然覺得不太滿意。

  因為,自從洛陽陷落后,坐鎮廣陵的王敦接到了許多北方士庶的信使,這些人都要南下江東避禍,所以王敦想著盡量多占據一些江北地帶,以此來安置拉攏這些北方士人為自己所用,這才利用護送蔡豹赴任的名義,一通北越淮水。

  只是沒有想到,剛剛渡過淮水,就遇到了劉預。

  眼見著原本的白占便宜,就要變成刀兵相見,這就讓本無意北上的王敦有些為難了。

  “唉,如今我另有大事所圖,就依士居所言,讓那青州賊人占些便宜吧。”王敦最終有些惋惜的說道。

  沈充聽罷,心中就有了數了。

  如今的王敦手握江東的重兵,一直想要立戰功搶地盤,剛剛平定了廣陵錢璯的叛亂,不過是一雪前恥罷了。

  現在的王敦與瑯琊王司馬睿最想對付的敵人,就是江州刺史華軼,而且幾乎所有的軍事部署都已經開始,在這個時候,王敦是不愿意放棄江州刺史華軼這個到嘴的肥肉不吃,而去啃劉預這個硬骨頭的。

  要真是那樣的話,王敦不去攻打江州,那周訪、陶侃等人說不定就要借此機會,在江東勢力集團中大露鋒芒了。

  所以,對于這一次說和,沈充是有著十足十的把握的。

  劉預的軍營,當沈充跟隨劉預的使者,一同返回青州軍營的時候。

  “你就是沈郎錢的那個沈郎?”

  劉預一臉好奇的看著眼前的沈充,有些好奇的問道。

  沈充被劉預奇怪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有些尷尬的回答道。

  “沈充薄名,想不到大將軍也有所耳聞。”

  沈充實在是沒有想到,和劉預剛一見面,自己被劉預所熟知,竟然不是因為吳興沈氏的名號,也不是因為自己是王敦臂膀的緣故,而是因為吳興沈氏私鑄的“沈郎錢”。

  聽到沈充這么說,劉預笑著擺了擺手,說道,“唉,沈參軍謙虛了,何止是薄名,簡直是大名鼎鼎啊。”

  劉預一想到,后世流傳甚廣的沈郎錢,號稱能輕薄能漂浮水上,就不禁佩服起來。

  眼前這一位沈充,可謂是“偽鈔”大成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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