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4章 清河之戰下。
當石勒準備向青州漢軍賣個疏漏,引誘青州軍的北上渡河的時候,東武城內的劉預也已經知道了同樣的戰況。
“這么說,祖逖雖然與呼延晏交戰未能取勝,但是損失并不多嘍?”
劉預看完手中的信報,向送來這個密信的蘇峻問道。
這個蘇峻,是青州長廣人,在青州軍割據自立的時候率部曲投靠,累有功績,頗得劉預的欣賞。
蘇峻任冀州督護,暫歸屬于祖逖統領。
因為這一次來報的信息關系重大,蘇峻也算是劉預的舊部,受祖逖的委托親自跑到了這里。
“是的,陛下。”
蘇峻身材矯健,雖然狂奔二百多里路,但是依舊精神不減。
“祖將軍,率軍雖然在陽平郡兩戰未能克敵,但是折損的兵卒中,大多都是新附的流民和豪強部曲,祖將軍親率的戰兵并未受多少損失。”
劉預聽后,默默點了點頭。
不過,這陽平郡也要被呼延晏占據,就相當于冀州的南側暴露出來了大半,要是祖逖如今退守的聊城再有閃失,那位于清河郡的劉預就要抓緊時間考慮撤軍東返了。
否則的話,一旦陽平和聊城都失陷于胡漢手中,那劉預率領的漢軍返回青州的畢竟之路就被截斷了。
適合數萬大軍橫渡的渡口,在黃河和濟水上并不是每個地方都有的。
“蘇督護,依你看來,祖將軍能否守住聊城?”劉預若有所思的問道。
祖逖未能全取陽平,就意味著冀州的漢軍,有被南北夾擊的風險。
要是聊城一帶丟失,那冀州的漢軍,就將要百分百面臨南北夾擊的危險。
“依末將看來,陛下托付給祖將軍的戰兵,如今都是建制未亂,戰力絲毫不減,只是人數有些少,但是只要祖將軍把各部豪強整合一番,守住聊城應該沒有大問題。”
蘇峻想了想,又繼續說道。
“更何況,聊城緊鄰濟北,一旦祖將軍再遇險情,還可以隨時向濟北求援的。”
劉預點了點頭,其實他也是這么認為的。
他覺得,祖逖之所以在陽平郡敗于胡漢呼延晏之手,并不是用兵策略問題,實在是實力差距懸殊。
祖逖的手中僅有三千漢軍戰兵,其余的都是些沿途收攏的流民和豪強部曲,而胡漢車騎大將軍呼延晏手中卻有數萬匈奴騎兵,根據蘇峻的推測,匈奴騎兵的數量至少也得有三四萬之多。
如此情況下,遭遇失敗,卻能保存了大部分實力,足以見祖逖的進退有法了。
“好,既然如此,那你先下去歇息吧,我給祖逖手書一封,等到明天再帶著回去。”劉預平靜的說道。
蘇峻隨即領命而去。
“陛下,陽平郡落入胡虜手中,要是那呼延晏根本不管聊城的祖逖,而是全軍北上殺來,再加上石勒手中的兵馬,那豈不是要危險!”
蘇峻剛走,一直在旁邊的崔遇立刻有些驚慌的說道。
“崔卿放心,陽平之戰,是祖逖手中的兵馬新附,未能施展出本領,等到他回到聊城,稍加整訓,就能保的聊城無虞。”
劉預輕松的說道。
“只要聊城在手,青州的援軍就能源源不斷的北上,呼延晏肯定不敢棄聊城不顧的。”
劉預雖然這么說,但是其實心中也是有些沒底兒。
要是萬一呼延晏仗著騎兵行動迅速,冒險北上合擊自己,那可就要大大的不妙了。
所以,如今的最好的辦法,就要要更加迅速的解決清河北岸的石勒,以迅雷之勢攻取信都。
一旦北面的石勒被擊敗,那陽平的匈奴兵,也就沒有了北上的底氣了。
“崔公,舟船之事預備的怎么樣了?”
劉預轉而向崔遇問道。
如今北渡攻擊胡虜的最好辦法,似乎就是制備舟船木筏搭設浮橋了。
否則,跟本沒有更好的辦法,可以讓數萬大軍在極短的時間內渡河。
“陛下放心,臣已經把族中所有的子弟都派遣出去督辦了,只不過合用的木料準備需要些時間,恐怕還得兩三天才能做好。”
崔遇立刻回應道。
劉預一聽,心中就有些焦急,這個崔遇的典籍經書研究的不錯,但是對于具體的實務卻是差的太多。
只不過是制作浮橋的舟筏,又不是制作遠航的船只,卻還得這么長時間。
不過,劉預心中焦急,嘴上卻沒有多少什么。
如今東武城人丁、錢糧的具體實施,還都要崔遇出力,就算是督促他快一些準備,也未必能快多少。
劉預反而又是勉勵了崔遇一番,換來了崔遇的又一番興復漢室死而后已的保證。
這時候,護軍將軍趙昆來了。
“陛下,不好了,下雪了!”
劉預聞言一驚,這兩天的天氣一直就是如冬天一般寒冷。
他原先只是認為,西晉末年也是處于一個氣候歷史上寒冷時期,一場厲害一點的春寒罷了。
卻沒有想到,剛剛過完正月,卻又下雪了。
“還真的是下雪了!”
劉預帶領一群人來到了屋外,厚重陰沉的天空中滿是灰蒙蒙的云層,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北方的呼嘯中落到了地上。
“陛下,咱們的諸軍兒郎們,都有御寒的衣物,但是那些新附的流民百姓,卻沒有多少厚實的衣物,再加上還要做各種雜活,恐怕會有凍傷凍死啊。”趙昆湊到劉預身邊說道。
這些隨同青州漢軍而行的流民,如今需要做許多樵采、警戒、筑營和制舟筏的工作,全都是戶外的工作,一旦這大雪降下來,要想不耽誤工時,就必須要給他們添加御寒的衣服。
否則的話,肯定要有許多的凍傷,甚至凍死。
劉預聽了這話,還沒有來的及回應。
旁邊的崔遇,卻是搶先說道。
“陛下,此時就交給臣吧,定然能準備好御寒的衣物!”
“要是如此,崔公,可是幫了朕的大忙啊!”
劉預立刻高興的說道。
雖然他知道,真正的需要御寒衣物的流民百姓,也就是兩三千人罷了,這種氣候反常的天氣有個三四天也就過去了,其它人扛一扛也就可以應付。
但是,崔遇的這種積極靠攏的態度,卻是讓劉預很是高興。
在得到劉預的贊許后,崔遇仿佛受到了一種優待一樣,非常高興的退了下去。
看到崔遇的這種表情和狀態,旁邊的趙昆卻是有些看不太明白了。
趙昆撓了撓頭皮,納悶的問道。
“又要獻出了好幾千人的布料,這老崔卻如此高興,難道是得了失心瘋,不然,這些高門大姓怎會如此大方?”
劉預聞言,也不答話,輕輕笑了笑。
“清河崔氏,何等的世家,其大宗之長,怎么會得失心瘋。他如此高興,自然有他高興的道理!”
趙昆眨了眨豆子般的眼睛,看著劉預問道。
“陛下,你是不是允諾給他加官進爵了?”
“沒有。”
“那要不就是,你要答應娶他家的女郎了嗎?”
劉預撇了撇嘴,不屑的說道。
“嘿嘿,讀書人的事,豈能用這些俗套的路數!”
清河,北岸。
此時,平坦的大地上,已經盡數被厚厚的白雪覆蓋了,只剩下蜿蜒的清河,如同一條青色的大蛇一般,在白雪皚皚的大地中間穿過。
石勒率領著眾多部將,正騎馬立于清河岸邊,根本不避狂風暴雪,向著清河南岸的東武城望去。
一個包裹在狐皮裘衣的羯人,露出一張蒼老的臉,上面的一雙淡綠的眼睛,透出與年齡不相符的精光。
“將軍,此乃天意啊!如今天降大雪,東武那邊的流民晉人,多數都食不果腹衣不蔽體,肯定要凍死凍傷不少。”
一名羯胡將領高興的說道。
“是啊,將軍,我看這大雪,沒有個一兩天,怕是停不了,最少兩三日之內,這青州賊人,就沒法渡河進攻了。”
“不錯,這些青州賊,大雪一下,步軍士卒難行,根本就不敢出戰了。”
這些石勒手下的將領,都為多拖延了幾日青州軍的進攻,而感到高興。
與此同時,石勒的心中也是有些放松。
如今這大雪一下,青州漢軍就算是得到祖逖敗軍的消息,想要南逃,也根本跑不快了。
所以,石勒的心中希望這雪下的再大一些,天氣也可以再冷一些!
“將軍,末將手下的兒郎,因為來的倉促,都缺少太厚的衣物,要是不想辦法取暖,恐怕要凍死凍傷啊。”
一名晉人豪帥向石勒說道。
“可是,如今軍中沒有太多皮裘絲綿,實在也是沒有辦法啊。”石勒有些為難的說道。
“這有何難,再往北一些,就有不少的邑落村寨,只要多去搜掠一番,怎么會少什么衣物!”
旁邊的石虎卻是毫不在意的說道。
一聽石虎這么說,不僅是那些劫掠成性的羯人雜胡將領,就連張豺等晉人豪帥,也都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露出了貪婪的神態。
清河以北的地方,雖然經過了此前幽州的奪占,但是大多數的民壯資財都保留了不少,如果能趁此機會,去搶掠一番的話,他們這些人都是求之不得。
“對啊,將軍,如今我軍兒郎們除了卻衣物,還缺了不少其它的物資了啊。”張豺立刻說道。
旁邊的石勒,對于這些部將們的心思,早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
雖然石勒有心經營地方,留一些仁義名聲,但是如今能保障自身,擊敗南岸的青州漢軍,才是第一要務。
“好,準你們各部,出少量人手,去各自搜尋些寒衣等物。”石勒說完,又板起來臉孔,繼續說道。
“不過,此次只是為了兒郎將士們御寒之用,不得隨意劫掠百姓,更不準殺人!”
眾人聞言大喜,轟然應諾,一掃之前數日與青州漢軍對峙的萎靡模樣。
“右侯,還請右侯督率各部出人手,可不能耽誤了防河要務!”石勒向張賓說道。
“將軍,放心,某一定令各部先安頓好防河要務,然后在抽調閑雜的人手去搜尋,,搜尋馬料。”張賓說道。
“嗯,此事右侯經辦,我就放心了。”
等到眾將領大都退去,準備開始給自的搶掠老本行后,一直在旁邊的那名狐裘羯人老者,卻忽然開口說道。
“將軍,應該閔懷百姓啊,如今天降大雪,軍中將士們缺衣少食,那些百姓,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石勒一聽,立刻肅然。
“大和尚,所言極是!剛剛是本將一時心急,疏忽了此事了!”石勒口不對心的說道。
原來,這個包裹在皮裘中的羯人老者,正是西域而來的得道高僧佛圖澄。
一直隨侍石勒左右的程遐,此時聽到佛圖澄的話后,臉上雖然沒有什么變化,但是心中卻是一陣腹誹。
“你這胡僧,要是真的悲憫百姓,那你為何剛剛不說,如今各部都回去抽調人手,要出發去劫掠了,你倒是跟將軍說這些裝模作樣的話語了。”
“將軍,如此看來,修行積法之道,還要多加勤學苦練啊。”佛圖澄語重心長的對石勒說道。
“大和尚說的極是,我一定多多修持!”石勒虔誠的說道。
這時候,天色已經更加的陰沉,寒風也越來越大了,原本的柔和的雪花,也變成了刮磨臉上皮肉的刀子。
“將軍,咱們回去吧,這風雪實在太大了!”程遐瞇著雙眼,盯著風雪向石勒勸道。
石勒聞言,也是點了點頭,隨即撥轉馬頭,準備返回大營。
忽然,剛走了兩步,包裹著狐裘中的佛圖澄用羯語向著石勒說了幾句話。
石勒臉色一變,隨即與佛圖澄一起又折返回了清河岸邊。
程遐聽不懂羯人的話語,只能一臉驚奇的看著這一切。
只見石勒和佛圖澄在岸邊下馬,伸出手掌試了試清河的水面。
“哦,原來是怕清河水面結冰啊。”程遐這才恍然大悟。
“這清河水,一直流淌不息,就算是這種嚴寒,不再來個三五日,想讓流水的河面結冰,那也是絕對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