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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懷縣之戰【2】

  司州,河內郡,懷縣。

  九曲蜿蜒的沁水,在懷縣城下折了一個大彎,以近乎九十度的變向往北留去。

  懷縣城,正好就處在沁水這個巨大折彎的位置,北面是沁水,南面則是一片錯落的塢堡群。

  親率十萬匈奴騎兵至此的匈奴皇帝劉聰,剛剛抵達懷縣城外的時候,并不覺得這個低矮的縣城能有足夠的力量阻擋自己。

  但是,當懷縣城頭上那一面面赤紅的‘漢’字旗幟樹立起來的時候,匈奴人全軍上下都見識到了懷縣守軍不同于之前晉軍的氣勢。

  “陛下,那是青州賊虜的旗號!”

  一直緊隨在匈奴皇帝劉聰身邊的車騎大將軍呼延晏說道。

  “哼!青州賊子,也敢稱漢?也配稱漢?”

  匈奴皇帝劉聰望著遠處的赤底玄龍的漢旗,十分輕蔑的嘲諷了一下。

  如今的劉聰早已經是以強漢繼承者自居,不僅言必稱‘漢’,更是不允許將領官吏稱呼青州賊人為‘漢’。

  就算是稱呼為‘偽漢’都是不行,一概是以‘青州賊虜’代指,哪怕是青州賊早已經不局限在青州了。

  “陛下,末將愿意為前鋒,先去挫一挫這些青州賊人的銳氣!”

  一名匈奴部將大聲的主動請戰。

  因為這個時候,懷縣城頭的青州漢軍已經號鼓響起,各種旗幟也是往來奔走,一支大約數千人的兵馬,立刻在懷縣城外列出了陣型。

  “陛下,是青州賊人的大將祖逖!”

  呼延晏又是一聲提醒,劉聰順著呼延晏所指望去,果然看到一面碩大的‘祖’字將旗。

  “祖逖?朕雖先皇游于洛陽之時,曾經與祖逖有過數面之緣,朕觀其人,不過是平平之輩,如何當得起大將之職!”

  劉聰說罷,用手中的馬鞭一指前方出城列陣的青州漢軍,向旁邊的幾個羌胡將領說道。

  “諸位,誰能破青州賊此軍,朕以絹帛女子重賞!”

  幾個素來囂張悍勇的匈奴將領,立刻就是鼓噪請戰了起來。

  旁邊的車騎大將軍呼延晏,卻是微微皺眉,趕緊向匈奴皇帝劉聰勸道。

  “陛下,不可大意啊,祖逖用兵正奇自如,要想進攻這些懷縣城外的賊軍,只怕要死傷不少啊。”

  呼延晏清楚的看到,懷縣城外列陣的青州漢軍雖然數量不多,但是早已經在陣前布置妥當,要是貿然沖鋒,只會徒增死傷。

  聽到車騎大將軍呼延晏的勸諫后,匈奴皇帝劉聰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哈哈,呼延將軍多慮了,此番道理我怎么會不知道呢!如此沖陣死傷之事,自然是要以降人打前鋒了!”

  原來,匈奴皇帝劉聰的意思,是讓這些羌胡將領為督陣,強迫那些被俘虜來的晉人沖擊青州漢軍陣列。

  “末將愚鈍,還請陛下恕罪!”呼延晏趕緊說道。

  很快,一名羌胡將領就爭取到了這個督陣的機會。

  從匈奴大軍的后面,很快有數千衣衫破爛,渾身瑟瑟發抖的晉人俘虜被驅趕到了陣前。

  “這些晉奴,要是白白餓死了,就太可惜了,不如現在物盡其用,哈哈哈。”

  匈奴皇帝劉聰得意的笑了起來。

  這些晉人俘虜,都是一路上承擔苦力的勞作,本來匈奴人打算在戰后把這些人都押送回平陽當做耕種的奴隸,但是如今匈奴軍中糧草已經不是很充足,所以匈奴皇帝劉聰已經改變了主意,決定用這些晉人俘虜來消耗青州賊的箭支和體力。

  與此同時,大約同等數量的羌胡騎兵,也在這些俘虜身后列好了陣勢,這些羌胡騎兵人人手持刀槍弓箭,虎視眈眈的盯著前面的這些晉人俘虜。

  一些匈奴士兵抬著一捆又一捆的槍矛來到了前方,開始給這些晉人俘虜發放武器。

  只見一名頭戴皮氈帽的匈奴將領,騎在一匹高大的駿馬上,威風凜凜的向著這些晉人俘虜高聲的喊道。

  “都給我聽好了!”

  “要想活命的話,就拼了命的往前沖!”

  “只要打垮前面那些列陣的青州賊,就放你們回家!”

  “誰要是敢后退逃跑,格殺勿論!”

  幾輪喊話之后,所有的俘虜都已經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連日以來的俘虜奴隸一般的境遇,早已經讓這些人把匈奴胡虜的殘暴給看的清清楚楚。

  所有人都不敢忤逆這些匈奴胡虜的意圖,全都順從的接過了發放的武器,等待著沖鋒送死的命令。

  沒有人還有膽量反抗這些匈奴人,除了一些早已經麻木,對于生死已經沒有了感覺的人之外,其余的俘虜,都紛紛在心中祈盼著,能一陣沖擊打垮對面的‘賊軍’,這樣的話,自己就能繼續活下來了。

  “陛下,給這些晉奴發兵器在手,要是臨陣倒戈,豈不是危險?”侍從在旁邊的皇太弟劉乂情不自禁的說道。

  雖然因為朝野內外的風言風語,讓皇太弟劉乂對匈奴皇帝劉聰有了許多的不滿,但是今日之戰,畢竟是匈奴漢國對陣‘賊虜’,劉乂心中自然是傾向于皇帝劉聰的。

  聽到皇太弟劉乂的疑問后,匈奴皇帝劉聰輕輕一笑,十分輕蔑的一指前方的那些晉人俘虜。

  “這些晉奴,早已經是一群牛羊了,你可曾見過,有哪個牛羊會咬牧人嗎?”

  因為老爹劉淵留給自己的氐族女人單氏,十分的得自己喜歡,就連單氏與劉淵的兒子劉乂,劉聰也是愛屋及烏,十分的喜愛。

  故而劉聰又是多說了兩句。

  “小郎,你身為皇太弟,那是皇帝的儲君,將來是要統御這些晉人的,一定要明白,要想讓這些晉人聽話,只是憑那些經史子集可是不行的,一定要讓手中的刀槍時常見血才行!”

  “你那些儒生賓客,還是少一些為好!”

  皇太弟劉乂雖然為匈奴人和氐人之子,但是自幼喜好文學典籍,身邊也是聚集了一大群晉人降臣儒生。

  聽到匈奴皇帝劉聰的言語后,皇太弟劉乂剛想要辯解兩句,卻忽然聽到陣前響起了一陣陣的鼓號聲和呼喝聲。

  這時候,數千羌胡騎兵居后督陣,押著前方的數千晉人俘虜開始向著前方的青州賊軍的方向進發。

  皇太弟劉乂雖然素愛儒學,但是對于兵書紀略也是博覽熟讀的。

  他知道,這一戰并沒有什么太大的意義,只能算是試探性的初戰,重在借機打壓青州賊軍的士氣。

  不過,饒是這樣,皇太弟劉乂還是興致勃勃的盯著前方,期待著匈奴漢國的羌胡義從軍,能一戰擊潰青州賊軍的前鋒。

  懷縣城外。

  原本在城外的護城河,早已經在前幾年的混戰中消失不見了,如今只剩下了一條淺淺的土溝。

  身穿著一身牛皮輕甲的張楚,此時正如同一根木頭一樣,筆直的站在陣列之中。

  自從被征發為兵之后,因為身量高大健壯,張楚兄弟就被挑選進入了預備戰兵之中。

  如今的張楚,早已經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了,從頓丘一路走來,至少有五六座沿途的塢堡被他們攻破,至于原因,當然軍中乏糧,這些刁民惡霸又不肯主動奉獻,自然是讓祖大將軍怒不可遏,憤而發兵了。

  不過,在親眼看到呼嘯而至的匈奴大軍之后,自以為是‘老兵’的張楚心中,卻是又產生了害怕和恐懼。

  浩浩蕩蕩而來的匈奴騎兵,仿佛是踏著驚雷而來一般,轟隆隆作響的馬蹄聲,甚至讓大地都顫抖了起來。

  等到匈奴兵馬停止前進之后,剛剛出城列陣的張楚,只是遠遠望了一眼,就覺得這些匈奴胡虜的人數根本數不清,怕是比田野里的雜草還要多。

  張楚一陣陣緊張,立刻感到雙腿微微發抖,強烈的尿意差一點讓他尿了褲子,手中握著長矛的手指已經僵硬了起來,喉嚨里感到陣陣的干癢。

  忽然,一聲粗魯的喝罵聲音傳來。

  “狗才,怕個卵子!”

  “這些胡虜剛到,根本不可能全軍壓上來,都給我漲點出息!”

  “只要首陣打垮胡虜前鋒,回到城中好酒好肉!”

  聽到這一聲喝罵之后,張楚的心中反而是不那么緊張了。

  這個聲音的主人,乃是張楚的旅帥,是張楚的本家,也姓張,叫做張壽,是青州出身的老兵。

  從頓丘郡到河內郡的一路上,張楚等新入列的兵卒可沒有少受旅帥的責罰。

  如今的張楚心中甚至覺得,害怕旅帥甚至多于害怕匈奴胡虜。

  “口中咽口唾沫,握住手中的槍矛,你們就是好樣的,就足夠打垮對面的胡虜!”

  張楚聞言,努力抿緊了嘴巴,好不容易擠出了一口唾沫,潤了潤干癢的嗓子,果然心中沒有了什么緊張了。

  “咦?”

  “哈哈哈,胡虜這是送死來了嗎?”

  忽然,旅帥張壽大聲的笑了起來。

  只見前方的胡虜陣前,竟然出現了一大批如同乞丐奴隸一般瘦弱的人群,全都手持槍矛,準備著沖向自己打頭陣。

  “這些人,難道也是胡虜嗎?怎么如此窮酸?”

  張楚伸長了脖子,望著遠處慢慢向自己陣列走來的那些胡虜軍隊。

  “不是胡虜!”

  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到了張楚的耳朵里。

  他知道,這是旁邊的同袍黃增的聲音。

  “這些都是被俘虜的百姓!”

  張楚聞言一愣,再自信看去,果然那些人衣衫雖然破爛,但是依稀能看出是中原晉人的服飾。

  隨著胡虜陣中號角又是一陣急促的響起,這些破爛衣衫的晉人奴隸手持著槍矛,嗷嗷叫著向張楚陣列的發足沖來。

  “原來是些俘虜!”

  “你們這些人,手中都有槍矛兵器,為什么不回身殺胡虜呢?”

  “哪怕是往兩邊逃跑也行啊,這么沖過來,豈不是來找死嗎?”

  張楚心中卻是不停的想到。

  數千人馬的跑動,很快就激起來大片的塵土,甚至遮蔽了視線,讓張楚根本看不到兩側遠處的情形了。

  這時候,青州漢軍的陣列中,也是響起來了陣陣的號角聲,旅帥隊正等人的口令哨音,也是緊隨而起。

  張楚立刻隨著命令,向著旁邊的士兵身側又靠近了兩分。

  懷縣城外的青州漢軍,就如同一塊堅硬的石頭,準備承受呼嘯而至的洪水。

  聲聲的喊殺還有馬匹的嘶鳴,也是同樣傳到了青州漢軍后面不遠處的懷縣城上。

  漢征西大將軍祖逖,此時正一臉嚴肅的立于城墻之上,望著遠處的即將發生的戰斗。

  旁邊的參軍殷義,只是看了一眼城外,就覺得胡虜這些俘虜士兵,根本就是來送命的。

  “將軍,今日胡虜剛至,肯定不會大舉進攻,咱們為什么不以逸待勞,反而要出兵在城外列陣,引胡虜來攻呢?”

  參軍殷義剛剛在懷縣城外聯絡周圍的塢主,回到城中之后,才發現祖逖竟然派兵出城列陣了。

  “呵呵,如今匈奴胡虜大軍驟然而至,許多的塢主豪帥,都是已經快要嚇破膽了。”

  祖逖依舊是望著城外,口中卻是說道。

  “既然如此,那就不如主動出戰,以顯示我軍不懼胡虜的膽色,以此來提振士氣!”

  聽到這話后,參軍殷義似乎明白了一些,但是卻依然覺得有些疑惑。

  果然,祖逖又繼續說道。

  “而且,懷縣城池殘破狹小,數萬大軍固守一城,反而是一件難事。”

  “要想守衛懷縣,就必須不能僅僅守城,還要敢在城外列陣迎敵,如此一來,南面的那些塢堡,才能真的發揮呼應支援的作用。”

  “否則的話,空有城池塢堡成群連片,卻不過是各自為戰罷了,反而會給胡虜各個擊破的機會。”

  聽到這里,殷義才是完全明白了。

  原來,祖逖的意思,是想要維持出城迎戰的膽氣,不然的話,那些在城外呼應的塢堡豪帥們只怕都會各個茍安起來,不能有效的配合。

  “胡虜用這些俘虜沖陣,豈不是送給將軍一場勝利嘛?”參軍殷義卻是說道。

  “呵呵,未必如此輕松啊!”祖逖說罷,用手一指遠處。

  “你看,那些沖陣的俘虜后面,可是隨著數千胡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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